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兩全其美

　　長平的遺愿竟是讓段墨寒娶蕭喚月，晉王一時驚的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回過神來:

　　“長平……是何時結(jié)識蕭姑娘的?”

　　吳王自然知道晉王舍不得蕭喚月，便道:

　　“聽鄭母妃說，其實也只是一面之緣，長平姐姐邀蕭姑娘在洛陽逛過廟會，見蕭姑娘是穩(wěn)妥之人，又與段表哥是舊相識，便想讓她與段表哥結(jié)為夫妻，免得段表哥孤獨終老。”

　　晉王認(rèn)真的聽著吳王的話，長睫下深邃的眼瞳里波瀾不驚，可心里，已是波濤洶涌。

　　長平如此喜歡墨寒，她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怕也是經(jīng)過了一番心理斗爭的。

　　見晉王久久不語，吳王解釋道:

　　“四哥，長平姐姐不知道你也喜歡蕭姑娘，所以才會留下這樣一個遺愿，我也曾向鄭母妃說過，蕭姑娘是四哥的心上人，這樣不妥，可……可鄭母妃如今已是萬念俱寂，她說不管是誰喜歡蕭姑娘，她都要幫長平姐姐完成遺愿，否則，她……她不會再為四哥送出任何消息?！?p>　　晉王長眉不經(jīng)意間一蹙，開口道: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p>　　吳王并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猶豫了一下，又說:

　　“四哥，段表哥也知道此事，他已經(jīng)向鄭母妃表明他不會娶蕭姑娘，可鄭母妃情緒有些崩潰，當(dāng)著好些宮女的面動手打了段表哥一耳光。”

　　“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事嗎？”

　　“暫時沒有了，小弟告退?！?p>　　吳王行禮，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晉王身后的徐以遙覺得段墨寒是真慘，明明最不想娶妻的人是他，結(jié)果卻因為晉王的大業(yè)一會兒被逼著娶長平公主一會兒被逼著娶蕭喚月。

　　這時，晉王沉靜如水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響起:

　　“徐以遙!”

　　“屬下在?！?p>　　“去請蕭丞相?！?p>　　“王爺是要……”

　　“我不是要將蕭氏拱手讓人!”

　　其他事都好說，唯獨蕭喚月，他絕不會說放就放。雖然知道蕭立言一直都想讓蕭喚月嫁給段墨寒，但他不會就這樣認(rèn)輸，無論如何，他要為自己再爭取一下。

　　一刻鐘后，徐以遙折回:

　　“王爺，蕭大人已在門外候著了?！?p>　　“讓他進來，徐以遙，你在外面守著，沒有本王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來，包括王妃。”

　　“屬下遵命?！?p>　　不多時，伴著開門的吱呀聲，一道高大的人影漸漸出現(xiàn)在對面的墻壁上，日光透過琉璃窗照進來，剛好落在蕭立言身上。

　　晉王望著墻上的人影，有些無奈地輕輕一笑，轉(zhuǎn)身看向蕭立言。

　　蕭立言拱手:“不知王爺傳召所為何事?”

　　晉王斟酌片刻，若無其事道:

　　“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丞相，于小王而言這不是個好消息，但于丞相而言，也許是件喜事?！?p>　　蕭立言眼角微斂，輕輕瞇起眼睛，卻是盯住了晉王臉上的每一寸神情:

　　“還請王爺明示!”

　　晉王毫不猶豫的回應(yīng)道:

　　“鄭妃又一次向本王提了條件，她要本王幫她完成長平公主的遺愿，讓段墨寒娶令愛蕭氏為妻?！?p>　　蕭立言聽到這話，神情上并沒有明顯的變化，只是追問道:

　　“讓墨寒娶小女喚月……這是長平公主的意思？”

　　“正是!公主曾在洛陽與令愛有過一面之交，對令愛印象頗佳，便想將自己的準(zhǔn)駙馬托付給令愛，以免駙馬日后孤獨終老?！?p>　　聽晉王這樣說，蕭立言便明白了晉王的意思，很顯然，晉王沒有答應(yīng)鄭妃的這個要求。

　　沉默了片刻，蕭立言抬起頭說:

　　“聽王爺?shù)囊馑迹遣幌胱尪渭夜尤⑿∨疄槠?”

　　晉王聽了這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忽然向蕭立言拱手作揖，恭敬道:

　　“小王不才，愿聘貴府嫡女蕭氏為平妻，來日大業(yè)功成，定以貴妃之位許之，萬望丞相成全!”

　　皇后之位已許給了許家，蕭立言知道，況且本就是許氏先過門。

　　蕭立言見晉王向自己行禮，并無受之有愧的局促，反而負(fù)手而立，鎮(zhèn)定道:

　　“大局當(dāng)前，宮變一觸即發(fā)，王爺?shù)故怯虚e心顧及兒女情長。”

　　晉王知道蕭立言是在諷刺他當(dāng)初在清蓮觀追求蕭喚月，間接害死了蕭淵，雖心中有愧，可這一年來對蕭喚月的牽腸掛肚讓他不愿就此放棄，越是愧疚，越是想彌補:

　　“丞相教訓(xùn)的是，小王此前行事確有不妥之處，釀成大禍，而今悔過自新，還望丞相能給小王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倒不是非用鄭妃不可，鄭妃若真是行不通，他自有別的辦法，但怕就怕蕭立言不同意他為了蕭喚月而放棄鄭妃這枚棋子，不同意讓蕭喚月嫁他為平妻。

　　蕭立言見他是鐵了心要堅持，便追問道:

　　“王爺既然如此堅持，那不妨告訴老臣，王爺是真心實意想娶小女，還是想在登基后借著納小女為妃用蕭家的權(quán)勢來制衡許家的權(quán)勢，用洛兒來制衡許家國舅爺，用老臣來制衡許晟?”

　　晉王的眼神里明顯閃過一絲不甘，被蕭立言一眼看透的滋味不好，但，蕭立言所言只是一方面，任何有關(guān)利益的理由都沒有他喜歡蕭喚月重要:

　　“丞相英明，但小王可以對天發(fā)誓，小王對蕭氏的情義絕沒有因娶了許氏而衰減半分，小王愿娶蕭氏，是出于真心喜歡，而她又恰好可以起到制衡許家的作用，兩全其美之事，丞相為何不允?”

　　蕭立言不語，心里卻暗道:

　　兩全其美的是你，而不是我的月兒。再好的感情，一旦將它放在江山利益之中，遲早會變質(zhì)，洛兒說的一點也不錯，晉王對他身邊的人都是真心實意的，可真心實意之中又總會摻雜著有關(guān)江山有關(guān)社稷的利益取舍，他會是個好皇帝，但絕不會是個好夫君，更何況，如今連許氏都……想到這，蕭立言便問道:

　　“王爺可知，許妃娘娘方才也在勸小女入宮做貴妃?”

　　“許妃?”

　　“雖然許妃娘娘嘴上說是想讓王爺和小女有情人終成眷屬，但許晟前幾日來王府探望許妃時，譚靈為許妃取釵環(huán)回來剛好在外面聽了個一清二楚，許晟是想讓許妃哄騙小女日后入宮為貴妃，待小女生下兒子，利用小女與許妃的情義將小女的兒子養(yǎng)在許妃膝下，這樣，許氏這個皇后便不會因膝下無子而被廢黜，日后許氏養(yǎng)大的孩子繼承皇位，許氏便還可以順理成章的做太后，如此，許家的繁榮便可得以延續(xù)。”

　　聽了蕭立言這番話，晉王終于沉不住氣了，氣憤道:

　　“這許晟好大的膽子!本王連皇位都沒坐上，他們父女倆就把未來幾十年的事都算計好了！她許氏還沒當(dāng)上皇后，就想著當(dāng)太后了，她是有多希望本王登基后就即刻駕崩，她好能效仿西漢呂后的外戚專權(quán)!”

　　蕭立言難得見一向沉穩(wěn)持重的晉王發(fā)那么大脾氣，說起來晉王對許氏也算是寵愛有加了，雖然只是做做樣子給許晟看，但也不是半點夫妻情分都沒有的，被自己如此信任的女子在背后算計至此，晉王難免寒心，雖然，罪魁禍?zhǔn)资窃S晟。

　　見蕭立言只是低頭垂眸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晉王冷靜了片刻，忽而想到了什么，連忙問道:

　　“許妃要喚月入宮為妃，那喚月……是何態(tài)度?”

　　倘若喚月愿意，那自己是不是就多了一分勝算，大不了日后找個合適的時機廢了許氏，正好讓喚月當(dāng)皇后，也省的許氏父女里應(yīng)外合的作妖。

　　蕭立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

　　“喚月一口回絕了許妃，不是因為她猜到許妃是想借她之腹得子，而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想嫁給王爺你，不想跟著你住在勾心斗角一輩子的宮墻里。”

　　剎那間，仿佛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刺進了晉王心中，很痛，卻掙扎不得。

　　如果是蕭立言拒絕，他還可以辯駁幾句，可如今是蕭喚月自己一口回絕，當(dāng)真是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了？

　　從來沒有過的絕望感讓向來穩(wěn)重內(nèi)斂的晉王險些站不穩(wěn)，他向后連退了幾步，仿佛離蕭立言越遠(yuǎn)就離真相越遠(yuǎn)似的，仿佛看不到蕭立言就聽不到蕭喚月口口聲聲的拒絕似的。

　　她不想做貴妃，不想住進宮墻，可她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要做皇帝的，難道從當(dāng)初在清蓮觀的時候她就沒準(zhǔn)備要嫁給他嗎？

　　一種不好的念頭自心間升起，晉王忽而憶起了當(dāng)初在清蓮觀里自己曾問喚月愿不愿意等他拿下皇位，當(dāng)時……她沒有即刻回答，難道……難道從一開始她就猶豫了?從一開始一切就都是錯的嗎？

　　這么多年來，太子大哥和母后的相繼過世都沒讓他絕望過，可如今，有情人近在眼前卻恍若天邊，她一個不字就斬斷了他的萬千情絲，這一生的癡戀，又該向誰傾訴?

　　蕭立言默不作聲的打量著晉王的神色，他知道蕭喚月的確有過想嫁給晉王的沖動，只是經(jīng)過這一年的輾轉(zhuǎn)漂泊，她愈發(fā)覺得自己根本不適合也不喜歡做一只金絲雀。蕭立言也能看出來，晉王是真的對蕭喚月動心了，可是，那又能怎樣，他為助晉王登基鞠躬盡瘁，長子蕭洛更是隱姓埋名日日在刀口上討生活，連次子蕭淵都是因晉王而死，蕭家上上下下為晉王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只要蕭喚月不情愿，晉王絕對不敢強娶，一旦蕭喚月寧死不從做出什么極端的事，傳到百姓耳中，晉王便會落個苛待功臣家眷的惡名，他的皇位便難能坐穩(wěn)了。

　　晉王是個聰明人，所以，蕭立言不用擔(dān)心這個問題，他只要跟譚光舒透個信兒，譚光舒為了讓晉王萬無一失登基稱帝為自己平反自然會向著蕭家來勸晉王大局為重，應(yīng)下鄭妃的條件，那么段墨寒就順理成章的成了蕭家的女婿，如此于蕭喚月而言才是真正的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