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四輛馬車浩蕩的向著王青相的別院而去。
之所以有這么多馬車,是因為他們帶著戲服和樂師一起去的。
為此任青還留個心眼,特意在外面閑散茶樓處找的樂師,而且極盡禮遇,價錢不菲,因為此去赴宴唱戲注定要到深夜才能回府,任青與綴煙晚身為女身自然要考慮流言蜚語,任青去茶館找這些閑散樂師便是考慮到了日后人們說話議論此事的時候能少點齷齪,能夠證明自己是真的只是在世子府上唱了一段戲而已。
浴房之中任青最終還是沒能放縱自己,綴煙晚眼中淚水打落下來,驚醒了沉醉中的任青,他不忍欺負這樣一個可憐女人,更不愿意背叛惜福。
在這世上如果只能選一個人牽手余生,那么任青肯定選惜福。
懸崖勒馬之后,任青不禁有些懷疑綴煙晚是否在浴房里趁自己不備的時候放了迷藥,否則就算自己是敏感脆弱的體質(zhì),也不至于被她三言兩語就迷的神魂顛倒,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心存著這樣的疑惑,任青一度的想要開口問個究竟,可每次話到嘴邊時腦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出那浴房的漣漪就擴散開來,在對上綴煙晚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任青不得不面紅耳赤的又將這個話題咽下,使得馬車之中氣氛一度相當(dāng)尷尬,不過更尷尬的是趕車的車夫連連詢問任青是否身體有恙,為何車廂之中不停的傳來咳嗽聲...
此情此景,任青尷尬的都快轉(zhuǎn)變?yōu)樾呃⒘恕?p> 旁晚時分,路上也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綴煙晚看任青有些坐不住的窘迫樣子心底暗笑,也不羞她,只是挑起了車簾裝作對外面景色興致勃勃。
綴煙晚知情知趣,任青也樂得自在。
說實話這趟夜行世子別院他心里一直有些緊張,畢竟這次演出不同于以往戲園子里的三教九流,對方是權(quán)傾一方的世子殿下,不說演出有個什么閃失,喝多了世子爺興起了要弄點帶顏色的節(jié)目怎么辦?
正思忖間,忽然綴煙晚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任青回過神來,看到綴煙晚指著馬車外走過的人影:
“任青,給我買串糖葫蘆!”
聲音清脆利落,沒有一點羞澀扭捏的作態(tài),語氣神態(tài)就好像在說打雷下雨了,你要去收衣服一樣自然。
買糖葫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田間老漢,串糖葫蘆的手藝是早些年跟城東點心鋪子里頭打工學(xué)的,也算是個謀生手藝。他走街竄巷一整天沒休息,如今正是收攤回家的時候,聽到馬車里有人要買糖葫蘆,不禁轉(zhuǎn)頭望了一眼,不知是驚訝于說話人的美貌還是真的想要賣這幾文錢,當(dāng)下就停住了步子。
乍一聽這么兒戲的要求,任青愣了一下,然后正要掏錢卻聽到馬車外那老漢有些不好意思的叫道: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老漢賣的也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兩位姑娘喜歡便送你們兩支,不當(dāng)事不當(dāng)事....”
那老漢說著就伸手去拿,忽然想到了什么,拿之前先在自己衣袖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的遞到車簾邊。
綴煙晚美滋滋的接過來,順手拿出一塊質(zhì)地溫潤的玉佩,那老漢自然不敢收下這么貴重的東西,急的臉都紅了,最后還是任青和車夫一起好說歹說方才讓那老漢收下。
收下玉佩的老漢神情有些忐忑,他不知道這玉佩價錢幾何,但一定比糖葫蘆值錢,自覺占了便宜心里有些不安:
“老漢我平日里就在這城西附近叫賣,姑娘若是閑暇想起路過了,盡管來拿,糖葫蘆管夠!”
綴煙晚看出老漢心里的不安,猶如故事里江湖大俠一擲千金的豪爽般抱拳一禮,笑嘻嘻道:“那到時就叨擾了!”
見到一個小姑娘家都不扭捏惺惺,老漢哈哈大笑,散去了幾分忐忑不安,抱著糖葫蘆往旁挪了挪,也是抱拳一禮,目送著馬車在車道上漸漸遠去。
經(jīng)過了這一插曲,馬車里的氣氛倒是沒有之前那么讓人不耐,任青看著興致勃勃地綴煙晚有些不解,卻也沒多問什么。
下馬車的時候任青狠狠瞪了車夫一眼,使得后者不明所以,還道是車趕得快了,路上顛簸了貴人。
到了府上自然又是一陣熱情的噓寒問暖,雙方也都不是第一次見面,也算是熟識的,相談氣氛也都算融洽,開席片刻之后,任青首先向王青相表明了要在府間唱一出霸王別姬的戲后,王青相立刻喜不自勝。
他了解任青為人,明白此女雖為女子卻清貴倔強,單單那日青衣樓初見明知自己身份仍敢甩耳光便可見一斑,如今這樣主動,難不成是被他王大世子的誠心感動?
就在王青相滿口答應(yīng),并覺得那個耳光挨得真值的時候,下人們已經(jīng)給任青騰好了空地,任青跟著下人過去,竟然發(fā)現(xiàn)王青相在這小小的庭院之中,用竹子硬是給搭了一個四五尺高的戲臺子!
那番做派頗有幾分后世燈光攝影就位的即視感。
梨園任二爺,早已是京城里傳誦已久的一道風(fēng)景,別院之中上至世子王青相,下至看門護院的護衛(wèi)仆從,無不屏息凝神的將目光放到任青與綴煙晚身上,樂聲嘶鳴,任青扮演的霸王終于在這一片蕭瑟的樂聲中昂揚出場,透亮的嗓音穿過刀劍碰撞的鏗鏘之聲,穿過樂聲嘶鳴的雄壯悲戚,扶搖似的蓋過了全場的聲音,吸引住了全場人的目光。
往日里只是在耳朵里聽過二爺如何了得的人們,這一刻方才明白了什么叫做金聲玉振,什么叫做蓋世英雄的氣概。
舞臺上的那個霸王是一個悲劇的英雄,于是美人虞姬也由此美出了幾分悲壯的色彩。
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虞姬的劍越舞越急,柔弱的身軀之中竟有了幾分悲壯的意味。
王青相霍然起身,看著臺上持劍獨舞的虞姬,興奮的道:
“世人都以為霸王別姬這處戲,項羽才是主角。但其實在本世子看來,沒了虞姬的霸王,不過是浩瀚史書中著墨不輕也不重的一個敗兵將軍,縱觀歷史比比皆是。是虞姬的賤妾何聊生點活了這個蓋世英雄的形象,所以這場戲的主角,應(yīng)當(dāng)是虞姬才對!”
王青相的點評落入任青耳中,后者已經(jīng)不止一次的感嘆過這個世人眼中不學(xué)無術(shù)的南關(guān)世子,看戲的觀點眼光獨到老辣,每每便有發(fā)人深省之語。
只是今天任青來不及感嘆王青相的主角論,目光自打綴煙晚上場時就再沒移開過。
那道曼妙的舞姿還是記憶中的沒錯,可在那行云流水的劍光中,翩若驚鴻的身法里,任青隱約看出了與往日不同的氣象。
這道纖纖弱質(zhì)的身影之內(nèi),分明有氣機在洶涌流轉(zhuǎn)!
任青記得,那篇觀神法開篇簡述天下修行有言:世人修行納真元于體內(nèi)丹田積蓄,是為氣海。氣海吞吐真元內(nèi)息于經(jīng)脈,故而武者高手出手之時就能感知到氣機流轉(zhuǎn),測氣機范圍強弱可估算修為幾何。
自大梁建國以來,欽天監(jiān)按照朝廷官階分定天下武人,共有九品十八級。
除去世間傳說中的仙人千里氣機,凡間至高一品法相境界,氣機八百里登頂,千百年來無數(shù)宗師高手無不夢寐以求此境。
而此刻任青看綴煙晚的氣機流轉(zhuǎn),則如霧里看花,隱隱綽綽,別院之中不乏護衛(wèi)世子安全的邊軍高手,可到了此時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綴煙晚身上有什么異常。
守門的一個下人慌張的跑到王青相身邊,低語小聲道:“殿下,東宮太子不知為何帶了一隊兵馬將別院給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