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離開與歸來
最后，何庸枝還是拿著信下去了。
魏搖光等著雀兒端來溫水洗漱，順便收拾收拾行李。
衣服不用帶，穿著自己來時的衣服就好，其他的就是一把劍，劍身外面被她用黑色的布包了起來，她也沒有機會拔出劍來打架，拿在手里，自然不擔心被別人敲出來什么名堂。
有句話不是這樣說嘛，越是你不在乎的東西，別人就不會投注太多精力在上面。
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漫不經(jīng)心地拿著一把破劍，有誰又能夠想到這是那把曾經(jīng)大放光彩的培風劍呢？
不過，說句實話，除了拿一套衣服首飾和一把佩劍外，她還真沒有什么值得關心的東西了。
真簡單啊。
搖光暗自嘲笑一下自己。
收拾好了，單薄的一個包袱，被放在桌子上。
雀兒端著一盆溫水走進來時，一眼就看見了桌子上的行李，小丫頭立刻就變了臉色，開開心心的表情變得很驚訝，最后固定在難過。
她放好水，連忙走到搖光身邊，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包袱，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小姐，您這是要離開了嗎？”
搖光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正準備梳頭，聽見雀兒的話，一邊跟頭發(fā)斗爭一邊回答她，“是啊，雀兒，事情辦完了，我還要趕緊去盛京呢。”
“小姐你要去盛京嗎？”
“對啊，我有一個朋友在盛京住著，我與他約定了要去那里見面。”頭發(fā)還是沒有梳好，搖光準備休息一下手臂再梳，雀兒看到后，主動走過來撈起她的頭發(fā)幫她束發(fā)。
“謝謝啊，雀兒?！睋u光感激地對她說話。
雀兒反而沒有說話，沉默地為魏搖光梳好頭發(fā)。
是一個簡單的發(fā)髻，清清朗朗的，正適合魏搖光。
拿起那枚搖光一直佩戴著的白玉梅花簪，雀兒第一次為搖光簪發(fā)。
“哇，多謝雀兒，雀兒果然心靈手巧吶。”魏搖光從模糊的銅鏡里大體看了看自己的頭發(fā)，滿意地對雀兒表達了喜歡之情。
雀兒站在她身后，還是很難過，一想到燕小姐要走了，她就不開心。
燕小姐聰明，人還很和善，對她真的特別好，還會對她說謝謝，當然小姐也會對其他侍衛(wèi)說謝謝，有勞之類的話，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覺得照顧燕小姐挺好的。
如今燕小姐居然要走了，雖然她們相處時間很短，但是她這個小丫頭就是難受啊，不舍得。
小丫頭越想越難受，竟然悄悄紅了眼眶。
魏搖光早就感覺到了小姑娘的情緒，看到這個笨丫頭居然一副要哭了的樣子，她想想，還是站了起來，纖細的手指，輕輕的揉揉雀兒的頭發(fā)，她笑著安慰她，“小丫頭，不要難過哦，我雖然要走了，但是我的義兄不久之后就要回到這里了，我跟你講啊，我義兄人超級好的，不僅武功高強還熟讀經(jīng)史子集，最重要的是，我的義兄長得玉樹臨風，對人也很溫柔，小丫頭啊，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替我照顧好我義兄，等到將來見面時，我一定會感謝你哦?！?p> 聽了這一席話，小丫頭不僅沒有變好，居然還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搖光慌了。
急忙用自己的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眼淚，口中接著說，“乖啊，別哭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看我來第一天還責怪了你呢，你看，一點都不好呢。”
雀兒哭的更加厲害了，都有了嗚咽的聲音，還邊哭邊說，“不！小姐最好了，小姐對我最好。”
“好好，小姐很好，比庸枝都好，行了吧？”搖光輕輕摟住小丫頭，無奈地哄她，奈何小丫頭的哭勢依舊不減，搖光無奈仰天低嘆，“雀兒啊，我還沒有洗臉啊，你再哭下去，我就不僅要洗臉了，還要洗衣服了。”
“啊，對不起，奴婢，奴婢，小姐，您先洗漱?！毙⊙绢^著急地從搖光懷里退出來，抽抽搭搭地回答搖光的話，一張小臉皺巴巴的，眼眶都紅了。
搖光輕笑出聲，“雀兒，你眼睛都紅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快去把自己也收拾收拾吧?！?p> 雀兒臉都紅了，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奴婢先服侍您洗漱完了再去收拾自己。”
“不不，我自己洗臉就好了，你回自己屋里也去洗個臉，聽話，去吧?！睋u光揮揮手，態(tài)度不容置疑。
雀兒唯唯諾諾地回一個“是”字，轉身出了屋子。
留下魏搖光一個人，滿臉復雜地站在屋里，她只能無奈的攤攤手，聳聳肩，嘲弄一笑。
一邊挽起寬大的袖子，一邊往水盆的方向走去。
“唉，早知道就對這小丫頭差一點了，哭唧唧的，唉！”她自言自語。
可是又想想，對這小丫頭差一點？還真不大可能。畢竟她有個致命的缺點啊。
對不起啊，我心太軟。
她掬起一捧水澆在自己的臉上，水的溫度正正好，用來洗臉正適合。
慢慢洗完臉，拿起手邊的白色毛巾擦干凈水珠。
魏搖光走回銅鏡前，她跪坐在軟墊上，打開她從桃娘那里拿來的潤膚膏，挖出來一點涂到臉上。
她一邊涂一邊看著鏡子里模糊的臉，不禁又有些感傷了。
這張臉以后多數(shù)時候都會被掩蓋在易容藥物的下面，也不知道時間久了它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情不自禁地趴近鏡子，她用手揪起一點臉上的肉，鏡子里的自己齜牙咧嘴，又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坐回去。
她哈哈哈笑幾聲。
怕什么呢？
真是越活越倒數(shù)了嗎？
她坐在軟墊上，姿態(tài)很不淑女，甚至很吊了郎當。
魏搖光不介意，但是把雀兒嚇了一大跳，小丫頭已經(jīng)洗好了，一走進屋內(nèi)就趕緊小跑過來，憂心地對搖光說，“燕小姐，你以后去了盛京可千萬不要這樣坐了，奴婢聽說，盛京的姑娘都是名門淑女，特別講究禮儀，小姐這樣坐被她們看著了，一定會嘲笑小姐的，這一定不行的。”
小丫頭鼓著腮幫子，認認真真地告誡著魏搖光。
搖光看著她，點點頭，一骨碌站起來，拍怕身上不存在的灰塵，“好好，我記住了，咱們?nèi)セ◤d吧?！?p> 雀兒見到了她剛才從軟墊上起來的姿態(tài)，更加不放心了，卻也說不出別的話，只能張張嘴，快步跟上已經(jīng)走出去的搖光。
路過拿一架開的特別繁盛的紫藤蘿花時，搖光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等到小丫頭跟上來，她才拿著劍轉身繼續(xù)往花廳走去。
花廳里的圓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可口的早飯，何庸枝正在桌子旁檢查著餐具，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正看見搖光將一個包袱放到會客用的方桌上，隨后就是她隨身拿著的劍了。
他驚訝了一瞬，然后直起身子，詢問魏搖光，“燕小姐這是要走了嗎？”
“對啊，庸枝，我來這里本身就是順路而已，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我還要趕緊去盛京呢?！睋u光放好東西，走過來，看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夸贊一番：“看著就很可口的樣子，辛苦庸枝了?！?p> 何庸枝后退幾步，站在距離桌子稍遠的地方，接著說話，“多謝燕小姐夸獎，不過，燕小姐要走，為何昨日不說呢？”
搖光已經(jīng)找到凳子坐了下去，她拿起筷子邊看桌子上的菜，邊給他解釋，“這個啊，我今天才打算要走的，并沒有不告訴你的意思?！?p> “怎么？我的來去庸枝也要干涉嗎？”魏搖光看著何庸枝，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但是何庸枝卻感受到了她笑容下面的銳利。
他立刻略微低垂下頭，口中恭敬地辯解，“那倒不是，是在下越矩了，還請燕小姐責罰?！?p> “我是不會責罰你們的，我沒有這個權利，哦，對了，我義兄今天或者明天應該就可以到這里了，我剛才才收到的消息?！蔽簱u光看了一眼何庸枝，裂開嘴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接著說，“今天早上讓你寄出去的信，不必再往遞了，待我義兄到了，你親手把信交給他就好?！?p> 想了一下，搖光接著補充道，“信封上面我做了特殊的標記，你放心，我義兄看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不會為難你的?！?p> 說完了，她才想起來最重要的問題，連忙問何庸枝，“庸枝，你沒有把信寄出去吧？”
何庸枝握緊了拳頭，又放開，他恭敬地回，“還沒有，信還在在下的房間里?！?p> 搖光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麻煩到庸枝，我會自責的?！?p> “燕小姐不必如此，這都是在下的職責所在?！焙斡怪φ驹趫A桌的不遠處，微微低垂的頭似乎就是他能做出來的最大恭敬了。
這人目光冷淡，步履穩(wěn)健，氣息沉穩(wěn)有規(guī)律，一看就是常年習武之人，他也不加掩蓋。
搖光看了一眼，轉頭拿著筷子開始吃飯。
何庸枝站在那里，說著他自己的話：“燕小姐一會兒就離開嗎？”
“嗯。”
“那我安排幾個人送燕小姐離開懷柔城?！?p> “不必?！蔽簱u光放下手中的筷子，等把口中的食物完全咽下去，她才接著說話，“不必勞煩府里的人了，我自己來的，就自己走?！?p> 何庸枝看著她，她也看著何庸枝，雀兒在一邊擔心地看看兩邊的人。
半晌后，何庸枝拱手彎腰，“好，在下一切聽燕小姐的?！?p> “嗯，好好準備啊，我義兄也快要到了，要不是我有急事，一定會漸漸他再走的?！?p> 搖光說完，就繼續(xù)拿起筷子吃飯了。
一頓早飯就這樣在魏搖光的掃蕩中結束了，她滿意地放下筷子，單方面地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早上，勾起自己單薄的包袱，拿上培風劍，轉身沖雀兒笑笑，“雀兒，我走了?！?p> 小丫頭的眼睛又紅了。
魏搖光無奈地笑了，走過去抱了一下雀兒，然后揉著她的頭發(fā)說，“我就是一個普通的江湖女子罷了，雀兒，不要記住我啊，不值得?！?p> “小姐！”雀兒仰頭看她，搖光最后揉了一下她的頭發(fā)，笑幾聲，“走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
就像她突然到的那天一樣，一身朱紅色的衣服，一支白玉梅花簪，一把纏著黑色布條的劍，爽朗的笑和瀟灑的身姿。
一切又回到了開始，她就像從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就連留下的痕跡都很少。
魏搖光走后，何庸枝吩咐雀兒把她之前住的房間清掃一遍。
可是當雀兒去清掃時，才意識到魏搖光在這間屋子里留下的痕跡是如此的少，仿佛這里就是一個暫時停留的客棧一樣。
從沒有離開過懷柔城的雀兒，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感覺，可是這一刻卻開始向往小城以外的生活了。
魏搖光離開的第一天，府里沒有人拜訪，第二天也沒有。
就在大家以為燕小姐的義兄不會來了的時候，梨花木大門被人輕輕扣響。
何庸枝帶著兩個人打開了大門。
迎面而來的是春雨里的清新味道，一名穿著白色衣衫的少年站在門口，梳著端端正正的少年半束發(fā)，散開的頭發(fā)柔順地披在肩膀上，被風吹起來，揚起又落下。
少年手里也拿著一把劍，用青色的布抱著，看不出里面的樣子。
沒有拿行李。
少年站在門口，看見開門的人，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率先朝著幾人行了一個書生的禮，張口是清脆中夾帶著沉穩(wěn)的聲音。
他道，“在下燕玉衡，燕玉瑯的義兄，敢問，這里可是李府??？”
何庸枝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目光涼涼如冷月。
魏搖光，是了，這還是魏搖光。
她一個人扮演很多角色，難為她了。
此時行了一個周正的書生禮儀，她自認為現(xiàn)在的她與此前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易容也不錯的，眉眼與燕玉瑯有些相似，但是細看之下又絕對不會一樣。
還有她的舉止行為，都了不一樣的改變。
應該，不會被何庸枝認出來吧？
涼風從敞開的門里吹進來，帶起魏搖光的一片衣角，月白色的衣角上有暗色的竹枝紋。
何庸枝看到了，他眨動雙眼看了一眼那片衣角，終于張嘴說話了，“小公子的可有竹笛？”
“竹笛？有啊。”她從腰間解下來一根竹笛，雙手拿著遞給何庸枝，“玉瑯已經(jīng)把它給我了，你看一下?！?p> 何庸枝沒有接，拿眼睛掃了一眼竹笛末尾的奇特文字，點點頭。
伸手往里面一請，側過身子，“在下已經(jīng)久等您很久了，燕公子里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