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 落幕
陰謀才剛剛開始便已經(jīng)可以蓋棺定論,雖不知對手是誰,但輸在這樣的人手里,他認(rèn)了,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一搏。
柯宜抬起頭,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勝券在握。
“院長,請您信我。”
他在賭,賭這場局中必死的那個人——
三皇子柯定,姍姍來遲。
柯宜神色一僵,勾著唇長長嘆息一聲。
他完了,死的人是五皇子柯寰,他已經(jīng)再無破局的可能,命倒是不會丟,十有八九是流放他域,以后就再也不能回到尊師的身邊了。
只可惜啊,沒能與這人正面博弈一場,若是明面上的你來我往,到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畢竟是一母所出,柯定與小皇子柯容的模樣有些相似,不知是匆忙起身還是如何,衣衫不整,連腰帶都束歪了些,他一邊低頭整理衣飾一邊踏入院門,看見幾位院長時驚訝被很好的掩飾過去了。
“柯定見過幾位院長?!彼愿┥硇卸Y,卻并未拖沓,很快便站在了谷雨身后不遠(yuǎn)?!氨冈洪L?!?p> 沒有什么解釋,以恭敬任由訓(xùn)斥的姿態(tài)如此出言,這番舉動雖然算不上出彩,卻也挑剔不出大錯,至少谷雨看來,是比大皇子強些。
于是他原本的責(zé)罵也沒再說出口,示意他解釋一下這幅失禮的模樣,谷雨可不相信是因為休寢下后沒能被叫醒的緣故。
“府上有刺客出現(xiàn)?!笨露ê喡缘淖龀隽嘶卮穑姽扔晖麃?,立刻會意的解釋道?!按炭酮毶硪蝗耍瑳]有能看出身份的配飾,被捉住后在第一時間服毒自盡了,目前還沒有其他線索?!?p> “服毒自盡……?”谷雨眉頭一皺,立刻追問?!笆裁炊局烂矗俊?p> 柯定稍一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八幤康脑挼故呛芴厥猓s是食指長度,用黑色琉璃所制……”
“啊,就是那個?!币娙萸鄾_自己舉了舉手中的小瓶,柯定下意識回答之后,才注意到此刻場內(nèi)還躺著一具尸體,便略帶驚訝的出言道?!半y不成,皇兄府上也?”
見兩位哥哥都不開口,柯定便以為這二人是都遇刺了,疑惑的同時突然慌張了起來?!霸洪L,五皇子他、他沒到場嗎?”
“寰王府離這邊有點距離,一時半會到不了也正常?!惫扔觌m然心里沒底,但還是要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訓(xùn)斥道?!澳慊攀裁??”
“阿容下午便去了寰王府,深夜未歸我還以為他是宿在了那邊,傳信也不回,現(xiàn)在、現(xiàn)在……”柯定焦急的語不成句,他的親弟弟柯容一向很聽他的話,從未有過不回傳信這種事情,如今?
“去寰王府。”谷雨心知不能再等了,他看著侍衛(wèi)們整裝出發(fā),看著柯宗心事重重的樣子,看著柯定連失禮都顧不得,念著‘阿容’沖出院門,最后視線落在垂著眸笑意很是輕松的柯宜身上。
他心中一痛。
西疆是個極為殘酷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只能拼命的往上爬,將所有人同良知一起踩在腳下,可是他仍不希望,他一手教導(dǎo)出的柯宜,會做出殘害同胞這種事。
如今他的笑容……
他見過啊,那年重病昏迷,醒來之后知曉自己可能活不過十歲,又被迫放棄了繼承權(quán)的時候,那孩子也是這般輕松的笑著安慰他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的老師,我會為不必對同胞刀劍相向而感到幸運的?!?p> 他終究還是沒能逃過皇權(quán)的魔咒嗎?谷雨一眨眼不再去看,情緒收斂后板著臉面向仍躍躍欲試的容青,冷聲道?!疤焐淹?,幾位客人就先請回如何?”
陸秉懷早就不想理會這些個家務(wù)事了,他在這兒站的渾身難受,說了聲告退便獨自離開。容青自知是沒戲看了,手一抖小瓶子便被順入袍袖,他走過來拍了拍東亭的肩,示意對方一起離開。
而東亭掃了一眼柯宜,一言未出。
……
桑衍沉默的站在二樓窗前。
被她所注視的白狼,早已經(jīng)消失在云月間。
許久,樓下傳來些微響動,桑衍挪了挪步子,可是等了很久也沒有再傳來其他聲音,走進(jìn)門的人許是在軟榻上坐下之后,便沒再起身。
東亭他……不高興了。
桑衍察覺到這一點,又等了些時候,終于忍不住邁著輕巧無聲的步子行至樓梯口,從那里望下去,剛剛好是正坐在軟榻上神色不明的東亭。
東亭的黑發(fā)總是一絲不亂的編成一束垂在頸側(cè),黑發(fā)下是清秀的面容與那雙平和的眸,比起整個東方的師與長來說,更像是某個世家的年輕公子。
他自少年時求學(xué)至此,又從老師手中接過院長一職,幾十年佇立在東方之巔,至如今終生未曾婚娶,將所有的一切都奉給了東亭。
這樣一位成熟又美麗的一院之長,是少女夢里總會有過的期許,關(guān)注著他愛慕著他、希望成為解語花的人能從學(xué)院繞一圈再到慕城。
遺憾的是,他幾乎不會有情緒外泄的時候。
四歲的桓家小小姐第一次見他,便以一朵揉的很丑的花無葉作為聘禮,宣布以后要嫁給院長,就是那個時候,東亭也只是一如既往的俯身,將花無葉接過,然后用平靜的口吻回復(fù)道。
‘那就快些長大吧?!?p> 而雙眸中,是溫柔。
許是年紀(jì)大了,雖然幾十年來一直保持著年輕面容,也很難看得出滄?;蚶蠎B(tài),但東亭確實很少去笑,可只要面對那些,有一日會生出雙翼翱翔天際的少年們,他眼中的溫柔便總也無法遮掩。
東亭心知,這些少年終會驅(qū)使污濁為矛盾,與黑暗與良知以命相搏,帶著少年時倔強的天真就此隕落,或者被逼無奈與天下同流合污。
東亭呢,無能為力。
他抬起頭,樓上的桑衍靠在圍欄邊,幽靈似的站在那兒,不說話,直勾勾盯著東亭的眼,可他分明能察覺到桑衍是在擔(dān)心自己。
桑衍見東亭注意到了,便走下樓站在他面前,東亭溫聲叫她去睡吧,她卻扯著毯子蜷在軟榻上東亭身邊,把自己裹成了一團。
東亭看著只露出毛茸茸黑發(fā)的桑衍,眸中是逐漸凝聚的堅定。
——無論如何,他也會保護(hù)這孩子的。
蟲鳴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