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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瑾年

第三十一章 墨跡

時以瑾年 叔于 3073 2019-01-18 18:30:33

    朝陽紅得肆意張揚(yáng),耀得人睜不開眼,宮檐飛角被拉起了長長的陰影,投在一池荷花上,攪動一池光影。

  二人踏著這一抹晨光緩步邁入,一前一后,疏影交錯。

  “孟妹妹?!?p>  來人走進(jìn)內(nèi)室一面環(huán)顧,一面喚道。

  香芹剛從碧溪房內(nèi)出來,見著二人走入主室,只從身影尚辨不出來人,便回屋將水盆放下,再向主室走去。

  香芹剛?cè)雰?nèi),見到室內(nèi)站著的二人,立馬上前請安:“奴婢見過戴寶林。”

  戴秋苓往香芹身后望去,只能看見她身后敞開的大門,并無其他,問道:“孟妹妹呢?”

  “孟寶林一早就去文德殿了。”

  戴秋苓一聽就明了,那日之事她也是事后從貼身宮女口中才知曉,初聞不禁膽戰(zhàn)心驚。那日之事雖與她無關(guān),但卻有人借她之名將孟長瑾支開,她無端端被人當(dāng)了劍使,心中也是氣惱。又聽說孟長瑾及那日在身邊服侍的人都受了罰,心中也是愧疚不已,一早就想來探望,偏這兩日太后那邊事情也多,因此晚了兩日才過來。

  “浮萍?!贝髑镘邌玖寺?,站在她身側(cè)的那人便向前幾步,將手中捧著的朱紅色漆盒遞至香芹面前,笑吟吟道:“香芹姐姐,這是我們戴寶林特意挑選的上好人參、鹿茸、當(dāng)歸還有阿膠?!?p>  香芹笑了笑,卻也不伸手接下,浮萍站在那兒一時有些尷尬,只好回頭看向戴秋苓。

  戴秋苓向浮萍使了個眼色,待浮萍將手中漆盒放至桌上,再轉(zhuǎn)頭看向香芹,笑道:“不知碧溪和安達(dá)如今可好些了?我這些藥材是特意備給他們的,你收下便是,孟妹妹定是不會怪罪你的?!?p>  香芹面上仍是笑著的,語氣卻帶著疏離:“戴寶林好意我會轉(zhuǎn)告孟寶林,只是這東西……還請戴寶林拿回去吧,我們做下人的消受不起?!?p>  戴秋苓也不惱,只淡淡笑道:“那日之事恐怕多有誤會,我定會與孟妹妹當(dāng)面說清楚。這東西嘛……既然拿來了,也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若是夢妹妹回來也不愿收下的話,那扔了便是?!?p>  說完,抬腳便走,香芹看了眼桌上的漆盒暗暗嘆了口氣,想著只好等孟長瑾回來再處理這盒藥材了。

  **

  **

  孟長瑾今日在文德殿一整日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再與李洵時碰面,昨日回去一閉眼腦中全是他的眸子,怎么揮都揮不去,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讓她好生不適應(yīng)。好在今日一天都未見他身影,如今太陽也快落山了,她今日手中的書冊也拼湊地七七八八了,可是要復(fù)原卻是不能夠的,想了想,幸好這些書冊都不是孤本,也還算好尋,那些缺失和殘破的書頁只有動手抄寫了。

  孟長瑾望著自己手中的書冊,只剩下最后一頁了,暗自舒了口氣,不由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伴著殿門的吱呀聲,一陣沉穩(wěn)而有力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孟長瑾心里咯噔一聲,不用多想便知來人是誰了。

  孟長瑾放下手中書頁,上前行禮道:“嬪妾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

  李洵時徑直從她身前走過,目不斜視,曲腿坐于書案前。

  孟長瑾心中不禁暗叫不好,認(rèn)為定是自己昨日沖撞了他,今日才會擺臉色給她瞧的,那邊他沒開口讓她起身,她只好杵在原處,保持著半蹲行禮的姿勢。

  “磨墨?!?p>  聲音突然想起,孟長瑾嚇了一跳,她抬眼環(huán)顧下四周,這屋內(nèi)如今只有他二人,他怕不是在喚自己?

  視線轉(zhuǎn)到他身上,發(fā)現(xiàn)他正抬眼看著她,這才確定他確是在喚她。立馬半跪在案側(cè),取過墨錠,放置硯臺中緩緩研墨,眼睛倒是一下都不敢抬起。

  李洵時拿起身側(cè)的一本書,半身半靠在矮榻上翻閱。見她墨已磨得差不多,才取過一張宣紙,紫豪沾勻墨汁,大手一揮,疾風(fēng)走筆,兩行剛勁有力的字飄于紙上。

  他正欲將那頁宣紙拿開,便聞得一個極小的聲音輕念道:“去來皆過客,旦夕有歸心?!?p>  李洵時循聲望去,見她正認(rèn)真看著自己方才寫完的這頁紙,手中研墨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他將手收回,問道:“你有話想說?”

  話音剛落,便見她抬起頭來,雙目似是將漫天璀璨星空映進(jìn)了眼底,那般耀眼奪目,對視這一瞬,他的心好似漏了一拍,才聞得她聲音仿佛從很遠(yuǎn)傳來,空靈清亮:“陛下寫的這兩句倒有種看透人事,從容淡泊之感,可與陛下的筆法卻不相符?!?p>  他起了些興味:“哦?”

  “陛下的字體勁走如游龍,筆勢雄奇華麗,鋒芒剛勁?!鄙焓贮c(diǎn)了點(diǎn)那紙上之字,“而這兩句更適鸞飄鳳泊之筆法,可陛下字體卻與之氣韻相較甚遠(yuǎn)。”

  李洵時眼光忽地一亮,眸光一轉(zhuǎn),扶額道:“朕縱使是窮盡一生,也無法達(dá)到這二句中的風(fēng)韻,便只能常以此二句感懷罷?!?p>  孟長瑾借著這西下的日光,重新打量著眼前這人,頓時感到,原來所有人都有幾張面具示于人前,而被掩下的那一面,才是最純粹的自己吧。

  李洵時突然望向她,嘴角帶了抹似有似無的笑:“‘書,心畫也’,如今更覺古人此話確是有大學(xué)問?!?p>  孟長瑾第一次見他笑,卻不知,這世上還有人能笑起來能這般好看,一時有些恍神。

  “可見有人之前說自己于書法上愚鈍是做了假?!?p>  他這一聲將孟長瑾的思緒拉了回來,聽他這句話,卻想不起是指的是什么,將他這句放在心里反復(fù)念了幾遍,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將抄寫《女則》呈給他時所說的話,過了這些時日,自己都記不太清了,可他卻記得這般清楚……

  孟長瑾立馬打住自己這胡思亂想,敷衍道:“嬪妾只會紙上談兵罷了,即便是夙興夜寐,再練上一百年也及不上陛下現(xiàn)下的萬分之一?!?p>  李洵時面露不屑,冷哼道:“難不成你從朕的字里行間發(fā)覺朕是喜奉承之人,便這般溜須拍馬?”

  孟長瑾聽他言語里雖含著滿滿的譏諷,卻不覺害怕,倒還覺得有趣。為了不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偷笑,便緊咬了嘴唇,回道:“嬪妾不敢?!?p>  孟長瑾感受到他投來的目光,一時不敢回看過去,便繼續(xù)低頭磨墨,眼睛卻不自然地向書案上瞟去。

  目光掃到宣紙地下露出一角,幾個小字若隱若現(xiàn),她仿佛覺得在這字體似曾相識,正欲伸出手去翻看。突然一只大手拽住她伸出的手腕,順勢一帶,將她拉至身前。

  孟長瑾一聲低呼,上半身前傾,身形不穩(wěn),立馬扔了手中的墨錠,將手撐于書案,另一只手被緊拽,半點(diǎn)動彈不得。

  李洵時的呼吸就這么覆在她臉頰上,拂得她臉上一陣輕癢,紅暈從她臉頰一點(diǎn)一點(diǎn)氤氳開去,一股熱流自下而上升騰至她頭頂。這么近的距離,近到她仿佛能望進(jìn)他眼底,那如千尺深潭一般深沉的眼眸,如今卻好似一眼便能看透。

  他深深凝視她的雙眸,薄唇啟,壓低聲音問道:“孟長瑾,你到底有幾副面孔?”

  聲音近到就好像在耳邊低訴,曖昧如斯,攪人心緒。

  他的手拽得很用力,她感到有些吃痛,在他手中試著將手抽回,可輕抽了幾次都未能有一絲的松動,吸了口涼氣,不住地輕呼道:“陛下!”

  李洵時垂眼看向她手腕處,頓時感到自己用力過重,松了些力道,卻不將她手完全松開。

  孟長瑾感到他手掌有所松動,手腕處當(dāng)即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她直視他俊逸的面龐,用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口吻回道:“不管哪幾副面孔都是我,低眉順目也好,故作姿態(tài)也好,蠻橫無理也好,與陛下爭論時的我也好,如今望著陛下的我也好,都是真實的我,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欺瞞。”

  孟長瑾此時與他對話,不再似之前那般恭謹(jǐn),原以為他會圣心大怒,卻不料他竟勾唇一笑:“這般聽起來倒是比‘嬪妾’長‘嬪妾’短,來得順耳多了?!?p>  “陛下后宮妃嬪不都是這么對著陛下自稱的么?”

  孟長瑾不知他為何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來,一時有些疑惑。

  李洵時竟是被她問住了,無論在腦中如何搜尋答案,卻都得不到能讓自己滿意的,更何況是她。

  在他愣神間,孟長瑾突然感到置于案上的手肘處傳來一陣冰涼,低頭看去,卻是硯臺打翻在一旁,墨汁自硯臺蜿蜒而出,將宣紙的一角浸得發(fā)黑。而自己的衣肘處也是被墨汁浸染,透過夏季的薄衫,浸潤到她的肌膚,一陣涼意細(xì)細(xì)密密地傳來。

  李洵時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立馬將她被墨汁浸染的衣袖扯起,幾滴墨汁從衣衫處滲出,滴至案上。李洵時舉起她手,似是玩笑問道:“你將朕案上弄成這副模樣,該如何罰你?”

  孟長瑾不由氣結(jié):“這是陛下拉扯嬪妾所致,為何要罰?不過您是陛下,若是硬要罰嬪妾,嬪妾也只好認(rèn)了,畢竟……嬪妾已經(jīng)在陛下手下抄寫已是罰過兩遍了?!?p>  李洵時俊眉一挑:“那便罰你,明日伺候朕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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