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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風(fēng)云錄

番外(一)

西京風(fēng)云錄 江船夜雨 7946 2019-05-30 23:25:07

  天氣逐漸轉(zhuǎn)熱,庭院深深,蟬鳴幾許,院中一棵高大的古樹在月光的映襯下于四周布下疏影,后花園里已草木漸深,繁花漸盛。男子于門前下轎,段府二字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待其款款行至院中,皎皎明月灑落在他俊美無雙的臉龐,清秀的容顏讓人忍不住傾心。

  屋內(nèi)熏香的清爽氣息已透過雕花窗彌漫開來,段墨寒輕輕推門而入,屋里陳設(shè)雖簡易但卻不失貴氣,桌面一塵不染,杯盞擺放齊整。他繞到屏風(fēng)后,蕭喚月已除去珠釵首飾,一頭烏發(fā)盡數(shù)散下,整個人看上去安靜又柔順,與她年少時的氣質(zhì)已大有不同。

  她坐于床邊,床上躺著小小的嬰孩,他們的女兒段冰清已經(jīng)一歲了,會咿咿呀呀地叫爹娘了。段墨寒換下衣衫,偎上前,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女兒白嫩嫩的臉蛋,眸中盡是寵溺,遂沖蕭喚月說:

  “表兄這大晚上宣我入宮,都不能好好陪陪你們娘倆了?!?p>  蕭喚月伸手理了理段墨寒因方才更衣而有些散亂的發(fā)絲,難得溫順道:

  “我倒是沒什么,就是可憐了清兒,臨睡前一直嚷嚷著要爹爹,我哄了好半天才將她哄睡著?!?p>  段墨寒再次看向松軟的床榻上那小小的蜷成一小團的小乖乖,于心不忍道:

  “最近幾日可能要一直忙下去了,弄不好我得在衙門住幾天了。”

  蕭喚月心頭一陣疑惑:

  “又不是年關(guān),怎么突然就忙起來了?”

  段墨寒略顯疲憊地倚在床邊,說:

  “近日查抄了一個地方小官的家,此人貪贓枉法。往后幾日要將其貪污的銀兩悉數(shù)上交國庫,足夠戶部清點幾天的了,表兄生怕下面的人眼饞從中撈些油水,這才將一應(yīng)明細(xì)先與我說明,往后幾日我得好生看管下面的人,這要是出了什么差錯,表兄一定會怪罪于我的。”

  蕭喚月頓覺有些失望,冰清這孩子十分依賴父親,段墨寒一日不在家她就嚷嚷著要找爹爹,這若是在衙門住上幾日,冰清豈不是能把段府給拆了。

  不過索性冰清還沒任性到這種地步,她也并不甚擔(dān)心,就是苦了段墨寒,衙門哪有自己家里住的舒服。

  段墨寒見蕭喚月情緒有些低落,還像從前那樣伸手揉了揉蕭喚月的長發(fā),溫聲道:

  “不開心啦?我就這么一說,又不是真就日日不回來住了,只要得空,我肯定還是更愿意回來陪你和冰清的?!?p>  蕭喚月抬頭看了看段墨寒消瘦的臉龐,輕俯在他膝頭,說:

  “沒有,我就是心疼你,貪贓枉法的是別人,遭罪的卻是你們?!?p>  對方輕笑:

  “誰說不是呢?一個人犯法不僅拖累全家,還害得我們整個戶部都跟著受苦受累,戶部尚書趙大人也因督察不嚴(yán)被牽連罰了月俸,若不是有他在上面頂著,只怕都要罰到我這個戶部侍郎身上了?!?p>  蕭喚月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直起身子說:

  “對了,那地方官員怎么突然間就被抄家了!難不成得罪了同僚被人舉報了?”

  段墨寒略一垂眸,他本不想告訴蕭喚月的,可蕭喚月到底非尋常婦道人家,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段墨寒輕嘆一口氣,頗為無奈地笑道:

  “我若說是你哥哥偷偷給皇上寫的密函,你信嗎?”

  對方大驚:

  “怎么可能?我哥都離開朝堂多少年了?他才不是那種多管閑事之人呢!”

  段墨寒就知道蕭喚月是這種反應(yīng),繼而解釋道:

  “云川的確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可若有人得罪了云川,那便另當(dāng)別論了!你可知,那小官被抄家前的一個月,曾在自己的壽宴上邀請云川為賓客彈琴助興?!?p>  “那小官沒給我哥報酬?”

  “不是沒給,而是給的太多?!?p>  蕭喚月有些沒懂:

  “此話怎講?”

  段墨寒說:

  “云川一聽說對方只是個從七品的官員,料想也給不了他多少報酬,他也不樂意經(jīng)常拋頭露面地賣藝,便回絕了??赡切」儆X得別人都能請到廣陵居士,若是客人們見他沒有請到,那豈不是很沒面子,于是便許諾愿以一千兩銀子做報酬,請廣陵居士賞臉。云川很是好奇他一個從七品的小官竟然能為了一個琴師就花掉一千兩銀子,于是便應(yīng)下了。這一去不要緊,那小官的宅子雖然從外面看沒什么不妥,可是一進(jìn)了門,那叫一個金碧輝煌,處處披金掛銀。云川看在眼里也只是暗嘆其奢靡無度,本無意過問其他,可那小官的兒子卻是個愛惹是生非的紈绔子弟,見云川用冪離遮著臉,便嚷嚷著讓云川揭開冪離,非要看他長得什么樣子,云川不肯,他就假借醉酒故意歪倒在云川身邊,順手扯下了冪離,結(jié)果好多人都看到了云川的臉,甚至有人當(dāng)場問他是不是當(dāng)今丞相之子。那小官見自己兒子壞了人家的規(guī)矩,連忙讓人把他兒子拉開,不停的給云川賠不是,云川不想輕易樹敵,便暫時忍下了這口氣。待拿到那一千兩銀子的報酬后就寫了密函給皇上,說此人可能有問題,連同那一千兩銀子為證一同交給了皇上,皇上這才命人前去徹查,抓住了這樣一條大魚。”

  蕭喚月驚的目瞪口呆,原來還有這么一出,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沉默了片刻,蕭喚月感慨道:

  “真是各有各的難處,本以為大哥可以逃出這機關(guān)算盡的是非之地了,沒想到,日子還是一樣的難。”

  段墨寒見狀,連忙拉過她的手,安撫道:

  “你也別多想了,云川如今是不在你身邊,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等忙完這陣子,我就好好陪陪你和清兒,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總不能一直讓你一個人教養(yǎng)?!?p>  蕭喚月溫婉地笑了笑,說起來段墨寒對她真的沒有什么情愛可言,無非是覺得當(dāng)年在宮里讀書時蕭洛對他很是維護,再加上出宮后蕭立言一直很照顧他,所以自己作為蕭洛的妹妹蕭立言的女兒,可以得段墨寒嬌寵這么多年。自打成婚以后,段墨寒連一句語氣不好的話都沒對她說過,更不用說爭吵了。如今有了這個孩子,二人的關(guān)系才算真的從“兄妹”過度到夫妻。其實蕭喚月自己也覺得這么多年過去了,秦皓都登基四年有余了,和段墨寒朝夕相伴之下,她的感情是在漸漸地一點點地轉(zhuǎn)移到段墨寒身上的。

  剛成婚那兩年,她還時而在夜里想象秦皓在宮里是怎樣翻牌子宣各宮娘娘侍寢的,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能成為他的皇后他會獨寵自己一人嗎?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fā)現(xiàn)她和段墨寒之間有很多話可以聊,因著蕭洛和段墨寒的交情,他們的童年有太多交集,書局附近的冰糖葫蘆,拌了鹽的米飯,掛在相府后花園樹梢上的紙風(fēng)箏,還有鉆狗洞出門時抬眼對上彼此目光時的局促與窘迫。說起來當(dāng)年蕭洛之所以發(fā)現(xiàn)她鉆狗洞還是段墨寒告的狀呢,也不知道蕭洛和他從小玩到大有沒有想過他有朝一日真的會成為自己的妹夫。再后來,二人會在床上聊到很久才入睡,段墨寒一個翻身會不自覺地?fù)硭霊?,她也慢慢感覺到了和段墨寒躺在一張床上時二人彼此間想要與對方親近的渴望,也在段墨寒第一次對她情動可她卻未配合時產(chǎn)生了內(nèi)疚之情。就這樣,秦皓的影子在她心中慢慢淡去,她開始喜歡上段墨寒的字跡,喜歡上段墨寒提筆落款時的側(cè)影,喜歡上段墨寒吃蜜汁雞翅時一口吞下再把干干凈凈的骨頭完整吐出來的神操作,喜歡夜晚躺在他身邊時,兀自端詳他俊美的容顏。后來看到了譚靈和蕭洛的兒子,她再與段墨寒同床共枕時,有些情緒終于抑制不住了,都說女兒像爹,這么好看的男人,我一定要給他生個女兒。

  果然,段冰清十足的像段墨寒。

  別人家孩子生下來都皺巴巴的,又小又丑,唯獨段冰清一出生就眉清目秀驚艷全場,連接生的穩(wěn)婆都一聲驚叫,嚇得蕭喚月一度以為自己生出了個怪物,連忙強忍著疼痛半坐起身要看看孩子,待目光觸及那張仙童般的小臉蛋時,她終于放心了,他們家冰清,比蕭洛家的景明還好看呢!

  拉著段墨寒的手起身坐到桌旁,蕭喚月已命下人把夜宵擺上。段墨寒奉急召進(jìn)宮,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皇上是想留他在宮里吃飯的,許皇后把御膳都備好了,段墨寒卻執(zhí)意要趕快回家陪蕭喚月和孩子,那寵妻的程度,讓皇帝自己都覺得蕭喚月嫁段墨寒真是嫁對了,長平公主真是撮合了一樁好婚事。無奈,皇帝與許皇后默默吃了三個人分量的御膳,原本皇上是吃不完的,可許皇后卻說:

  “皇上既然沒有把握留住段侍郎,就不該讓臣妾早早備好御膳,若是剩下飯菜,陛下還如何推行母后在世時倡導(dǎo)的勤儉之道,為人君者,怎可言而無信,陛下自己都剩飯剩菜做不到勤儉節(jié)約,還如何為大臣和勛爵們做榜樣?還如何在百姓面前樹立威嚴(yán)?”

  皇上無奈,都怪皇后太賢德,時時督促著自己,于是硬著頭皮把桌上的菜一掃而空,許皇后卻把自己剩下的半碗米飯也推到皇帝面前,義正言辭道:

  “皇上幫臣妾也吃了吧,臣妾貴為皇后,也不可以剩飯,可剛剛陛下非得逼著臣妾把米飯都盛進(jìn)碗里,臣妾哪里吃的完呀!”

  “……愛后,你這就有些強朕所難了吧!”

  “皇上還想怪罪臣妾不成?是誰要推行節(jié)儉的?是誰讓臣妾準(zhǔn)備這么多飯菜的?又是誰沒留住段侍郎的?段侍郎如此寵愛蕭妹妹不知讓臣妾羨煞了多久,陛下倒真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好,朕吃!”

  嗯,媳婦兒都發(fā)話了哪能不吃,此時此刻的段墨寒也是如此。彼時他早已過了餓勁兒并不想吃東西了,只覺身體乏力想趕緊洗漱往松軟的床榻上一躺??墒牵吹绞拞驹屡d致勃勃地準(zhǔn)備好的夜宵,段墨寒慫了。哎,好歹吃幾口意思意思吧。

  大米粥熬的時間很長,上面泛起一層香氣撲鼻的米油,小巧玲瓏的花卷饃只有姑娘家的半個手掌大,捏成玫瑰花的樣子,一籠屜蒸了四個。翠綠的小青菜炒的很嫩,清香美味,一盤剝好的粉紅色蒸蝦仁按照蝦身彎曲的弧度擺出花樣,旁邊擺了一個小碟,里面是吃蝦仁用的蘸料。還有一碗鵝黃色的蒸蛋羹,嫩滑的雞蛋上面撒了一層細(xì)碎的桂花酥糖。

  單看這配色,就讓人有了食欲,段墨寒本是沒準(zhǔn)備吃多少的,卻也忍不住捏起一個小花卷,執(zhí)起筷子連吃了好幾口。

  蕭喚月為了陪他吃飯,也餓到現(xiàn)在,見他對飯菜還算感興趣,便也心滿意足地吃起來,還不忘叮囑一句:

  “那個蒸蛋,你趕緊趁熱吃,涼了就腥了?!?p>  “沒關(guān)系。”

  段墨寒這句“沒關(guān)系”意思是就算腥了不好吃了他也不會怪下人做的不好。

  蕭喚月自然明白,咽下一個蝦仁,才慢吞吞道:

  “那……那蒸蛋是我親手做的?!?p>  “啊?”

  顯然,段墨寒沒想到蕭喚月會親自下廚。

  蕭喚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記得,小時候你來我家蹭飯,你就很喜歡吃我娘做的蒸蛋和桂花糖。我特意回家讓我娘手把手教我做的。就是這桂花糖……如今才剛?cè)胂模瑳]到丹桂飄香的時候,是我從云棲那個鋪子里買來的,聽他們說這桂花糖也是用陳年風(fēng)干的桂花做的,所以可能沒有新鮮的口感好,我把它碾碎了撒在這蒸蛋上的,也是第一次嘗試,不知道好不好吃?!?p>  段墨寒連忙擱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勺子舀了滿滿一勺蒸蛋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的滑爽和濃郁的桂花香在口中彌漫開來。云棲鋪子里風(fēng)干的桂花保存的很好,香味并沒有遺失多少,碾碎后花香愈發(fā)濃郁。段墨寒忍不住贊道:

  “居然還挺好吃!我之前吃的蒸蛋多半是咸的,很少吃那種放糖的,而且還是碾碎的桂花糖。”

  見段墨寒對她做的蒸蛋很是滿意,蕭喚月開心道:

  “你喜歡就好!等到了秋天,我回家親自去摘新鮮的桂花,我們家那棵桂樹都好多年了呢!”

  段墨寒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忍不住感慨道:

  “自從有了孩子,你對我是愈發(fā)上心了,反而是我,終日在戶部忙的不可開交,到底還是忽略你了,連你回娘家學(xué)了做飯都不知道?!?p>  “那有什么,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晚上回家一起吃飯一起睡覺,聊一聊白天的見聞,這樣不是很好嗎?”

  “也是?!?p>  段墨寒輕輕一笑,又說:

  “放在前幾年,我是打死也不信這樣的話能從你口中說出。”

  蕭喚月不以為然地哼哼兩聲,說:

  “你還不許人家有長進(jìn)呀?我現(xiàn)在還想學(xué)做養(yǎng)生粥和藥膳,譚姐姐給我寄的養(yǎng)生藥膳食譜今兒個到了,還附贈了一張生兒子的偏方?!?p>  “你想要兒子呀?”

  “不是我想要,我是覺得爹肯定想抱孫子啊?!?p>  這個爹自然是指驃騎大將軍段赫。

  段墨寒微怔,關(guān)切道:

  “他跟你說了?”

  “那倒沒有,他不說可不代表他不想,誰也不希望家族到了自己這絕后呀,你沒見我爹抱著明兒時笑的有多開心,自打哥哥離開西京后,我爹就再也沒笑的這么開心過,可見老人都是想抱孫子的,當(dāng)然,孫女也一樣好,可前提是……孫子也得有?!?p>  段墨寒輕嘆一口氣:

  “就算沒有兒子又能怎樣,我倒是不想這么著急就給清兒添弟弟妹妹,她還這么小,我不想讓其他孩子分走了她應(yīng)該得到的寵愛?!?p>  蕭喚月苦笑道:

  “誰說不是呢,明兒都三歲多了,我哥跟譚姐姐也沒要第二個孩子,自打我哥收了他那徒兒,寶貝似的寵著,不知道的都以為是他親閨女??墒悄阄也煌。源蛭壹弈銥槠?,你便執(zhí)意要離開驃騎大將軍府搬回段府住,就為了讓我離娘家近些,當(dāng)時便已經(jīng)在長安惹來諸多非議了,如今我若不早些為你誕下兒子,朝中難免會有人彈劾你不孝,畢竟不孝有三無后最大,況且大周向來重孝道,你如今圣眷正濃,那戶部尚書趙大人年事已高,人人都看的出陛下是要把你往下一任戶部尚書栽培的,這節(jié)骨眼兒上難保不會惹人嫉恨落人口舌!”

  段墨寒?dāng)R下筷子,一點一點揪著花卷塞入口中,暗自揣摩了一會兒,無奈道:

  “你也太賢惠了些!”

  “我可不想讓你走我哥的老路!”

  段墨寒聞言,沉默了片刻,終是開口道:

  “那生兒子的方子你譚姐姐試過了?”

  “那倒不是,譚姐姐生下明兒是個意外,原本她和我哥是不想這么早就要孩子的,兩個人生活都沒穩(wěn)定下來,如何能給孩子一個好的生活條件,可是……哎呀反正這事兒肯定怪我哥,害的譚姐姐不小心就懷上了,活該他舍臉賣藝養(yǎng)孩子!”

  段墨寒噗嗤一笑,說:

  “行了行了,云川如今也不容易,你少說兩句吧!那藥方你先別管它,就算要兒子也得等清兒再大些,不然兩個孩子你根本忙不過來。這兩天我先抽空帶你和清兒回一趟驃騎大將軍府,去看看我爹,免得那些人又七嘴八舌地瞎議論。”

  蕭喚月點了點頭,說:

  “這樣也好,我知道你一直對爹有些成見,可爹如今對你我都很上心,也一大把歲數(shù)了,我們有時間就經(jīng)?;厝タ纯此!?p>  “那好,我明天安排一下衙門里的差事,看看哪天能騰出些時間,還有,長平公主的生辰快到了,咱們最近也得去看看她?!?p>  每年長平公主的生辰和祭日,段墨寒都會領(lǐng)著蕭喚月去皇陵長平公主的墓前祭奠一番。

  蕭喚月點著頭,說:

  “盡量快些吧,過些日子我就得帶人啟程去蘇州迎接撫遠(yuǎn)公主了。”

  段墨寒似乎從來沒把蕭喚月去蘇州這事放在心上,遂驚道:

  “怎么……他們真讓你去?你還同意了?”

  說起來這撫遠(yuǎn)公主心兒也是命途多舛,和親回紇后才知道那回紇可汗原本有發(fā)妻,生有一個兒子,后來這位可賀敦英年早逝,葛勒可汗這才求娶大周的公主做第二任可賀敦。心兒嫁過去這幾年用心服侍葛勒可汗,并把大周的文化和先進(jìn)的農(nóng)耕技術(shù)帶到回紇,且勸說葛勒可汗同意與大周通商,僅僅幾年,回紇商旅便開始頻繁往來于長安,大周的商旅也時而去回紇,蕭洛早年從回紇寄來的稀罕玩意兒如今在長安街頭也時常能買到。一時間,兩國互利共生皆達(dá)到鼎盛,回紇也與大周建立了盟約,甘愿在大周的羽翼下俯首稱臣,每年按時進(jìn)貢。不得不說,這其中撫遠(yuǎn)公主出力頗多。

  然而好景不長,就在回紇部落一派勝景之時,其內(nèi)部王庭爆發(fā)了宮變,葛勒可汗不幸喪命,撫遠(yuǎn)公主急中生智向駐守西北的隴西郡王秦泰求救,秦泰以大周名義前往大漠救主,剿滅叛軍,高宗皇帝聞訊更是微服出宮親赴回紇主持大局,及時輔佐了葛勒可汗的兒子登上汗位,平定了叛亂,回紇子民不勝感激。高宗見狀,便趁機要求迎撫遠(yuǎn)公主還朝,可心兒卻道新任可汗還小,她實在不放心,想等回紇政權(quán)徹底穩(wěn)定了再回大周,于是高宗便先行返回,而心兒一直等到現(xiàn)在才從回紇出發(fā)。

  為了體現(xiàn)自己對撫遠(yuǎn)公主的重視,高宗特命當(dāng)年送公主和親的原班人馬遠(yuǎn)赴回紇接其回家,公主不愿聲張,一行人便從回紇微服前行,反正如今長安與回紇已通商,回紇百姓也只當(dāng)是大周來的商隊要返回長安了。高宗為了萬無一失,還不忘讓蕭洛和譚靈在蘇州接洽,一同護送公主入長安,當(dāng)年送公主和親的人一個也不能少,公主為大周的疆域太平貢獻(xiàn)頗多,他要用送她走的方式迎接她回家。

  許皇后擔(dān)心公主舟車勞頓身體吃不消,便想擇一名朝廷命婦攜宮女太醫(yī)前往蘇州等候公主,一路上也好照顧公主的起居,抉擇再三,許皇后挑中了蕭喚月。蕭喚月覺得清兒還小離不開母親,本不想去的,可一想到去蘇州可以提前見到大哥和嫂嫂,說起來也有快兩年沒見蕭洛了,上次見面也就一起吃了頓飯,話都沒說幾句。于是思慮再三,蕭喚月便應(yīng)下了。

  此時此刻,段墨寒有些不樂意了:

  “反正云川和譚靈也要護送心兒從蘇州來長安的,你何必非要親自跑這一趟,眼見都入夏了,南方熱得快,你到那肯定受不了這鬼天氣!”

  “哎呀我等不及了,大哥總不來長安,我都想他了!再說了,譚姐姐這幾次回來也只帶了明兒,都沒帶我哥那個小徒弟回來過,我還想見見他那小徒弟呢!”

  段墨寒習(xí)慣了對蕭喚月的服從和忍讓,末了也只得說:

  “那你路上注意保護好自己,自打嫁了人,你都多久沒出遠(yuǎn)門了。還有清兒,不如把她送去相府吧,你一走,我又忙,爹娘都不在身邊清兒肯定不樂意了,我也不放心終日讓乳娘帶她?!?p>  蕭喚月本還想要不要把清兒送去驃騎大將軍府,表達(dá)一下他們夫妻二人的孝心,可是一想到段赫那個糙漢子……算了,還是送去相府吧,姜氏再不靠譜,照顧孩子好歹是一流的。

  見段墨寒這么輕易就答應(yīng)了自己去蘇州接洽公主的事,蕭喚月連忙又貼心地給他夾菜,關(guān)心道:

  “我就準(zhǔn)備了兩個清淡的小菜,夠不夠吃呀?”

  段墨寒小口喝著溫?zé)岬闹?,說:

  “正好,晚上吃太多克化不了?!?p>  是的,晚上吃太多就是難以克化,比如說我們敬愛的高宗皇帝,此時此刻就在許皇后的鳳藻宮里來回踱著步消食。一旁的總管太監(jiān)上前問道:

  “皇上,今兒個又不翻牌子了?又宿在皇后娘娘這里了?”

  “不然呢?”

  “皇上,鄭太后說了,皇上不能做到雨露均沾,會使后宮不安寧的!自打錢氏和鄒氏被去除名分打入冷宮,皇上就獨寵皇后一人,鄭太后為您選的那么多才人、婕妤,您幾乎就沒臨幸過誰!”

  高宗停下腳步,眸中頓生怒意,狠狠剜了那太監(jiān)一眼,道:

  “是朕說了算還是太后說了算?”

  “皇上,在后宮,太后最大?!?p>  “朕問你,整個大周是不是都是朕的?”

  “是。”

  “那后宮是不是大周的一部分?”

  “是?!?p>  “那朕現(xiàn)在再問你,是朕大,還是太后大?太后還能活幾年,朕能活幾年?你是跟著太后有前途,還是跟著朕有前途?”

  那總管太監(jiān)一怔,隨即便改口道:

  “皇后娘娘乃陛下的發(fā)妻,養(yǎng)育兩位皇子功在社稷,理應(yīng)享受如此尊容,吾皇千秋萬歲呀!”

  “很好,滾!”

  老太監(jiān)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高宗望向鳳藻宮暖閣里的燈光,心頭一熱。

  他當(dāng)初為了早日擁有子嗣不落人口舌,抬了錢氏和鄒氏為侍妾,本以為她二人既然是孝元成皇太后王氏留下的女官,應(yīng)識得大局懂得分寸,不會做出出格的事,登基以后,也給了她們位分較高的嬪位??杉幢闳绱耍@二人竟還能為太子之位爭個你死我活,甚至還想嫁禍給許皇后,還好許皇后聰明,不僅沒中招反而識破其中圈套,救下了皇長子,皇帝大怒,當(dāng)即便將鄒氏和錢氏褫奪封號打入冷宮。

  從那以后,他就不怎么臨幸其他妃子了,誰都沒有和他同甘共苦的發(fā)妻對他好。他不再相信那些才人美人婕妤會有真心對他的,哪怕有,也不及許皇后的半分深情。

  而許皇后早已對自己的肚子不抱希望了,皇上就算日日宿在她這,她八成也生不出孩子了,因而也時常勸皇上多臨幸其他妃嬪,可皇上卻道:

  “要這么多兒子干什么?皇后是希望北宮門之變重演還是想看朕與諸位兄弟的互相殘殺重演?”

  “這……”

  “別說了!”

  于是從那以后,許皇后就不再提讓其他妃嬪為皇上開枝散葉的事了。

  皇上覺得自己消食消的差不多了,便準(zhǔn)備就寢,許皇后已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皇上屏退了一應(yīng)宮女,兀自寬衣解帶,而后半臥于床上輕輕掰過許皇后的香肩。

  許皇后一巴掌將皇上的手打落,抱怨道:

  “別黏著臣妾,熱死了!”

  “你敢打朕?不怕朕廢了你?”

  “臣妾乃國母,廢立之事豈能憑皇上一人之言,太后和諸位大人皆有發(fā)言權(quán)……唔……”

  不等許皇后說完,玫瑰色的雙唇已被皇上以吻封緘,皇上輕吻著她的臉頰,在她耳畔呢喃道:

  “愛后,整個后宮,只有你心疼朕,只有你為朕著想,朕現(xiàn)在覺得,你真的很懂朕……”

  他后面說了些什么,許皇后已漸漸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在念叨她的好。窗外,夜風(fēng)吹過,柔和中裹挾了一絲夏日的灼熱。

江船夜雨

喚月和墨寒,皇帝和皇后~下一章番外主要講蕭洛和譚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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