竇氏因見她久去不回,正要遣幾個丫頭婆子去找。此時見她回來了,也不及細問,只讓她仍舊坐在自己身邊不提。
只聽前面鞭炮炸響,又有鼓樂聲動,眾人都知道這是迎了新娘子的花轎回來了。座上便有幾個頑童吵著鬧著想要出去瞧,也有被奶媽婆子安撫下的,也有派了婆子們跟著去瞧熱鬧的。
雪飛原也想跟著去,瞧見雪晴與雪瓊二人都靜坐著不動,也只得撇了撇嘴坐下,無聊地拿過一個酥皮餅來啃著玩。
此時金氏已經(jīng)往前廳去受禮,只有她平素相得的一個錢塘陳知縣的夫人唐氏帶著金氏的陪房周媽媽在女眷這邊代為應酬。這唐氏一桌桌敬酒敘話,第一個就從竇氏這桌開始。
見唐氏來敬酒,竇氏也忙舉杯,兩人稍稍抿了一口,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那唐氏恭維雪晴三人,然后又一個個夸過來:“這位就是夫人您嫡出的大小姐吧?真真是人品出眾不同凡人啊。呦,看看這件桃紅小襖,襯著吳大小姐這雪白的膚色,竟是人比花嬌啊。這襖上掛著的同心鎖,樣式也甚是別致,倒與市面上一般的鎖大不一樣。不知可否拿給我瞧瞧?”
雪晴心內(nèi)冷笑一聲,面上卻仍是笑微微的,仿佛還有幾分嬌羞的模樣。讓嫩芽替她解了那同心鎖,遞給唐氏。
唐氏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還遞給身后的周媽媽細細端詳了一番。兩人頭對著頭又輕聲討論了幾句,只隱約聽得什么“像,很像……”、“莫非就是?”、“不準是,不是那樣的人……”等語。末了唐氏仍將那同心鎖遞到雪晴手中:“同心鎖,鎖同心,吳大小姐還請收好才是?!?p> 旁邊早有好事的婦人圍了過來。有人問道:“陳夫人,莫非這同心鎖有什么奧妙不成?”
那唐氏打著哈哈笑道:“沒有沒有,不過是我看素日金公子身上也帶著這么個同心鎖,樣式別致,倒似乎和這個十分相似,所以心生好奇而已?!?p> 周圍人等同聲發(fā)出一聲“哦”來,然后紛紛將窺視、猜疑的目光投注在雪晴身上。
雪晴也不去接唐氏手上的同心鎖,只是淡淡地問道:“不知夫人所說的金公子,乃是何人?”
唐氏笑道:“金公子正是知府夫人的內(nèi)侄兒,現(xiàn)如今正在知府大人府上住著的。說起來,這金公子年歲倒與吳大小姐你差不了幾歲,樣貌也是不錯的……”
竇氏在旁邊見唐氏說得越發(fā)不像起來,連忙截住她的話頭:“陳夫人說的哪里話。我倒是聽說這金公子今年少說也有十三四了,我兒年方八歲,怕是玩都玩不到一起去呢。”
唐氏忙賠笑道:“這原是我混說了,還請夫人不要見怪。我原想說,他們少年孩子,便是認識了互相送個禮物,也是人之常情……”
新芽在后面急得跳腳,語氣很沖地道:“這個同心鎖并不是我家小姐的!”
那唐氏好似唬了一跳的樣子,拍著胸脯說道:“哎呦,這是誰家的小丫頭,主子們說話,豈有你插嘴的道理?這鎖配在她身上,不是她的,難道是我的嗎?”
雪晴輕拍新芽的手背,安撫下她,一邊出聲答道:“這個鎖,既不是我的,當然也不是夫人您的,卻原是這衣裳的。”
唐氏聽了,哈哈一笑:“吳大小姐,你這話就說得奇怪了。難道金公子還與一個衣裳相知,送同心鎖給衣裳嗎?”
圍觀眾人頓時發(fā)出一陣哄笑來,唐氏也顯得頗為得意。
雪晴也不惱,只等他們笑完,然后才輕聲說道:“這個衣裳,原不是我的。我今日剛到席上,就被一個小丫頭用茶水污了衣裳,知府夫人親自派的小丫頭帶我去換的衣服。據(jù)她說,是拿的陳小姐的衣服來給我換的?!?p> 圍觀眾人頓時又“奧”了一聲,目光看向雪晴身上的桃紅棉襖。也有那看到之前丫頭潑茶情景的人在人群中點點頭,并向周圍人解釋。
唐氏見輿論風向一瞬轉變,頓時有些亂了手腳。此時她身后的周媽媽卻站了出來,沉聲說道:“吳大小姐,你若非要說這同心鎖不是你的,也就罷了。只是你今日與金公子在后花園私會,卻是怎么回事?”
這話一出口,眾人頓時嘩然,再度將質(zhì)疑的目光投向雪晴。
雪晴這才知道,那在花園攔住自己和新芽的少年乃是金氏的外甥。當時只有金公子與自己主仆在場,看這樣子,那金公子定也是合謀者,必不會幫自己澄清。自己主仆說的話,也難有人相信。這會卻上哪兒去找證人去?咿呀,慢著,還有一個人——那個給自己指路的陳小公子。雖然自己之前和他有過嫌隙,但看他今日的表現(xiàn),倒也不似小肚雞腸的記仇之人,但愿他確實是個翩翩君子,再救自己一回。
想到這,雪晴開口說道:“我之前并不認識金公子,今日也不過換衣服回來的時候在花園偶遇了他一回,并無私相授受之舉?!?p> 唐氏見她示弱,頓時又囂張起來:“你說沒有就沒有么?孤男寡女私會花園,誰能證明你們沒有私相授受呢?”
雪晴淡淡開口道:“你若不問,我還想不起來。要說,還真有,而且是兩人。一個,就是我的丫頭新芽。不過想必她說的話,你也是不信的。另外一個,卻是陳知府的小公子。今日他也恰在花園中?!?p> 唐氏一驚,頓時眼神有些閃爍,不過還是強撐著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將他們二位公子請了過來作證罷。”身后的周媽媽立馬返身去往前廳男客們的所在,去請金城與陳小公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周媽媽就帶著他們二人過來了。那金城看到雪晴,頓時喜笑顏開:“小美人,一會不見,莫不是又想我了?”
眾人聽說,頓時恍然大悟,紛紛以看好戲般的眼光瞅著雪晴,想看她要如何應付。
雪晴看那金城的浪蕩嘴臉,根本不希得理他,只轉頭問那陳小公子:“陳小公子,今日您在那小花園中給我主仆二人指了路,小女子在此謝過。還請公子再施援手,向大家說明當時的情況。”
那陳小公子睨了雪晴一眼,不耐煩地說道:“什么指路不指路的,小爺我今日根本沒去過那花園,一直在前廳觀禮來著。倒是你,上回在書坊居然不理小爺,還讓人將我扔了出去,大大地墮了小爺?shù)拿孀?,回頭又害小爺被我爹訓了一頓,小爺都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居然還敢讓我?guī)褪裁疵???p> 雪晴聞言,頓時有些懵。眼前的這個陳小公子的言行,迅速地與書坊里那個橫行霸道的少年形象對應起來。但是,給自己指路的那個人不是他,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