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楚絲為弦
小玉愈發(fā)糊涂,這琴無弦本已是奇怪,三皇子又無端在一旁感嘆羨慕,真不知有什么好羨慕,又有何值得感嘆。這些音律本就是水下人人都懂的事,雖琴弦略有不同,聲、律倒是一樣。懂得這些不過皮毛,何足掛齒?
見小玉愁眉不展,潔白無暇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三皇子便生了憐愛之心。也不知她如何得知皇宮之中藏有琴弦之事。宮中雖不乏珍奇異寶,可是與鏡往樓相比仍免不了相形見拙。各國史臣送來的異國奇珍或是大臣們私下從民間搜羅來的名貴物品,雖華麗稀有,但品味高下不齊,有些不過是流于表面、浮華無用之物。
若論靈氣,棲霞山的物品才是集世間靈氣的上上之品。蕭晉想到葉小樓從小佩戴的那塊玉佩,竟如此與他契合,仿佛從彼此間生出,渾然一物。
不禁感慨只有這樣的寶物,才是世間罕有,值得珍藏。
如今,他的眼中琉璃閃過,卻是凈白清透,只是其中含著幾分他未察覺的點點珠光,似雨似霜。
“小玉姑娘怎知皇宮里會有你要找的琴弦?”三皇子禮貌地問。
“我是聽一位姐姐說的,她說皇宮中應有盡有,不像我們棲霞山一貧如洗。”
蕭晉眸色一亮,啼笑皆非地抬了抬袖口,道:“一貧如洗?小玉姑娘可是在和我開玩笑?”
一旁的魏兵可沒有那么含蓄,嗤笑一聲,轉(zhuǎn)過頭百無聊賴地看著門外。
“師傅他特別......節(jié)省,若是棲霞山富饒,又豈會總是惦記著銀兩的事?”小玉振振有辭,自信對葉小樓的了解比眼前這位贏弱溫潤的皇子準確得多。
“我認識你師傅那么多年,還從未想到居然他還是個缺錢的人。是我疏忽了?!比首用碱^輕皺,流露出一絲歉意。
“三皇子也不必擔心,至少棲霞山還是能吃得飽飯的,只是三皇子可否告知,我要如何做才能獲得一些金銀財寶呢,也好交給師傅,讓他高興高興。”
“你師傅平日時常為金銀之事煩惱嗎?”三皇子已恢復了溫和有禮的神態(tài)。
“在別人面前我就不清楚了。在我面前,師傅的確提過幾次,吃飯、衣裳還有練習字畫的筆墨,樣樣都是要銀兩買的;我也不懂這‘買’字當作何解釋,猜想大體就是用金銀交換些許物品。
師傅說這些時,表情好不嚴肅。我猜想棲霞山地域廣闊,鏡往樓里事務又多,自然日?;ㄙM是省不了的。我在棲霞山上吃著、住著,也不能為棲霞山掙得半點銀兩,心中委實覺得對過意不去。如今又把師傅的琴弦弄斷了,若是不能找到弦,不知道師傅是否會怪罪?!?p> 看著小玉垂頭喪氣的模樣,蕭晉便不忍心繼續(xù)從容不迫與她交談,遂拉起她的手往里屋走去。小玉不解地跟隨一旁,胸口處傳來絲絲疼痛。猝不及防間身形不穩(wěn),差點踉蹌摔倒。慶幸三皇子正好攙扶著,小玉平了平心,方才聞到四周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棲霞山上的花草她這些時日來已經(jīng)識得不少,對于此處這股香味卻毫無頭緒,
“你看,這絲弦可還合適?”三皇子輕輕將一個木匣子放到小玉手中,緩緩取下蓋子,動作輕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再一看,冰清凌澤,暗含光韻,如知意會心之人以紫金貝所采夜之月華,加之純向之水浸洗過的銀絲草,取三百絲,于泡沫未破間一氣捻制而成。
要達到這般手藝,圜城恐怕只有夜師傅和元禪師傅可以做到。
“不行,萬萬不可?!毙∮袷滞笠挥昧⒛鞠贿f了回去。
三皇子詫異道:“為何不可?莫非這弦有什么瑕疵,姑娘不喜歡?”
小玉覺得愧疚,急忙解釋,“不是這樣的,此弦色澤璀璨,想必定出自高人之手,我看這弦非世間凡品,許是贈予知心會意之人的貴重之物,如此至寶怎可隨意落入他人手中,若是制弦之人知曉了,恐會暗自傷神,甚至氣憤不已。思前想后,我雖喜歡得很,但也不能奪人所愛。”
三皇子聞言,一掃先前的詫異,謙謙和聲道:“小玉姑娘果然慧眼識珠,我怎么覺得什么事都瞞不過你呢?”
“這么說來,的確是知心之物,琴心堪比皓月,豈容肆意窺覷,更枉論隨意取用了?!边呎f邊用力搖頭,三皇子看在眼里心中覺得甚是動人。
珠光之氣豈能與此葉尖凝露相提并論。
“我與你師傅本是摯友,何況你方才也瞧見了,我的琴上空無一弦,此弦雖好,安于我處也不過是靜待佳音而已。今日也算是遇到了會心之人,小玉姑娘切莫再要推辭?!?p> “還是不妥,不知為何,我心里慌亂得很,許是這屋里的香味,三皇子可有聞到。”
“香味?哦,是四妹給我點的香,此香名叫海云蓮。原花生長于長白山。收藏百日,去其風氣。萬物雖因風氣而生長,但長白山冬日寒冷,海云蓮風氣過甚,若入藥,易使聞者邪風入體;然其雖外化于風,卻內(nèi)藏余暉??缮?,生肝。不瞞小玉姑娘,我自小纏綿病榻,體質(zhì)比一般人差些。四妹關心我,特意為我尋來這海云蓮,又精心收藏,凝練成香,想讓我心情通暢一些?!?p> 小玉見三皇子雖身材瓊樓玉宇,卻一身清霜,面色也的確缺了些血氣。關心使然,悄悄凝神靜聽其聲,聲如宮,不像是久病纏身之人。
再思這香味甚是惱人,莫說注意不能集中,只怕再聞下去,身型都無法持久。
三皇子好似看出小玉甚為不適,便引她朝外走去。不對,是商音,三皇子是商音,屬金,氣源自肺,何來生肝?莫非......哪里出了錯?金若要生肝,需為火所傷,借由心火制肺金。金者,木之仇也,金傷而木盛,故而肺傷而肝木榮,情志通暢。
如此,海云蓮對三皇子而言雖有效,卻非良藥,只怕是亦補亦損??此蛔匀舻臉幼?,莫非其中機理心知肚明,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一位皇子是否會精于藥學呢?
思忖間,心口更是煩悶,出得里屋仍覺悶熱無比。一陣暈眩,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