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吳王出手
蕭洛回家后,向父親說明了目前的情況,蕭立言一邊擺著棋盤,一邊說:
“不錯,如今陛下為了試探各皇子,已命人放出口風(fēng),說是吳王有可能成為太子,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晉王一個從來不過問朝事的人若是冒然去巴結(jié)吳王,的確有些不妥,只是沒想到,墨寒這小子看著柔柔弱弱的,竟然如此有勇有謀?!?p> 蕭立言滿意的瞇著眼,他一心想讓段墨寒給自己當(dāng)女婿,自然是怎么看都覺得女婿好。
一想到女婿,蕭立言又想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閨女,便不禁將手中的棋子丟回棋盒中,說:
“喚月……她最近如何?”
蕭洛倒是對蕭喚月最近的表現(xiàn)頗為滿意,便說:
“她最近倒是沒什么,也就彈彈琴讀讀書,她若真是對晉王動了心,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總要給她些時間?!?p> 蕭立言到底是心疼女兒,捏起三四個棋子在手里掂量半天,終是長嘆一口氣,說:
“罷了,別給她悶壞了,去跟你娘說,選個好日子,讓她帶著喚月去清蓮觀看看淵兒,也好散散心?!?p> 得知自己不用再待在家里,蕭喚月心里登時就明朗了不少,連忙去扒拉衣柜,挑選自己要穿的衣服。清蓮觀是修行之地,俗世中人前去拜訪若是打扮的太艷麗固然不妥,玉茉聽說可以去看望二公子了,心里也有些激動,二公子向來乖巧聽話,可愛的不行。姜氏一聽說蕭立言讓自己去看望蕭淵,也是高興的不知該說什么好,從前她一說想去看看淵兒,蕭立言就說她去的太勤,擾了道觀的清凈,智泓道長會不高興的。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姜氏始終不能做到兩碗水端平,比起蕭洛,她還是更疼愛蕭淵多一點(diǎn),她潛意識里總覺得長子就該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某袚?dān)家族的一切,而幺兒就該在兄長的庇護(hù)下一輩子無憂無慮,光宗耀祖是長子該做的事,小兒子只要開心就夠了,反正蕭家錢多人少,養(yǎng)他跟玩一樣。偏這蕭淵又從小體弱多病,從能吃飯起就開始吃藥,一直沒間斷過,姜氏難免會對他寵溺一些。這一次,難得蕭立言主動提出來讓她們娘倆去看望蕭淵,姜氏也有將近三個月沒見著小兒子,蕭喚月更是有半年都沒見弟弟了。姜氏連著幾日馬不停蹄的給蕭淵做了三雙新鞋,其中一雙是棉的,留著入冬穿,然后又翻出了幾匹顏色素凈點(diǎn)的上好綢緞,讓蕭喚月給淵兒趕制幾件外衣,這孩子住在道觀里雖不宜穿的太華麗,但衣服的用料總要用最好的。蕭喚月倒也樂意,反正她針線活兒做的也不差,若說女衣太復(fù)雜她不太會做,但男衣就簡單許多,她也愿意親自動手給弟弟做衣裳,自己做的總歸是結(jié)實(shí)耐穿,一針一線密密實(shí)實(shí)縫出來的,比讓繡娘做要放心些,那些繡娘們做的太多太熟練反而松懈了,倒不如蕭喚月這千年六輩子摸一回針的來的仔細(xì)謹(jǐn)慎。
這日蕭喚月正坐在窗前做最后一件衣裳,窗臺上是兩小盆菊花,散發(fā)著清淡的花香,暖暖的日光流轉(zhuǎn)在蕭喚月粉嫩纖細(xì)的指尖,水蔥似的指甲也被鍍上了一層珠玉般晶瑩的光澤。她低著頭靜靜地縫著衣裳,尋思著該在袖口繡上一株蘭花,君子淡如蘭,也是個好寓意。
一旁的玉茉一邊打理著被蕭喚月裁下的碎布,一邊笑著說:
“本以為姑娘這么久沒摸針線,都縫不出個樣子了,沒想到這還有模有樣的!”
蕭喚月忍不住摸了摸那光滑柔軟的綢緞上緊密結(jié)實(shí)的針腳,笑道:
“只要學(xué)會了,就不會輕易忘掉,稍微練一練,都能撿起來?!?p> 不錯,她就是怕自己長久不摸針線,手生了,做衣裳前先做了三雙襪子練練手,又繡了兩副手帕,這才正式上手。
玉茉把做好的那幾件衣服小心翼翼地疊好,說:
“外面那些人都說姑娘你是個殺伐果斷的,整日喊打喊殺,卻怎知你也是能做的一手女紅,若是來日誰娶了姑娘你,知道你還有這本領(lǐng),一定會覺得自己娶了個寶貝!”
蕭喚月抬抬眼瞪了一眼玉茉,說:“這有什么?哪個大家閨秀不會做些針線?我整日喊打喊殺難道就不該會做女紅嗎?我連男人使的刀槍都拿的起,又如何拿不起這小小一根繡花針!”
玉茉噗嗤一笑,說:“是是是,姑娘最厲害了!”
這時,簾外的二等丫鬟墨梅走進(jìn)來說:“姑娘,大公子來了。”
蕭喚月一聽兄長來了,心想自己這些日子表現(xiàn)的那么好,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去想晉王,乖乖待在院子里哪也沒去,如今兄長來找自己,應(yīng)該不是像以往那樣來“興師問罪”的,沒必要先溜為敬,于是便說:
“快請公子進(jìn)來?!?p> 話音剛落,蕭洛已行至簾外,墨梅輕卷珠簾,蕭洛微微彎腰走進(jìn)內(nèi)室,玉茉半起身象征性的福了福身,蕭喚月則是坐在那雷打不動,說了句:“你來啦!”
蕭洛也不惱,而是徑直走過去,伸手拎起一件玉茉剛剛疊好的衣服,抖開看了看,說:
“做的還挺快!”
一旁的玉茉很有眼力的借口去泡茶,跑了出去,蕭喚月則說:
“那當(dāng)然了,明天就要出發(fā)了,這最后一件無論如何也要趕在今天晚上完成?!?p> 蕭洛關(guān)切的問道:“這次去,能住幾天?”
蕭喚月聞言,不禁有些失落,道:“爹爹只讓住一晚,后日用過午膳便回。”
蕭洛見她委屈巴巴的小樣子,不禁心生憐愛,果然,女孩子還是乖巧柔軟一點(diǎn)更惹人疼,蕭洛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但又怕弄壞她好不容易梳好的精美發(fā)髻,便把手順勢一沉,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鼻尖,說:
“近日諸皇子中會有大動靜,你們也不宜在外久留,既然爹爹讓后日回,那便后日回吧。”
蕭喚月聽到諸皇子中將有大動靜,便忍不住問道:“是不是晉王殿下要出手了?!”
蕭洛微微一笑,道:“晉王?他一直都在出手啊!怎么,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他?”
蕭喚月很是不服,說:“那怎么了,我答應(yīng)你們不嫁給他便是了,我想惦記他那是我自己的事!”
蕭洛坐到一旁,瞄了蕭喚月一眼,笑道:“該斷則斷,莫要藕斷絲連,誰不舒坦誰自己心里清楚!”
蕭喚月聞言,當(dāng)即便羞紅了臉,正不知如何回答,卻已見蕭洛從袖中摸出一個長形四角墨色漆花盒,做工很是精巧,蕭洛將它遞給蕭喚月,說:
“差點(diǎn)忘了正事,這是我行冠禮時張大人送的一塊上好的硯臺,我如今終日在刑部忙里忙外的,哪里有時間在家里舞文弄墨,這么好的硯臺放在我那也是浪費(fèi),你拿去給淵兒吧,他整日讀書,無他事可做,那觀子里只怕也見不得這新鮮玩意兒?!?p> 蕭喚月知道蕭洛口中的張大人便是刑部尚書張闊。張闊斷的一手好案,但因生性清高,在朝中被孤立,原本在大理寺任職的他被調(diào)到刑部,但也因政績卓著,被晉升為一把手。張闊一直很賞識蕭洛,也很惜才,雖然覺得蕭洛進(jìn)了他刑部有些可惜,但也有意栽培他。
蕭喚月見是張闊給的東西,連忙將針線放在一旁,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盒子,說:
“既是張大人給的,必是極好的,淵兒一定會喜歡的?!?p> 蕭洛見她眼饞,便笑著說:“打開瞧瞧吧!”
誰知,蕭喚月卻道:“都說了是給淵兒的,自然要由他打開,哪里有我先睹為快的道理?!?p> 蕭洛聽了這話,面上露出一絲不悅,伸手便奪過那墨色漆花盒,二話不說便將其打開,道:“東西還沒到他手上,那便還是我的,我讓你看你就看!有何不妥?”
蕭喚月知道,蕭洛對蕭淵雖然也是疼愛有加,但卻難免嫉妒,蕭洛因是嫡長子,被寄托了厚望,從小由祖父蕭卓文親自撫養(yǎng),雖然都在同一屋檐下,但姜氏也不能隨時進(jìn)出公爹的院子,一開始還常常掛心,后來生了喚月和蕭淵,她便把心思都放在小兒子身上了。蕭喚月清楚的記得蕭洛小時候也曾求母親給他做一個荷包,可姜氏卻說淵兒身體不好,離不得人,沒時間給他做,后來蕭淵被送去清蓮觀靜養(yǎng),姜氏仍說要給淵兒做衣物,怕他在外面受苦,沒時間給蕭洛做荷包,一個荷包也不知道纏了她多少年,連一個荷包都不給做,更不用說襪子、衣服、鞋了。后來,蕭洛年齡大了,心思都放在讀書上了,對這些小玩意兒也不感興趣了,姜氏也自然沒把荷包的事放在心上。再后來,蕭洛高中探花,入朝為官,姜氏便像對待蕭立言那樣對這個兒子十分尊重,大有把他當(dāng)成半個家主的意思,母子之間的溫存,已大不如往昔。
這些,蕭喚月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她也沒有辦法逆轉(zhuǎn)這個現(xiàn)狀,她知道蕭洛受不了那種全家都圍著蕭淵一個人轉(zhuǎn)的氣氛,見他已有怒意,便也只好乖乖的捧過硯臺,仔細(xì)端詳起來,呵,果然是珍品!這硯臺不大,卻是用白玉精雕而成,此玉雖涼,卻是觸手生溫,兩側(cè)皆是鏤空雕琢的花紋,中間的硯槽處有一墨色斑點(diǎn),乃此玉自身所有,就像一塊永遠(yuǎn)也洗不掉的墨漬一樣。
蕭洛見狀,便道:“這方硯臺妙就妙在中間那塊墨色斑點(diǎn),據(jù)說,當(dāng)初發(fā)掘這塊玉時,許多匠師都認(rèn)為此玉有瑕,絕非良品,只有一名匠師看中了這塊玉,借著它先天的斑點(diǎn),做成一方硯臺,喚作墨香永存,正適合書香世家收藏?!?p> 蕭喚月聞言,不禁笑道:“可真是新鮮?。∥疫€從沒見過呢!”
蕭洛一怔,抬眸柔聲道:“你若是喜歡,就自己留著吧!”
蕭喚月聞言,心頭一暖,卻轉(zhuǎn)而打趣道:
“公子你怎可出爾反爾,都說了是給淵兒的!淵兒終日在那觀子里,觸目皆是山水,哪里見過這等精致的物件兒!”
蕭洛嘆了口氣,說:“也不知道他要在清蓮觀里待到何時……”
蕭喚月抬眼瞧了瞧蕭洛:“公子,你這次又不跟我們一起去嗎?你上次見他還是開春兒時接他來家里住,結(jié)果也沒住上幾天就染了風(fēng)寒,還發(fā)了熱,又給送回去了,這如今都快中秋了,淵兒也該想你了!”
蕭洛搖搖頭,說:“刑部最近忙的很,前些日子為了幫晉王做事,告了兩天假,如今,哪有再告假的道理。”
蕭喚月不禁秀眉一蹙,說:“你們刑部和大理寺忙,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可見是作奸犯科者頗多,這世道還是不太平啊!”
蕭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說:“你連這話也敢說?這若是傳到當(dāng)今圣上的耳朵里,麻煩就大了,指不定就給你歪曲成心存忤逆了!”
蕭喚月重新拿起針線,嘟囔道:“我也不就在你跟前說說嗎?”
蕭洛卻加重了語氣說:“當(dāng)心隔墻有耳!”
蕭喚月知道,父親和兄長向來謹(jǐn)慎,況且前有譚光舒譚家之鑒,他們這些名門望族,的確要小心為上。
然而,就在蕭家母女準(zhǔn)備著去看望蕭淵的時候,宮里一場好戲已經(jīng)開演。
晉王的暗衛(wèi)一早便給吳王遞了消息,魏王和魏王妃宋氏將于第二天進(jìn)宮探望皇上,魏王生母李才人早年因涉嫌毒害皇嗣被禁了足,生下魏王后只是被解除禁足,位分并沒有晉升,直到幾年前病逝,仍是以才人的位分下葬的。所以,母妃不得寵,魏王自己也沒有過人之處,在兄弟中,他并不算出彩。他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太子死后他便成了所有兄弟中年齡最大的,若是老臣們主張立長,那他必然有機(jī)會成為太子,為了讓父皇盡快注意到自己,魏王進(jìn)宮請安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吳王收到消息后,也于同一時間進(jìn)了宮,就這樣,二皇子和五皇子一同出現(xiàn)在皇上面前?;噬隙嗄瓴灰妳峭酰又?yàn)樗稿系氖潞Φ乃⌒∧昙o(jì)便被外放任職,對他難免內(nèi)疚,不管董氏和誰私通,這吳王到底還是自己的親兒子,如此說來,還得感謝淑妃當(dāng)年鬧了一出滴血驗(yàn)親,給吳王一個清白。他雖然資質(zhì)不算出眾,為君不足,但為臣卻綽綽有余,這些年,政績也還算不錯,皇上禁不住就多夸了吳王幾句。一旁的魏王,眼見著父皇對五弟頗為滿意,而五弟也不像往日那般沉默寡言,反而變得十分健談,主動與父皇談起廬州這幾年的近況,還提出自己的想法,顯然,皇上十分欣慰,無論他說的對與否,他有這份為國為民的心,總是好的。至于魏王,他早年也曾隨段赫平定過西北叛亂,可現(xiàn)在國力強(qiáng)盛,武治時代已過,如今需要的是文治,而以武力見長的魏王,顯然有些插不上話了,他不禁開始冒汗,坐立難安。
于是,在二人出宮的路上,魏王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吳王:
“五弟啊,不知父皇這次召你回京,所謂何事?可否方便告知二哥?”
吳王一聽,心中暗喜,便以手抵鼻,四下里看了看,裝作一副很神秘的樣子,低聲對魏王說:
“二哥,不是小弟不告訴你,而是……父皇一再交待,不能說!其實(shí)二哥也不用著急,過些日子圣旨一下,二哥便自然明白了!”
魏王聽了這話,心里咯噔一下,只覺頭皮發(fā)麻,他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父皇真要立他為太子?
魏王連忙干笑兩聲,忐忑地說:
“那……那五弟啊,你看啊,咱倆從小到大也算是同命相連了!從前咱們的母妃都不得寵,以后咱倆呢,大可相依為命,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二哥自然都會站在你這邊,與你同甘共苦,你看……能不能……稍微透點(diǎn)消息給二哥,二哥自然知道輕重,不會到處亂說的。”
吳王看著魏王那副諂媚的嘴臉,心里不禁咒罵道:誰跟你同命相連?我母妃從前很得寵的好不好,你母妃不得寵是她自己要作死,可我母妃卻是被人陷害的。當(dāng)年,不到五歲的吳王躲在屏風(fēng)后親眼看到一名太監(jiān)在董貴妃的飯菜里倒入粉末,那時他年幼,不懂那是在做什么,后來年齡漸長,才恍然驚覺當(dāng)年之事,母妃竟是被人下了藥。吳王清楚的記得當(dāng)年淑妃鬧著要自己與皇帝滴血驗(yàn)親,魏王那時也跟著起哄,說他是皇室的污點(diǎn),如今,卻口口聲聲說什么同甘共苦,這幾年他在廬州可不是白混的,自然懂得向來是同甘的多,誰會與你共苦,如今看看魏王那副嘴臉,難怪晉王恨毒了他們。
想到這,吳王扯了扯嘴角,笑著看向魏王,停下了腳步,說:
“二哥不用擔(dān)心,雖說史書中常有記載,新皇登基后,往往會鏟除對自己不利的兄弟,可是二哥,你我絕不會走到那一步,若真有飛黃騰達(dá)那一日,小弟斷不會忘記二哥的同甘共苦之情,定會對二哥多加照拂!”
魏王聽了這話,有如五雷轟頂:他這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他就是要當(dāng)太子了!難道他還記得當(dāng)年滴血驗(yàn)親的事自己也有參與?他說的多加照拂難不成是日后登基要找自己報仇?一番胡思亂想后,魏王已是臉色煞白,冷汗不止。
吳王見目的已到達(dá),便挑了挑眉,說:
“時候也不早了,小弟還要回去給父皇繪制廬州街景圖,讓父皇好好看看廬州這些年的繁華盛況!這萬里江山盡收于眼底的感覺……可真好!”
這最后一句話讓魏王的心態(tài)徹底崩了,吳王完成了任務(wù)一身輕松,大步流星的走了,身后的魏王卻開始瑟瑟發(fā)抖,越想越害怕,看著吳王漸漸消失的背影,魏王顫抖著雙唇,一個“殺”字慢慢從唇縫中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