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琮大師問著,盯向司徒虎,一邊手持烏桿禪杖敲著地板、一邊朝司徒虎走去。此時,他禪杖上那些小金圈來回交撞發(fā)出的丁當聲,他步步緊逼向司徒總管的兇厲肅斂眼神,他渾厚無窮的內(nèi)力…無論哪個,都讓司徒虎仿佛是心中一聲驚雷般,不得不連連后退…
“不、不是,當然不是要捉拿前輩們?!?p> 司徒虎連忙咧開笑容,“雖然四位前輩年輕時,曾經(jīng)不受控制地,屢…屢犯我黑翳王朝律法,但圣上念在前輩們也是一心為善,劫富濟貧。圣上是早已不打算向前輩們追究了?!?p> “嘁,說得好聽?!?p> 路琮大師繼續(xù)問道,“那還能是什么事?”
“是這樣的,路琮大師…”
司徒虎的神態(tài)略顯緊張,但他仍然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開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路琮大師:
從圣上黑翳泉病重開始,到一百位大內(nèi)侍衛(wèi)一齊出發(fā),在靈山島海域連連受阻后,又分頭先后進入鴆毒林,接著全部失蹤…
而后是幾位少年們的出現(xiàn),在五毒堂里兩個多月時日的韜晦與隱忍,機會終于到來的、昨天早上的搏命一戰(zhàn),到他帶著少年們逃了出來,最終是神秘的醫(yī)術(shù)高人泓前輩,尋訪靈山真人的打算,以及昨天勞仁關(guān)的出走等等。
在旁一直等待著的少年們,也順便觀察到:
當路琮大師聽到李蒼榮指使了五毒堂堂主唐宜,造下他們大內(nèi)侍衛(wèi)九十多條血債時,眉頭是當即深蹙了起來??磥硎钦嫒缢就娇偣芩?,當?shù)弥死钌n榮的這般行徑,即便是曾經(jīng)同為陰四龍之一的江湖好友,他許闡是當然是也看不下去的。
只是他到底是否愿意出山相助,仍是懸在他們心口,令他們不得而知了。
……
“唉——”
在聽完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后,路琮大師長嘆了一聲,先前的威嚴一掃而去、只余下聲音里綿長的無奈。眾人只見他拄著禪杖,轉(zhuǎn)身又走回到了條桌前,盤膝坐了下來。
“我早就勸過他,與黑翳家爭斗沒有意義,可他偏是不聽…都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他就是再威風,再什么八龍杰最強,又能怎樣呢?明明已經(jīng)躲到林子里、大氣也不敢喘了,圣上也給足了他面子、留他這一個容身之地,可是呢?這家伙卻還在叫囂…”
眾人在邊上看著路琮大師自言自語,是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此刻,司徒虎走上了前、恭敬作揖問道:“那…路琮大師,請問您是否愿意下山、助我們這一次呢?”
“…十分抱歉。”
路琮大師只是搖了搖頭、甚至都沒有轉(zhuǎn)回去看他們,“我自皈依佛門之時,便早已決定,不再過問江湖之事…無論你們?nèi)魏握埱螅叶疾粫饝?yīng)。”
一直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安雅忽然急了:“可是路琮大師!那個李蒼榮他、他…”
“那也是你們和李蒼榮之間的事,你們可自行想辦法解決,不必來找我?!?p> 路琮大師應(yīng)道,“再說,你們不是還認得個靈山真人,打算出海去找他么?那便請他出手去吧,不要叨擾我。他要是不肯出手,你們就專心去采藥先,替圣上把身子治好了,再由圣上出馬,那更是十拿十穩(wěn)的事…就不要拿我去和老李說了,以前我就不是他對手,現(xiàn)在…呵呵,也不一定就能是。”
“這!”
安雅雖氣急,但也無可奈何。
這會,只見最小個的許述義走上了前道:“爺爺,你要是不答應(yīng)幫司徒總管他們,我可就跟他們一道出海了!”
“呵…述義,你跟我用這招,也沒什么意義。”
路琮大師應(yīng)著,轉(zhuǎn)回頭來看著孫兒笑道,“以前我是怕你跟著別的、來歷不明的人出去,上了當,吃了虧,那才不準許你去…”一邊說著一邊還撫了撫孫兒的嫩臉,“…若是你跟著大內(nèi)總管,那爺爺自然放心。呵呵,你想怎么玩便隨他們?nèi)ネ媪T?!?p> “哈哈,聽到您終于答應(yīng)我能出去玩了,我可真是高興都來不及呢!”許述義笑道,“可是…我若是隨他們往靈山島去呢?”
許述義話音剛落,路琮大師的臉色當即變了。
霎時間,就仿佛晨間的暖陽忽地被烏云罩住,而后狂風大作、雷雨交加一般,路琮大師倏地直接站起,神情頓時變得比之前質(zhì)問司徒虎時還要兇厲,一時間是把在場眾人都驚嚇到了。
而瞧見‘許前輩’突然變換的反應(yīng),王伊寧不禁在心底笑了起來:說是沒有意義,可結(jié)果還是奏效了。
路琮大師看著孫兒怒道:“你小子…不準去靈山島!”
“為什么不準呢?”
許述義盤起手、頗有底氣地反駁了起來道,“我此行是去陪同司徒總管他們一道,請高人出山,解救被困在鴆毒林里的大內(nèi)侍衛(wèi)。就算請不到,也可如您所說,采到藥材去交給圣上。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我都是在為朝廷建功立業(yè),絕不是一般孩童的胡鬧玩耍!哼,更不是躲在大山里,當個獨享清凈的老頑固!”
啪!——
許述義話音未落,便吃了面前爺爺?shù)囊挥浂?,只見他整個人都被刮倒、撲通一聲倒在地板上,臉上通紅無比。
路琮大師的這一手,著實是驚到了在場的眾人。
不一會,許述義便爬了起來,一手撐著地,一手按著幾乎被扇腫的左臉,神情仍是極不服氣:
粗氣大喘,咬牙切齒,眼角更是淚光盈盈。
現(xiàn)場氣氛只是尷尬無比,誰也不敢插話打擾他們爺孫倆…
“你小子還不服氣?再敢頂一句試試?!”
路琮大師拿禪杖指著孫兒怒喝道,“你要是敢跟他們出海,我現(xiàn)在就把你手腳給打斷!我許闡是說到做到!”
“哼…要打斷,那你就來吧。”
許述義咧嘴嗤笑著,嘴中已流了血出來,“我總算是知道,爹和娘當年為什么離開你了!我可真是遺憾,他們?yōu)槭裁床粠衔乙坏雷?!?p> 路琮大師頓時更怒了,禪杖都舉了起來:“你…你小子說什么?!你膽敢再說一次?!——”
“許前輩!”
司徒虎見狀連忙沖上前,擋在了爺孫倆面前,“許前輩不要!”
嘴角仍滴著血的許述義見狀繼續(xù)嗤笑道:“呵呵…你打呀!用你那把大慈大悲的禪杖,把你的孫子打死吧!來呀!——”
司徒虎轉(zhuǎn)頭喝道:“述義!你也少說兩句了!”
“…哼!”
而許述義沒有理會,只是拿袖管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而后從地上爬起,轉(zhuǎn)身經(jīng)過了王伊寧、武浩、安雅三位大哥和姐姐身邊,穿過了一排排書柜,在迭連的步伐聲中跑下了樓梯去。
三個少年訝異的望著彼此,不知該做些什么。
司徒虎當即道:“還站著做什么?快去把他小子拉回來呀!”
“是!”
“是!”
少年們聽罷,這才紛紛轉(zhuǎn)身邁步,也離開這一角落、穿過一排排書柜,個個都一邊大叫著“許述義!”而一邊追下樓去…
……
少年們離開了許久,路琮大師才逐漸冷靜下來。只又放下了禪杖,無奈地長嘆了聲,再盤膝坐回到了布墊上。
司徒虎見他氣已消了,遂也坐了下來,與他面對著面。
“路琮大師,述義也有不對的地方,可您剛才也…實在是太沖動了?!?p> “我知道…”
路琮大師搖搖頭道,“可我又何嘗不是在為他擔心呢?這靈山真人,可是個沒打聽過的名號,按你說的,實力若能碾壓你們大內(nèi)侍衛(wèi)、與圣上是伯仲之間,那我說什么也不能放心讓他去呀…”
司徒虎道:“那…您助我們?nèi)ヒ惶锁c毒林,不就好了么?”
“什么意思?”
路琮大師頓時疑惑,“你也要拿這小子來威脅我了?”
司徒虎當即搖搖手示意,“不不不…當然不是,這件事您若仔細想來,無論對我們哪個都不會是‘威脅’吧?而且,這也不是讓您代我們以身犯險。只是…若您愿以昔日同為‘陰四龍’的面子,去同那李蒼榮說說,只要還活著的大內(nèi)侍衛(wèi)、四位副總管還有那幫小伙子們的那個伙伴能安全還給我們,大家也和平相待,就不互相追究了,這不就好了嗎?”
“唉…你想得倒挺容易,你哪有我了解那家伙呢?”
路琮大師嘆道,“也不知是誰教他的,那家伙,自打我認識他起,他就對黑翳家的人恨之入骨,怎么說也說不動的。我敢說,這次我若去了,是絕免不了要與他一番交手…”
“這…”
聽到許前輩一再婉拒,司徒虎也明白不該強求了,自當是閉上了嘴。
二人相對而坐,彼此是許久都一言不發(fā),但都是眉頭深蹙、神色凝重,似在想著什么事。
“對了?!?p> 思慮了許久后、路琮大師忽地抬頭道,“這大內(nèi)侍衛(wèi)是朝廷勢力,他要殺尚可理解,可這群小娃兒的那個什么伙伴,又與他是有何仇怨?怎么連他也被困住在林子里了?”
司徒虎答道,“哦,是這樣的…聽那幾個小伙說,好像是他手上有青蓮劍,而李蒼榮想搶來?!?p> “青蓮劍?”
路琮大師神色忽更凝重了,“是老呂的那把?怎么在一個小娃子身上?老呂沒出事吧?”
“這可就頗耐人尋味了?!?p> 司徒虎撫頷答說,“他們的那個伙伴,同樣姓呂,二十歲出頭,且是流州人…光是這,我就已經(jīng)十分懷疑了,那小子一定和老呂有關(guān)系。”
這番描述,令路琮大師也撫著頷、思慮了許久。
而司徒虎只是一直在旁看著,沒有出聲,也不敢出聲。直到過了許久,路琮大師才終是又仰頭望著滿是灰塵、橫梁交錯的天花板,“唉——”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而后看向了司徒虎去。
“路…路琮大師?”
司徒虎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早已料到…再躲多久,也是躲不掉的…這一天,無論如何,我也遲早需要面對?!?p> 路琮大師嘆應(yīng),遂拍了拍腿后、站起了身來,拾起一旁的禪杖道,“我看…我就隨同你們走一趟吧!你…可以叫他們幾個回來了?!?p> “多謝許前輩!”
司徒虎頓時也激動地站起來,恭敬作揖以應(yīng)。
許闡是兩手合十、拜了一拜后道:“…我只有一個條件,要想我出山,述義必須要安全的待在石城,不能跟你們?nèi)レ`山島?!?p> “這…”
司徒虎忽地猶豫了陣,這時想起了自己答應(yīng)過那小子的話,不禁犯難起來。
許闡是繼續(xù)道:“哼…不管那小子之前同你們說過什么,相信你堂堂一個大內(nèi)總管,應(yīng)能權(quán)衡這其中之利弊吧?”
“是,明白了?!?p> 司徒虎遂點了點頭,再恭敬行了一揖。
……
與此同時,大雄寶殿外。
之前許述義并沒有跑多遠,便被步子最快的王伊寧追上并逮住了。此刻,四人皆一并坐在大殿門前的石階上,武浩與安雅在不斷的勸說、慰藉著許述義,并欲說服他上去跟爺爺?shù)狼浮?p> 然許述義卻一直犟著不肯,被突然扇了的這一耳光,讓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服氣…
三少年勸了許久都勸不動,著實令他們是無比犯難。
正在這時,司徒總管的聲音響起在了三少年耳內(nèi),正是‘傳音入密’之術(shù):
“小的們,好消息!我已說服許前輩出山,助我們?nèi)Ω独钌n榮了。想必你們應(yīng)也已逮住述義那小子了吧?”
少年們當即互望著彼此,先前的愁緒頓時轉(zhuǎn)作咧嘴笑開了來。
“只是許前輩有一個條件,就是那小子必須得要留在石城,不能隨你們到靈山島去嘍!看來我們得為了一件大事,犧牲一下對那小子的承諾了。這個…就看你們自己怎么解決吧!”
這句話傳音完,少年們才剛露出的笑容轉(zhuǎn)瞬又消失了。
大家心底都明白該如何選,現(xiàn)在犯難的,只是要如何向這小子說出來。只見少年們又是互望著彼此,時而搖搖頭,時而揮手示意,但總皆是抿著嘴、想不到該說些什么。
過了會后,安雅似想到了什么,于是拍了拍面前許述義的肩道:“述義…”
“還干什么!”
許述義當即掙開、不耐煩道,“我已說了絕不跟他道歉的!”
“不不不…你聽我說?!?p> 安雅隨即繼續(xù)道,“剛才我們的司徒總管,傳音給我們?nèi)齻€,說他已經(jīng)說服你爺爺出山、幫助我們了!只是你爺爺,他還有一個條件。”
許述義轉(zhuǎn)頭看向安雅道:“哼…是不讓我出海吧?”
安雅道:“不…他說,只要你肯乖乖回去向他道歉,承認錯誤。他就同意你跟我們一道出海去靈山島…”
“呵!開什么玩笑!誰要他的同意!”
許述義當即站起來、大喝著道,“我只知道,我剛才說的,一句都沒有說錯!哼,想要我跟他這老頑固道歉,絕不可能!大不了不就是不出海嘛?誰稀罕呀!誰愛出誰就出吧——”
說著便見他拂袖而去,生著氣走下了石階。
在三少年的注視下,許述義越走越遠,直到走進縱橫錯落的殿閣樓宇間、消失在了他們的視野里…
“厲害呀,安姐姐!”
“安姐姐這招高!”
王伊寧與武浩頓時都忍俊不禁,撲哧一笑,給安雅比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