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肴上桌,她正吃得開心。不知何時,亡靈們的閑話聲音戛然而止,她奇怪之余,只見所有人又開始交談起來,吵吵嚷嚷,吵雜至極。持續(xù)了一小會兒后,所有人又都站起身來蜂擁而出,匯聚于街道上。轉眼整個大堂只剩下爻書離,歷尋真,及她。
見狀,爻書離與歷尋真停止了談話。爻書離眉頭輕挑,歷尋真則和花花對望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跟了出去。
二人才走出客棧,街上的人群又變了副光景。原先站得滿滿當當?shù)娜?,又都自動分隔開來,讓出寬敞的街道中央。且最為詭異的是,大家的動作皆是雙手撫地,俯首貼耳,跪得整整齊齊。像是在迎接朝拜著什么似的。
兩人茫然至極,只見前方人群中一人忽然回過頭來低斥道:“喂,你倆,還不快跪下,城主回來了!”
城主?花花與歷尋真再次四目相望起來。兩人的表情皆是一臉茫然,不明所以,可身在人家的地盤上,理當照著當?shù)氐囊?guī)矩來,于是兩人也學著他們跪了下去。
死氣沉沉的氣息襲來,剎時陰風陣陣,吹得兩人不住打了個哆嗦。
兩人跪下也有些時間了,可仍是久不聞腳步聲,心中不免沒了耐性?;ɑ藴实母┲祝劬s咕嚕嚕轉了起來,心道:這個鬼地方的城主,會是什么樣的?
好奇心驅使著她悄悄抬頭,而抬頭后才發(fā)現(xiàn),歷尋真也不知何時揚起了頭。他面色凝重,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街道轉角方向。花花輕碰了他的手臂試圖喚他,卻發(fā)現(xiàn)他絲毫無反應,像中了定身咒般一動不動。見他這般,她撇了撇嘴,也順著那目光看了去。
大紅燈籠照得整座城鎮(zhèn)一片赤紅,而街道盡頭的拐角處,此時正幽幽漂浮出了幾個身影。兩個,四個,直到第六個才沒有繼續(xù)出現(xiàn)更多。她們是六個身材細長,身著白裙,自下半身開始漸變透明的成年女子。排列整齊,長發(fā)捶腰,不扎不束,偶爾隨著陰風浮擺。原本各自的面容是姣好的,可因已成亡靈的緣故,此時慘白如紙,甚是駭人。
女鬼們每人手持一盞紅燈籠,將原本明亮的路面又照得清晰無比,連路邊石子都看得見。她們上方浮著一頂方轎,金漆紅幔,奢華程度不亞于紅蘇的那頂。只是轎中并無軟臥,而是嵌了層硬實的深色木板,及一張放有茶點的小四方桌。
這簡練又不失尊貴的裝飾一看就屬于男子作風。可四方桌旁端正跪坐著的卻是名女子。紅衣,額間嫣紅的琴葉珊瑚額紋異常顯眼。按照歷尋真的描述,此人不正是他的姐姐嗎?
花花想都沒想便揮舞著手欲喚紅蘇,可發(fā)聲前卻被歷尋真及時阻止,捂住了嘴。
“噓……”他輕聲說的,可目光依舊鎖在轎子上,聚精會神。
花花微顯不解,將目光來回游蕩在紅蘇身上,怎知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纏了根絲線。那絲線與燈光混為一體,且極細,如不細看根本很難發(fā)覺。絲線纏了紅蘇腰身及手腳一圈,將她綁得死死的。部分絲線已然嵌入皮膚,鮮紅的血液凝固成塊,顯然是掙扎造成的。而此時她的目光呆滯,面無表情,安靜得有些詭異。全然與之前那個熱情傲慢的女子判若兩人。
兩人這般注視著六鬼及方轎一路飄來,不知是有意無意,在路過他倆時,紅蘇的眸子似乎動了動,飄向了他們。待轎子走遠,即將消失在街道另一頭時,所有亡體才逐漸起身,回到各自之前的地方,繼續(xù)做事?;ɑ瞄_了歷尋真的手,拍了拍他示意起身,他才失魂落魄的爬了起來。
見歷尋真這般,花花也啞然了。不知該如何安慰,想了想又覺得說什么都不適合。于是只能隨口道:“嗨,沒事兒。別擔心,一會兒等師傅醒了,咱們一道去救你姐。”
而歷尋真仍舊是那副模樣,根本聽不進任何話語,心里想的,眼睛看的都是那頂城主的大方轎,及轎中受俘的姐姐。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拔腿便朝著方嬌消失的地方跑了去,花花見他如此莽撞,氣得跺腳之余,也只能跟了上去。
兩人追逐了些許時間,果然跟上了大方嬌。又不遠不近的跟了一段路程,待完全出了城鎮(zhèn),漆黑的夜間唯有女鬼手中的六盞燈籠還發(fā)著光。那光像是有意在給他們引路般,移動得不緊不慢。偶爾歷尋真沖動的想要追上出手營救,卻發(fā)現(xiàn)怎么也追不上;偶爾他們走累了,腳程慢了下來,卻發(fā)現(xiàn)那些女鬼也會慢下來等著他們。如此不知又走了多遠,直到一座高大宏偉,亮著同樣赤光的建筑展現(xiàn)在二人眼前。
般斕殿,巨大的牌匾后,紅墻,紅柱金漆,風格與方嬌如出一轍??衫锩嫔l(fā)出的氣息卻詭異非常,讓人看一眼,除了感嘆它的富麗堂皇之外,又忍不住泛起層層雞皮疙瘩。
漂浮的轎子此時到了門口處,慢慢下沉落在地上,六鬼也飄到前方列行,爾后恭敬的欠身行禮起來。
“夫人,我們到了?!?p> 轎中的紅蘇緩緩起身,任由兩名女鬼上前,一左一右攜扶著飄入殿去。其余女鬼陸續(xù)飄入殿門,大方嬌隨即消失不見,一切又回到了之前的死氣沉沉,平靜模樣。
花花一愣,正思考著接下來該怎么做,是回去找?guī)煾颠€是繼續(xù)想法子跟上去?她才一轉眼,歷尋真已經(jīng)跑了過去,并且速度極快,根本攔之不及。她無奈,抱怨之際又不得不跟上。
花花是個凡人,當屬頭一次來到這種地方。以前的她,別說是進入鬼城,就算是見到個死人也能嚇得她心驚肉跳,魂不附體。當下若非有些法力傍身壯膽,哪能一路追蹤著鬼。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感覺驚恐,十分害怕。尤其是在靠近般斕殿時,隨風飄來的歡聲笑語令她頭皮發(fā)麻,險些尿了。女鬼的笑聲尖細無比,若非夾雜著輕微的音樂聲,真真以為是聲聲凄厲的慘叫。
這是個什么鬼地方?竟如此駭人可怖。得趕緊離開這兒!
花花這么想著,見歷尋真停在了先前紅蘇下轎的地方,她連忙追了過去,道:“歷尋真,我們走吧。既得知紅蘇姐下落,先回去找我?guī)煾?,師傅她一定會幫你救出姐姐的?!彼Z盡許久,仍是不見歷尋真回應,反而見他抬頭打量著高門紅墻,似乎是在盤算著進去的法子?;ɑú唤行┗帕耍毖缘溃骸拔覀兊泌s緊走了!”
她一把抓著歷尋真的手便往來時路跑去,怎知還沒跑幾步,歷尋真突然停止了腳步,一個反手將花花拽到了身后。
“你做什么……”花花不明所以,剛想開口詢問,待看清時,生生把未說的言語都咽了下去。
他們身后,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
深色的外袍異常寬大,遮掩了對方身形及所有皮膚,于夜風中搖搖曳曳;頂部是一個紅白交接,畫著駭人圖案的面具,紅的如血,白的如紙。他長發(fā)飄飄,正定定的立在二人前方,擋住了他們?nèi)ヂ贰?p> “等我醒來后,已經(jīng)天亮了。而我也不在般斕殿,卻是在城鎮(zhèn)上?;ü媚锼膊灰娏僳櫽?,我有盡力找過,可仍是未果?!睔v尋真頭壓得很低,像是犯錯待罰的孩童。
確實,此時他不用看,都能感覺到來自敖憶銳利的目光,似是隨時都能起身與他決一生死。索性的是爻書離解了圍。
他道:“憶兒莫急,今夜我們便去般斕殿救人,她們不會有事的?!?p> 沉默良久,敖憶輕嘆一聲,道:“城主為何要抓你姐姐?”
“我不知道,”歷尋真看著敖憶拼命搖頭,想了想,又道:“我姐她平時是挺豪放,到處撩撥俊朗男子,可還算有限度,沒欠什么冤孽債?!?p> 敖憶聽得眉頭凸跳。一個是亡體,一個是凡人,既是不相識,抓她們作甚?若有所圖倒也罷了,若是垂涎二人美色,那……不敢繼續(xù)往下想,她當即站起身來,衣袖輕揮,寒氓便端端正正的背在身后。道:“走吧?!?p> 三日,都過去三日了,兩人都是姑娘,占了誰都不能。雖然紅蘇修為不淺,一時吃不了虧,可花花她是凡人,什么法術都不會,如何自保?
“憶兒,先別著急,此刻為時尚早,城主的宮殿還未出現(xiàn)呢。”爻書離也站了起來將她攔住。
見狀,歷尋真也忙道:“是啊敖姑娘,時間還早,咱們一會兒再去。先下去用餐吧,下面還有幾位友人在候著咱們呢。”
敖憶眉頭輕挑,不解的看向歷尋真。只見他點了點頭,目光卻有意無意看了眼爻書離,似是在征求意見,道:“大哥昨日抓來的,現(xiàn)在也算是我們中的一員了,昨晚我們還一同探過般斕殿,也計劃好了今夜再次行動?!?p> 已經(jīng)探過了?為何沒順道救人?敖憶一臉肅穆,有些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