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龍池,大榕樹下,二人相對而坐。
“哈哈哈!前輩快喝酒!”寧凡臉色笑的就跟朵菊花一似的,看著禿頭老怪碗里的酒沒了,立馬屁顛地給倒?jié)M。
而在那老怪的對面卻是剛才自云端而來的青山客楚朝南,他一身儒裝背著巨大的毛筆,端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目光饒有興致的看著那剛才一劍攔下自己的老者,少許開口說道:“不知前輩姓名,如今天下能夠此境界者,楚某人想來并不超過十指之?dāng)?shù)”。
再一次被人問及姓名,禿頭老怪眉頭又再度深深皺了起來,目光迷離卻是在回憶些什么,但是依舊想不起任何東西,微微搖頭一嘆,一口悶酒灌了下去,釋懷說道:“不知道,老頭子我沒有名字?!薄?p> 青山客見此臉色微微一愣,沒想到能夠攔下自己的高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額,是這樣的,楚前輩,其實我?guī)煾杆先思以?jīng)受過傷,應(yīng)該那次遭遇使他忘記了某些東西”寧凡快步接上話說道。
其實一開始他也以為是禿頭老怪裝清高,不屑告訴自己的名字,但是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以來,他也漸漸發(fā)現(xiàn)對方不只是名字都不知道,而且連江湖人視若性命的酒都不知道,就仿佛像是失去了記憶的人一般,這才是逐漸相信對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了。
不過想來也有可能發(fā)生,畢竟江湖中人少不了被仇家追殺,身陷死地,說不定這老頭就是來九華山避難來的,碰巧被重傷了腦袋造成的失憶,但是自己的一身武功卻是沒有忘掉。
“受過傷嗎?”楚朝南眉頭卻是皺的更緊,心中暗自驚奇,他早已看出這老頭功力已入了大天象之境,但是外表性格卻是有些瘋瘋癲癲的,一念及此他開口對著寧凡說道:“在下也通曉一些醫(yī)術(shù),不建議的話我可以為這位前輩診斷一下”。
“那是最好不過,這老頭整日瘋瘋癲癲地也不是個事,楚前輩你就給看看吧”寧凡頓時有些高興,沒想到對方竟然想給禿頭老怪看病。
禿頭老怪卻是臉色大怒,拍著桌子叫道:“什么瘋瘋癲癲地,我沒瘋,我只是不記得一些事情罷了,不記得就是不記得,難道記起了我便不再是我嗎?”。
楚朝南見此也是微微點頭,瞬間放棄了心中的想法,他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酒,淡淡道:“其實對于我們江湖中人來說,能夠忘記過去反而是種新的開始,無論是血海深仇還是兒女情長,到我們這個境界來說,不過南柯一夢罷了,這是老前輩的福緣,在下也就不多此一舉了,只不過想我楚朝南每年九月初九都會來九華山取走一柄劍,十六年來無一例外,卻是折落在今日,哈哈哈!”。
每年都會來九華山取走一柄劍,我地乖乖,世人能夠得劍龍池內(nèi)的一柄寶劍已經(jīng)是機遇通天了,想不到對方竟然已經(jīng)取走了十六柄。
“這九華山之地靈氣充盈,乃修道之人福地,前三代掌教均以自身鴻運供養(yǎng),已竊天地之機,不料每每被龍虎山天師符從中截斷,使得氣運流失一瀉千里,直到陸老前輩繼任第四代掌教,靠著玉皇峰孕養(yǎng)了八百年的紫金玉蓮內(nèi)孕養(yǎng)的純陽真氣,才勉強和龍虎山爭得有一絲勝算,但是那金蓮卻是提早了三百年枯萎殆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話畢,楚朝南搖頭嘆息,微笑著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他身為凡間天人,自然對著天下大勢看的極透,此刻娓娓道來,卻是帶有一絲感慨。
寧凡眉頭微微一凝,想不到這威風(fēng)顯赫的天下第一正統(tǒng)道教竟然還發(fā)生過這等事情。
龍虎山天師府,這是自己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他記得第一次和李鳳歌西游的時候,遇見的奪命黑龍便是龍虎山的地靈之術(shù),要不是身邊站著李鳳歌自己早已命喪當(dāng)場了。
此時聽到對方念及龍虎山的名號,心中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群黃皮子,整天一事無成就好拉著別人推演算命,騙人錢財,一看就不是好貨色,這種人物,我寧凡如果有真本事碰著一個便要打死一個,哼!”寧凡憤憤難平道。
楚朝南聽此不禁有些好笑,這天下雖有南北兩派江湖之分,但是這九華山和龍虎山可并不包括其內(nèi),一個是天下第一道教正統(tǒng),另一個要坐天下第一道教正統(tǒng),九華山講究修自身鴻運,以氣證道,而龍虎山則是勾畫天地大勢,竊曉命理之機,兩者如此爭論數(shù)百年是誰也不服誰。
他目光略有深意,隨后嘴角微微上揚開口說道:“你這后生小輩到是好大的口氣,龍虎山的天師便是放在兩國皇宮之內(nèi)都是備受尊崇的,你小子二話不說,上去便要打死,呵呵!雖然是自不量力,但是很對我的胃口!”顯然他對龍虎山那群道士作風(fēng)也很是看不慣。
二國皇宮,如今天下能夠被楚朝南說出口的國家自然便只有最強的伏夷和大晉兩國了,寧凡心中驚奇,想不到著龍虎山的臭道士竟然在朝堂如此受寵,不過聽對方的語氣想必也是對著龍虎山所為也頗具不滿。
此刻他驀然間想起之前那一縷紅衣說要上龍虎山為自己討回公道,心中不免有些感動,身手從懷里掏去,但隨后有立馬停了下來,心中方才想起當(dāng)初李鳳歌送的玉佩已經(jīng)被禿頭老怪搶走,不禁轉(zhuǎn)過頭朝一旁正數(shù)著花生米開心的老頭瞪了一眼。
“寧小友,閑來無事不如你我對弈一局可好?”楚朝南突然開口說道。
寧凡臉色大喜,微微點頭,許久沒有下棋手此時也是有些癢了,在祁連山上每天都和洪瘸子殺得你來我往,好不自在,可下了山之后,卻是連棋子都沒碰見,也就上次夜晚在洗劍閣內(nèi)看見兩人對弈,但是回過頭卻是消失不見,讓他感覺彷如夢境一般。
今日有人出口相邀,更何況是個傳聞中的天仙似的人物,他自然不會拒絕,這可是大大的機緣啊,說不定人家相中了自己就傳個一招半式的,也夠自己用了。
楚朝南嘴角含笑微微點頭,看了看一旁的禿頭老怪,想著自己展露出幾分手段,但隨后卻又釋懷了,左手二指并攏,往桌上的石碗內(nèi)輕輕點了點,隨后對著寧凡笑道:“那么楚某先請了”話畢,雙指徑直點在石桌之上。
嗡——!
頓時一股波紋自其指尖處擴散開來,朝四方擴散而去,寧凡眼中世界頓時變換,一副巨大無比的水幕圍成的棋盤映入眼簾,而楚朝南二指所落之處正是天元。
一子落下,江浪翻涌,于那千丈江河之間隱隱有種目光的凝視朝著寧凡壓迫而來。
好家伙!想不到這些天人下棋的手段都這般玄妙,怎么動不動就弄出個幻境出來?
寧凡臉色并沒有絲毫驚慌失措,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幅場景了,想之前在個樓內(nèi)觀看樹下二人對弈不亦是如此嗎?
對方這一手看似簡單但是其中蘊含的力道和攻勢卻是極為劇烈。
曾經(jīng)他和洪瘸子下過四十把天元開局的棋,第一手都由老頭先下,自己只能防守不能進攻,如此反復(fù)下去,最后依舊是五五之?dāng)?shù)。
少年嘴角微微翹起,漸漸的眼前之景與閣樓內(nèi)的對弈場景開始融合在了一起,神乎其神地右手也學(xué)著楚朝南一般,二指在面前的石碗之內(nèi)點了點,看著面前奔涌的浪潮,眉頭微皺輕輕落下了一子,亦是天元之位。
你以天元生龍眼,我以天元鎮(zhèn)天元!
“嗯?”楚朝南眉色頓時微微飛揚,看向?qū)幏驳哪抗庵卸嗔藥追仲澰S,開口說道:“不錯,且再接我一子!”說話,指尖朝前一引,緊接著落下一子。
“嗷——!”似有龍鳴之聲冠絕于耳!來勢洶洶!
靠山王!
寧凡看見對方一子徑直落于自己之前位置的身旁,心中頓時驚駭。
這靠山王一式講究的是時于勢而動,以運養(yǎng)勢,先前天元之位的龍眼已經(jīng)初步形成,此刻更是落子靠山王,借以王運養(yǎng)其龍勢,這莫非是。。龍王巡海!
龍王巡海,乃是棋局第一大殺招,一不小心便是一敗涂地,曾經(jīng)寧凡見識過洪老頭使出過一次,那局棋自己也只落一子便棄局認(rèn)輸,同時也是自己一生之中歷時最短的一局。
沒想到如今自己再一次看見這等手法,不過想起對方修為境界,能使出這等手段也是情理之內(nèi)。
寧凡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咬著指尖開始沉思起來,每當(dāng)他認(rèn)真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咬住右手的食指尖。
楚朝南見此微微點頭知道此招已令這名少年陷入困境,也不打擾自顧自到了一碗酒,和一旁的禿頭老怪二人喝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寧凡臉色汗如雨下,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卻是突然被某一處吸引,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見那副風(fēng)景,那是自己之前看見的那枚奇怪的綠葉,它此刻再一次變成了金黃色,在群枝之內(nèi)分外顯眼。
他看了少許本想將思緒重新放回到棋盤之上,但是那金黃色的枝葉卻是猛地被風(fēng)吹落,緩緩飄落在他的眼眸之上,陣陣熾熱覆蓋其上,少年緩緩揚手將其拭去,奇怪的是那片金黃色的枝葉瞬間枯萎了下去。
隨后只見榕樹上方的枝葉竟然全部開始枯萎掉落,仿佛一群枯蝶飄舞紛飛,一眼望去便好似一副于虛空中跳動的棋局,那每片枯葉便是棋子!
寧凡抬頭瞳孔猛然放大,腦海之中洗劍閣院內(nèi)二人對弈之景的每一招每一勢竟然重新浮現(xiàn)于眼前。
他緩緩將手心那枚自己一見傾心的奇怪枝葉揣入懷中,隨后將石碗之內(nèi)的枯葉拭去,雙指點了點酒水,在楚朝南不可思議地目光下落下一子。
棋盤還是棋盤,天元依舊是天元,但其內(nèi)的龍眼已經(jīng)被抹殺干凈,不見一絲龍威之息。
楚朝南見此神情微微有些激動,顯然是興致已經(jīng)上來了,也顧不得手中的酒碗,飛快落下幾子。
寧凡也絲毫不猶豫迅速跟上,二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許久棋盤散去,酒痕風(fēng)干,原先的驚濤駭浪已經(jīng)化為烏有,楚朝南抖了抖身上厚厚的枯樹葉,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心中極為暢意,隨后目光看向?qū)幏卜较?,意味深長的伸出手在其額頭輕輕一點,頓時無數(shù)枯葉紛飛如雨,露出其中少年模樣。
少年依舊閉眼,似乎陷入夢境渾然未知。
一個時辰之后。
“你真不知道自己剛才發(fā)生何事?”楚朝南不確信的開口問道。
此刻的寧凡跨坐在樹干上,手中捧著一壺酒喝的爛醉如泥,癡癡呢喃地回答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那手龍王巡海氣勢驚人,我看著都怕呢”。
怪事!楚朝南心中確信對方是真不記得之后對弈的事情,那方才與自己拼殺的不相伯仲的人又是誰?自己的這招龍王巡海世間可沒有幾人能敵。
但是卻在不到半個時辰被一個后生晚輩給破了,并且還和自己戰(zhàn)成了五五分成,如此結(jié)果便是身為天人的他也是無法預(yù)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