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西京風(fēng)云錄

番外(二)

西京風(fēng)云錄 江船夜雨 7876 2019-06-02 17:45:25

  蘇州名山不多,靈巖山卻廣為人知,傳說是當(dāng)年越王獻(xiàn)西施的舊址,因山中有奇石狀似靈芝而得名。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靈巖山雖也不高,確切的說是很矮,但卻因廣陵居士隱居在此而漸漸為人所知。雖然大家都知道神仙哥哥在此,可卻很少有人能夠進(jìn)入山中見他一面,因為山體中機(jī)關(guān)重重。山下會有一侍從負(fù)責(zé)攔人,若想求見廣陵居士,可自報家門,待侍從前去稟報,當(dāng)然,見不見你是廣陵居士說了算,倘若你不聽話想硬闖,若是被山中機(jī)關(guān)所傷致死,后果自負(fù)。

  這日,烈日當(dāng)頭,酷暑難耐,位于南方的蘇州也開始燥熱起來,出行的人們也漸漸減少。在空無人跡的大道上,一青衣女子策馬疾馳,頭頂?shù)膬珉x與周身水青色衣袂隨風(fēng)飄揚,帶動著道路兩旁的草木似乎也流動起來。她許久沒有如此酣暢淋漓地策馬奔騰了,馬速又快又穩(wěn),路邊偶有出現(xiàn)的樵夫或農(nóng)戶聽到馬蹄聲抬頭望去,只覺這女子像從畫中策馬而來,只一眨眼的功夫,又于畫中隱去,不見了蹤影。

  不多時,馬蹄聲漸緩,女子于靈巖山腳下翻身下馬。夏季草木繁茂,整個靈巖山望上去一片濃綠,層層疊翠間,一個小木屋若隱若現(xiàn)。許是感覺到了有客前來,小木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迎面走來一個白白凈凈眉目清秀的青年男子,看上去二十歲上下,一身樸素的銀色長衫有些微微泛白,許是穿的年數(shù)多了的緣故,但看上去卻十分干凈整潔。很快,此人便沿山腳下的蜿蜒小路走到女子面前,待其走近,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草香,在炎熱的夏日里嗅到這樣的氣味讓人很是心曠神怡。

  此人站定后,畢恭畢敬向面前的女子行了一禮,開口道:

  “在下籬笙,不知閣下自何處而來,是否前來拜訪家主?”

  女子還禮,開口道:

  “在下自西京長安而來,自是慕名前來拜訪廣陵居士的?!?p>  “敢問閣下如何稱呼,在下也好前去回稟家主?!?p>  女子取下馬背上的碧玉色佩劍,遞給籬笙,說:

  “我是碧血劍的主人,西京蕭氏,你可將此劍呈給廣陵居士,他自然認(rèn)得?!?p>  目光觸及那微微泛著綠光的寶劍,籬笙眸中一驚,道:

  “閣下可是西京驃騎大將軍府的少夫人?”

  對方頷首,籬笙連忙側(cè)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恭敬道:

  “原來是蕭娘子,請隨在下來?!?p>  說完,籬笙便轉(zhuǎn)身引著蕭喚月往山上走去,待行至小木屋前,籬笙駐足道:

  “前方機(jī)關(guān)重重,道阻且艱,蕭娘子牽著馬匹多有不便,還請將馬拴在此處,在下自會幫蕭娘子照料。”

  蕭喚月自然明白入鄉(xiāng)隨俗的道理,遂取下包裹背在肩上,又將碧血劍掛在腰間,待把馬匹拴在小木屋前的樹干上后,便跟著籬笙繼續(xù)往前走。

  行走不到十步,蕭喚月便隱約感覺到周圍氣氛有變,籬笙的腳步也漸漸變慢,步伐格外謹(jǐn)慎,許是已經(jīng)到了機(jī)關(guān)密集處。再往高處走,周圍草木便越來越多,古樹參天,草叢茂密,里面就是藏個人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果真是隱居的好去處。蕭喚月小心翼翼地跟在籬笙身后,連腳步的大小都盡量保持跟籬笙一致,生怕一腳踩偏觸到了什么機(jī)關(guān)暗器。方才一路走來,她便已經(jīng)在幾棵不同的樹上看到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奇形怪狀的圖案,想來應(yīng)該是山中機(jī)關(guān)的標(biāo)識,可惜她看不懂,大概也只有廣陵居士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后,籬笙在一片相對寬敞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蕭喚月,此時蕭喚月已摘下冪離,籬笙看得一怔。她一頭烏發(fā)于頭頂挽起一個簡單的發(fā)髻,發(fā)髻上錯落有致地斜插著三根白玉簪,最上方的玉簪上有一朵極小的淡紫色的珠花,雖不起眼但卻點綴的恰到好處,襯著其水青色的長裙,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清爽。

  籬笙的目光怔了怔,便即刻低下頭,面色微紅道:

  “蕭娘子是否需要在此地休息片刻?”

  “還有多久才能到?”

  “快了,其實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這些年總有一些文人雅士慕名前來,與家主探討詩詞,可這些文人雅士多半都是文弱公子,行至此處便力竭,不肯再多走一步,家主無奈,便尋了這方相對平坦的土地,伐其草木,做了幾個木凳,以供客人中途歇息?!?p>  蕭喚月本想一鼓作氣爬到山頂?shù)?,她如今武功不弱,哪里會覺得累。可是夏日里畢竟驕陽似火,如今雖然行至深山中逐漸涼爽,奈何爬山是個力氣活,再加上屏氣凝神地關(guān)注著腳下的機(jī)關(guān),如今也是微微有些出汗了。蕭喚月已明顯感覺到鼻尖上細(xì)密的汗珠,用手輕輕一抹,手背上微微有些泛白的粉漬,心頭一驚,暗道:完蛋!是不是妝花了啊!不行不行,這樣去見蕭洛怕不是能被他笑話死。

  于是蕭喚月便道:

  “要不我們也休整片刻吧,我不想如此蓬頭垢面地去見廣陵居士,以免沖撞了居士?!?p>  籬笙朝她看去,她額頭的確已有汗珠滲出,耳畔的幾縷碎發(fā)許是趕路的緣故而有些散亂,被汗珠黏貼在鬢角。

  籬笙見狀,便指著一旁的幾個打磨光滑的木墩,說:

  “蕭娘子坐下歇息吧?!?p>  說完兀自尋了一個木墩坐下,蕭喚月剛要抬腳卻又很快把腳收回,籬笙似是看出了她的猶豫,連忙道:

  “放心,這里已經(jīng)沒有機(jī)關(guān)?!?p>  聽他這樣說,蕭喚月才長舒一口氣,有些尷尬但又不失禮貌的笑了笑,坐到另一個木墩上,背過身去默默翻出包裹里隨身攜帶的小銅鏡,暗自理了一下頭發(fā),又把臉上花掉的地方抹勻,這才收了小銅鏡,轉(zhuǎn)身看向籬笙。

  籬笙很是規(guī)矩地坐在一側(cè),并不看她,也不說話。蕭喚月心想撫遠(yuǎn)公主抵達(dá)蘇州還有幾日,她得在大哥這借住幾天,自然應(yīng)該跟他的侍從打好關(guān)系,于是便道:

  “你……叫籬笙是吧?”

  “是,蕭娘子有何吩咐?”

  對方只是側(cè)身面向她,頷首恭敬地回話。

  蕭喚月暗道:想當(dāng)年我從長安逃出流浪江湖時人人還都叫一聲蕭姑娘,如今都變成蕭娘子了,歲月不饒人啊,多么痛的領(lǐng)悟!

  蕭喚月連忙道:

  “沒事沒事,你……是怎么跟廣陵居士認(rèn)識的呀?”

  “在下是東方神醫(yī)唯一的徒弟,兩年前師父遇到江湖中惡霸,被人追殺,是廣陵居士救了師父一命,但廣陵居士也因此受傷,師父很感激廣陵居士,也很同情他在朝中的遭遇,為他治好傷后便將我留下侍奉廣陵居士,以此報答他對師父的救命之恩?!?p>  蕭喚月沒想到籬笙竟然是東方神醫(yī)的徒弟,更沒想到蕭洛救過東方神醫(yī)的命,而且還受了傷。聽籬笙話里話外的意思,蕭洛當(dāng)時應(yīng)該傷的不輕,不然以東方神醫(yī)的脾氣,怎么會舍得把自己唯一的徒弟留下來給蕭洛當(dāng)侍從,更何況蕭洛和譚靈當(dāng)年還兩次把東方神醫(yī)五花大綁為皇帝辦事。

  可是這些事蕭洛從沒提過,甚至連譚靈都只字不提。蕭喚月忽然憶起兩年前蕭洛回過一次蕭家,一家人一起吃了頓飯,那時她便覺察出蕭洛氣色不太好,可他自始至終都沒說過幾句話,如今算算時間,那時差不多就是蕭洛重傷初愈的時候,難怪他當(dāng)時如此匆忙地就回蘇州了,想來也是怕家人看出端倪擔(dān)心他。

  蕭喚月心頭一顫,追問道:

  “他如今怎樣了,可有痊愈?”

  “蕭娘子放心,我?guī)煾羔t(yī)術(shù)過人,當(dāng)年他一直等到廣陵居士完全康復(fù)后才放心離去。只是江湖險惡,人心難測,這些年廣陵居士也偶爾受過一些大大小小的傷,不過自有在下為他醫(yī)治,蕭娘子不必太過掛心?!?p>  “怎么會這樣?他一向低調(diào)謹(jǐn)慎,怎會在江湖中樹敵?”

  籬笙不可置信地看了蕭喚月一眼,解釋道:

  “并非家主在外樹敵,而是前些年不知誰走漏了碧血劍的消息,說這碧血劍在廣陵居士的妹妹手中,于是有不少肖想此劍的人前來打聽,或是追問蕭娘子您的住處,家主為了保護(hù)您,不曾透露半個字。這遇見真正的俠客還好說,自然不會刁難家主,可江湖之大總有些潑皮無賴,仗著自己功夫在家主之上便來硬的,全然不顧自己門派的名譽(yù),家主的武功雖然在江湖中算上乘,但畢竟不是頂尖之輩,實在打不過,也難免有受傷的時候。”

  籬笙看著蕭喚月驚訝的眼神,心里愈發(fā)疑惑,又補(bǔ)充道:

  “蕭娘子竟是一點也不知情?半年前段侍郎借公差之便來探望家主,正遇上青龍幫幫主為了碧血劍在此挑釁,段侍郎與家主聯(lián)手才把對方打敗,段侍郎一直都是知道此事的,自打家主發(fā)現(xiàn)碧血劍的消息走漏后就給段侍郎寫過信讓他保護(hù)好碧血劍和蕭娘子您,段侍郎一點都沒跟蕭娘子提過嗎?”

  蕭喚月這才明白,原來蕭洛一直都在默默地保護(hù)著她,哪怕他如今落魄了,也一樣能護(hù)她周全,而段墨寒四年來從沒跟她提過此事,一定也是蕭洛不讓段墨寒說的,怕她知道后害怕,日日心驚膽戰(zhàn)吃不好睡不好。他二人竟瞞她至今!

  再也抑制不住想見蕭洛的沖動,蕭喚月重新背起包裹,站起身對籬笙說:

  “在下實在有所不知,還望公子繼續(xù)帶路,讓在下見一見家兄。”

  籬笙見狀,連忙也站起身,心里暗道自家主子的用心良苦,又莫名有些羨慕蕭喚月不僅有這么好的兄長還有個這么好的夫君,幫她把所有風(fēng)雨擋在身后。

  跟著籬笙沿山間小路繼續(xù)前行,不多時崎嶇的山路就變成了修砌齊整的石階,拾級而上,已有泉水聲叮咚作響。層巒疊嶂間,兩扇對開的大門映入眼簾,上面有一牌匾,寫著“靈巖居”三個字。門上纏繞著彎彎曲曲的藤蔓,四周零星散落著幾瓣飄落的花瓣,有粉色有紫色還有淺黃色。

  籬笙上前叩門,不多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從里面?zhèn)鱽?

  “可是籬笙大哥?今兒個又是誰來求見?”

  籬笙答道:

  “是西京蕭娘子前來拜訪家主?!?p>  里面的女子沒回話,卻直接伸手開了門,對方似乎沒想到籬笙直接將蕭喚月領(lǐng)了過來,待看到籬笙身后的人時,面色一驚,像是很怕見生人似的把身子往門后撤了撤,嗔怪道:

  “籬笙大哥怎么也不先回稟家主,就這般唐突地把人領(lǐng)了來?!?p>  籬笙輕輕一笑,道:

  “寧姑娘忘了家主的規(guī)矩?段侍郎、蕭娘子、丹青客、云棲少主與我?guī)煾甘强梢圆唤?jīng)回稟直接領(lǐng)過來的?!?p>  那女子又將蕭喚月打量一番,這才恭敬地福了福身,道:

  “奴家失禮了,還請蕭娘子莫要怪罪?!?p>  蕭喚月回了對方一個善意的笑,便也兀自打量起對方。那女子個頭不算高,身材勻稱,鵝蛋臉,容貌雖不甚出眾,但貴在白皙,整個人看上去秀麗可人。

  籬笙帶著蕭喚月跟在那女子身后進(jìn)了門,與那女子保持了一定距離,籬笙側(cè)過頭低聲對蕭喚月說:

  “這是譚寧譚姑娘,主母的族妹。”

  蕭喚月微微點頭,暗道譚靈怎么把妹妹放在蕭洛這里了。

  靈巖居已位于靈巖山的山頂,山間活水沿著山體交錯縱橫而下,溪水時急時緩,上面鋪有大塊的山石,時不時的便要提著裙子踩著石頭從溪水上走過。沿途陡峭之處有雕刻著圖紋的石柱欄桿阻隔,憑欄遠(yuǎn)望,可俯瞰蘇州城的一片繁華盛景。茂密蒼翠的樹林間是修砌平整的青石板路,路的盡頭是一座四角亭子,亭中有一石桌,桌上擺著一個棋盤,棋盤上是黑白棋子擺成的待解棋局。蕭洛向來擅琴棋,想來這是他擺好等人來解的。

  籬笙沒有在亭子里停留,而是繼續(xù)向前走,不多時,便見前方參天大樹濃密的枝葉形成一個天然的棚頂,遮住灼人的陽光,進(jìn)入其中,讓人頓覺心曠神怡。

  此時,已能聽到一男一女的聲音傳入耳畔,再走近幾步,便可聽的真切,女童的聲音很是稚嫩:

  “師父,徒兒是女子,又不用從軍打仗,師父為何要教授徒兒兵法呢?”

  “為師教你兵法,并非要你用在戰(zhàn)場上,兵法可讓你學(xué)會統(tǒng)籌與謀劃,有助于提高你看待問題和處理事務(wù)的能力。況且,你如何知道你今后一定用不到兵法,這就如同女子出行多乘坐轎子或馬車,但為師也一樣教習(xí)你馬術(shù),不是要你日后出行一定要騎馬,而是在遇到特殊情況下你也可以多一種選擇方式,不至于離了馬車就寸步難行。兵法也是一樣,你可以不常用甚至可能根本用不到,但你必須要學(xué)會,明白嗎?”

  女童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脆生生道:

  “師父教訓(xùn)的是。”

  男子的語氣里帶了明顯的寵溺,道:

  “品顏,你要記住為師今日所言,人在江湖,技多從來不壓身,有一技之長,方能在江湖的險惡中生存下去。你如今還小,為師尚且看不出你所擅何技,自然會讓你廣泛涉獵,待你日后年歲漸長,顯露出自身長處,為師便因材而施教,將畢生所學(xué)盡數(shù)教授于你,保你日后有一項安身立命之技?!?p>  蕭喚月靜靜地站在遠(yuǎn)處,只能朦朦朧朧看到蕭洛背對自己而坐,他對面便是那個小徒弟,只是蕭洛高大的身影將他的愛徒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蕭喚月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蕭洛,單是背影便讓人覺得此人風(fēng)華無雙,師徒二人在一片青翠間恍若仙人,連對話都閑靜悠然,讓人實在不敢高聲語,恐驚擾了這位上仙和他的小仙童。

  這時,籬笙跟了上來,沖蕭喚月道:

  “家主授課時不喜被擾,蕭娘子可先去后山等待。”

  “不必了,我就在這站著,我想好好看看他?!?p>  籬笙見狀,便行禮恭敬道:

  “山下離不開人,在下不便在此久留,先行告退?!?p>  蕭喚月連忙還禮:

  “今日有勞籬笙公子了?!?p>  籬笙只笑著搖了搖頭,便轉(zhuǎn)身離去。

  蕭喚月繼續(xù)將目光投在神仙般的師徒二人身上,聽著蕭洛耐心地為他的愛徒講解兵法,并以碎石塊在桌面布陣,讓令人難懂的兵法變得通俗易懂起來。從前祖父蕭卓文在世時也是用這種方法為他們兄妹二人講解兵法的。蕭喚月望著蕭洛的背影,漸漸回憶起兒時和大哥一起在祖父院子里讀書的場景,祖父一直稱贊大哥才華橫溢,說他日后定會大有作為,可如今……

  暗自傷心了片刻,蕭喚月的心緒便被一個斥責(zé)的聲音打亂:

  “你怎么如此不懂規(guī)矩?我姐夫授課的時候誰也不能打擾,籬笙沒跟你說嗎?”

  蕭喚月回過頭,見是方才給他們開門的譚寧,想到她是嫂嫂的族妹,日后還得相處,便客氣道:

  “籬笙公子告訴我了,我沒有打擾廣陵居士,我就在這里看著,不湊過去?!?p>  誰知,譚寧卻變本加厲:

  “那也不行,偷聽也不可以!你又不是我姐夫的徒弟,你有什么資格聽他講詩經(jīng)!”

  蕭喚月吃驚地看了一眼譚寧,笑著說:

  “他講的不是詩經(jīng)??!這是兵法,你沒聽出來?”

  “我……”

  顯然,譚寧就是沒聽出來。

  可她并不愿承認(rèn),便無中生有道:

  “我可告訴你,不管我姐夫講什么,你都沒有資格聽!不管你跟姐夫是什么關(guān)系,都不能偷看他!我大姐不在這,我便是這里的女主人,你第一天上山,你就得聽我的!”

  蕭喚月完全沒想到譚寧是這個態(tài)度,要知道,譚靈可與她這個族妹大相徑庭!

  正在蕭喚月一臉懵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時,蕭洛的聲音在她們身后響起:

  “寧兒,不得無禮!”

  蕭喚月循聲望去,見蕭洛已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他身著一襲干凈柔軟的白袍,如墨長發(fā)束起一個工整的發(fā)髻,余下的青絲隨微風(fēng)輕輕拂動,頭頂一支長簪兩端各垂下一根雪白的絲帶,伴著長發(fā)一同飛舞,當(dāng)真是仙風(fēng)道骨。許是如今為人師為人父的緣故,蕭洛眉目間平添了許多從容與深沉,加之多年修身養(yǎng)性,風(fēng)采更勝從前。

  一旁的譚寧見蕭洛站到了蕭喚月身側(cè),暗暗咬了咬牙,撒著嬌說:

  “姐夫~你看看這個人,她居然偷聽你授課!她好大的膽子!”

  蕭洛平靜道:

  “她不需要偷聽,我講的她都會。”

  譚寧的臉色愈發(fā)難看,跺著腳說:

  “姐夫!我可是你的妻妹!你怎么向著一個外人說話呀!”

  蕭喚月在一旁暗暗發(fā)笑,心道:誰是外人誰自己心里清楚。

  蕭洛似是很了解譚寧的套路,抓住重點道:

  “方才聽你說……你想做這的女主人?”

  “姐夫,是大姐讓我來你這里的,大姐不在這,我自然……自然可以……”

  “自然可以什么?你是可以勤儉持家還是可以掌權(quán)管事?你可知何為當(dāng)家主母?一個奴婢,好大的口氣!”

  不等譚寧臆想完自己“尊貴”的身份,蕭洛便斥責(zé)了回去。

  譚寧見狀卻不知悔改,繼而喋喋不休道:

  “姐夫,你聽我說嘛,你說的這些我是不會,可我可以慢慢學(xué)嘛!”

  說完,便抬起一雙媚眼嬌柔地看著蕭洛。

  蕭喚月心里一咯噔。慢慢學(xué)?學(xué)什么?學(xué)著怎么爬上蕭洛的床嗎?看她那含情脈脈的眼神,嫂嫂知道她這個族妹藏著這樣骯臟的心思嗎?

  蕭洛自然也是個明白人,絲毫不給她借此發(fā)揮的機(jī)會,直截了當(dāng)?shù)?

  “你姐姐送你來此,是讓你好生學(xué)規(guī)矩的,不是讓你天天胡思亂想的!你丟了譚家武館的臉面,你姐姐作為掌門武師本該將你發(fā)賣給人牙子,她是看在你身上有那零星半點的譚家血脈才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jī)會,將你送到我這學(xué)著如何靜修!說白了就是給你找個安身之地,找個能管你吃喝的地方,不至于讓你被譚家武館掃地出門沿街乞討!我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一直不曾強(qiáng)迫你練功打坐,只給你安排了一個打掃庭院招呼客人的活計,可你呢?一天天混吃等死,手頭的活計做不好還不懂得安分守己!我可告訴你,我靈巖居不養(yǎng)閑人,你若是不肯用心為我做事,趁早滾回去!”

  蕭喚月兀自站在一旁,看著以一家之主的身份訓(xùn)斥下人的蕭洛,暗暗在一旁感慨道:

  嘖嘖,我哥如今真是越來越有范兒了,教訓(xùn)個婢女都如此威武霸氣讓人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然而,威武霸氣的男主人自然有,可死不悔改的婢女也不少見。

  譚寧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樣子,噘著嘴說:

  “姐夫,姐姐是說讓我在你這里學(xué)著磨練意志的,可我打小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啊,憑什么讓我給別人端茶送水,再說了,我是你的妻妹,你養(yǎng)我不是應(yīng)該的嗎?你又不是養(yǎng)不起我,你給人家彈幾個曲兒就好幾百兩銀子到手了,那土財主鄧?yán)蠣數(shù)胗浤愣嗑昧?,你死活不松口,你若一開始便答應(yīng)做他府中的私人樂師供他玩樂,咱們靈巖居早就富得流油了……啊!”

  不等譚寧說完,蕭洛便一耳光扇了過去。

  原本看熱鬧的蕭喚月一下愣住了,能把大哥逼到動手的地步,這女人可真不簡單。

  勃然大怒的蕭洛這一巴掌打的不輕,譚寧的嘴角登時便滲出了血漬。她也沒想到一向好脾氣的姐夫忍了她這么多年居然有忍不了的這一天。她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多么難聽的話。

  蕭洛的怒意絲毫沒有減退,恨不得反手再來一耳光,但念在譚靈的面子上也便忍住了,于是斥責(zé)道:

  “你說你不想給別人端茶送水,你是不愿給女客們端茶送水吧!男客們一來,你哪次不獻(xiàn)殷勤獻(xiàn)到人家眼皮子底下?恨不得給人家當(dāng)洗腳婢去!丟完了譚家武館的臉又來丟我靈巖居的臉!每次一見到女客,整個人就跌進(jìn)了醋壇子里,上次洛陽鴻運鏢局的宋娘子來此,與你姐姐商談從譚家武館擇選鏢師的事,鴻運鏢局在江湖上是何等有聲望,若能為他們輸送鏢師,譚家武館便能重振名聲,如此關(guān)乎你譚家榮譽(yù)的事,你竟敢把宋娘子晾在一邊裝看不見!索性宋娘子大度不與你計較!你自己不要臉,我和你姐姐可要臉呢!”

  譚寧委屈巴巴地還想辯駁一下,蕭洛根本不給她機(jī)會:

  “還有那個鄧?yán)蠣?,不要在我跟前提?他根本絲毫不懂音律,他哪里是要聽我彈的曲兒,他是要我這個人!你若想供他玩樂你自己去!出了門別說是我靈巖居的人!懂我者,不給報酬我也愿為他撫琴,不懂我者,給我座金山我也不會為他動半根琴弦!”

  “姐夫~寧兒知道錯了!”

  “跪下!”

  譚寧這下徹底怕了,沒有絲毫的猶豫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蕭洛抬袖指了指一旁的蕭喚月,沖譚寧道:

  “你可知你今日得罪的蕭娘子是何人?早年寵冠大周的榮寧公主是她婆母,當(dāng)今皇后是她閨中密友,一個可以自由出入皇宮的人!她若去皇后娘娘跟前告狀,來日娘娘發(fā)難,大家誰也別想活!”

  譚寧聞言,大驚失色。她來靈巖居之前聽大姐譚靈提過蕭洛的妹妹,原以為蕭洛被貶蕭家注定沒落了,想來他這個妹妹也沒能嫁個好人家,家道中落的女子好欺負(fù)得很,哪知道人家不僅嫁了公主的兒子,還是皇后的摯友。

  幾乎是連滾帶爬地?fù)涞绞拞驹履_邊,譚寧拉扯著蕭喚月的衣袖,哭訴道:

  “蕭娘子,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辱沒了蕭娘子,還請蕭娘子開恩,放過小女子吧!小女子自幼沒了爹娘,無人教導(dǎo),不懂規(guī)矩,多有冒犯,小女子知錯了,小女子再也不敢了,求蕭娘子放過我吧!”

  蕭喚月本以為她會求自己放過她姐姐和姐夫,一人承擔(dān)罪責(zé),可她不僅絲毫都沒替姐姐姐夫求情,還說自己無人教導(dǎo),這分明是想說姐姐姐夫管教不嚴(yán)才導(dǎo)致她不懂規(guī)矩的,她不求情也就算了,還想把罪責(zé)往姐姐姐夫身上推,如此心機(jī),讓蕭喚月忍不住想一腳把她踢飛,大哥那樣光風(fēng)霽月般的人物,怎能容忍此女如此玷污他的門庭!

  忍無可忍,蕭喚月決定讓大哥好好教訓(xùn)一下她,于是便故意端起架子,道:

  “能不能饒恕你,要看你姐夫如何處置你,若是讓我解了氣,我自然也愿意息事寧人,可若讓我不滿,我好歹是個誥命夫人,在皇后面前自然也能說的上話!”

  蕭洛聞言,當(dāng)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姐夫重罰小姨子傳出去到底不好聽,可若是誥命夫人拿皇后施壓,那便能說得過去了。于是蕭洛很是配合地厲聲道:

  “還愣著干什么?你自己作死,我和你姐姐可想多活幾年呢!去日頭底下跪著,給我跪到太陽下山!”

  “姐夫~不要~”

  譚寧才不愿吃這個苦呢,自是猶猶豫豫半天,可抬眼看到蕭喚月的灼灼目光,到底還是忌憚不少,正欲站起身走到太陽地,蕭洛卻再次呵斥道:

  “不許站起來,跪著過去!”

  譚寧剛站起來一條腿又連忙跪了回去,磨磨蹭蹭老半天才磨蹭到太陽地里,低著頭暗自抹著眼淚,后悔得不要不要的。

江船夜雨

哥嫂夫妻倆不容易啊,譚家出了這么個孽障~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