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姆克拉穆,心若堅冰的流放之地,即是一個國家,也是一座城市。它和許多邊境國家一樣,一個主城和許多附屬村莊構(gòu)成的脆弱集體,人口中軍民比達到二比三,許多物資都要靠中央大國和東部沿海的富裕國家的貿(mào)易與援助。
那些富裕且安定的國家,對這一類朝不保夕的邊陲之地保有的印象大抵是落后的地域,外面是連綿封閉的群山和貧瘠的土地、骯臟腐臭的街道以及呆滯于其上的、面黃肌瘦的下等人民,時不時會遭遇面目可憎的魔族。
當然,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shù)一生都不會踏足這里,他們只是聽著游吟詩人的歌曲和說書人的故事幻想出來的邊境,而這些曲目和故事很多都可以追溯到雷恩斯建國初期或之后的英雄時代,那已經(jīng)是兩千年前的事情了。
但這些古老的娛樂片段卻記錄著真實可怖歷史和現(xiàn)實,自那些虛實交雜的故事流傳之日起,邊境的樣貌便沒有改變,即使朝代日夜更迭、國家興起衰亡。
僅就這一點,就讓克勞德對他一直憧憬的邊塞感到失望。
出身商賈之家的克勞德是從小讀著英雄史詩長大的。即使一直居住在帝國都城,身不能至,所以心向往之,他對這片英雄建功立業(yè)之地充滿期望。得知這次父親大人終于答應(yīng)讓他出來歷練那日起,他便搜集了許多關(guān)于拉姆克拉穆及其周邊的情報,自從千年對魔戰(zhàn)爭開始,每年都有許多熱血的冒險者來到這片英雄的大地,魔獸逐漸銷聲匿跡,人類再一次向世間宣布自己的統(tǒng)治權(quán)。詩歌什么的早就是作古之物,不可信得很。
急切的克勞德只用來半個月的時間走完了正常商人一個月的路途,提前于其他帝國商人趕到了這里。
可事實呢!泥濘不堪的道路、低矮的房屋因為是邊緣地區(qū)、商業(yè)不發(fā)達,這可以理解。連城墻都是破破爛爛的,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就算有英雄坐鎮(zhèn)不代表其他人就沒什么事了??藙诘逻€在城門處接受檢查,他總擔心這里會突然垮掉,但守衛(wèi)們卻十分悠閑。
隨意地檢查之后,他們便放克勞德進來了,沒有嚴苛的稅務(wù)盤剝,這點倒是讓克勞德很是欣喜,這一路上光是入城稅就克勞德差點打道回府。
好心情總是總是持續(xù)不了多久。剛走了幾步,一股惡臭迎面襲來,食物腐爛的氣味、人畜的排泄物、汗臭味不一而足。
“嘔~”克勞德沒能忍住為這里的氛圍做出貢獻的沖動。一個熱心腸的衛(wèi)兵還特意幫他拍了拍背,“兄弟,新來的吧。新來的很正常,吐個一兩天就習慣了?!?p> 衛(wèi)兵除了善意,還帶來了更加濃郁的氣味。克勞德突然有一種自己咽下去了什么東西的錯覺。
“嘔~~嘔~”
衛(wèi)兵發(fā)現(xiàn)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只好離開,最后還留下了一塊手巾。不過克勞德一兩天之內(nèi)恐怕是用不了的。
人挺熱情的。這也是克勞德對這里最后的好印象了。
等到吐不出東西的時候,克勞德終于稍稍適應(yīng)了這里。這點小問題是阻擋不了本人追隨英雄的步伐的。
正當他費力做回馬車準備駕車去尋找旅店的時候,一個穿著貼身皮甲,腰間配有短柄劍,胸前掛著傭兵牌①的人走了過來,牌子上沾滿了各種污漬,已經(jīng)看不出原先的顏色和上面的字痕,上面的寶石被打了結(jié)的胡子遮住了。
“喲,小哥,第一次來的吧,需要帶路嗎?價格絕對公道。”
那人剛一開口,克勞德馬上彎下腰。啊~父親大人,孩子可能不能給您盡孝了……可惜胃里空空如也,已經(jīng)吐不出來什么了??藙诘轮荒苊銖娪谜硇恿搜陲棇擂巍?p> “找一家旅店,普通的,有馬廄,要包食宿。如果大爺我心情好,好處少不了你的?!笨藙诘率炀毜貓蟪鲎约旱囊螅€用上了一點小技巧,只要多給幾個銅板,這些領(lǐng)路人就會給你找到最實惠的地方。
“那拉克就先謝謝了,我在前面先走著,您跟好咯?!?p> 拉姆克拉穆里的人不算少,不過比起哈德還差的遠??藙诘掳l(fā)現(xiàn)引路人在繞路,但對方并沒有刻意隱藏,克勞德對此很是滿意,引路人拉克先是把克勞德帶到了最近的市場。進城的惡臭讓克勞德有些頭腦發(fā)昏,作為一個商人,進城的第一件事應(yīng)該是打聽當?shù)厥袌龊托星?,如果滿腦子都在想找個地方好好歇著,那這個人的商人生涯也可以歇著了。
市場上叫賣的多是一些食物和日用品,食物以果干、熏肉、干面包等易于存放的為主,少量的新鮮蔬果應(yīng)該是來自鄰近的火地國家克爾拉——那里還有一個較大的湖泊,富有東方沿海的風情——那一個羅爾(重量單位)估計起碼要一兩個銀幣,可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否則出售的量應(yīng)該更多一些。
其次多的便是鐵匠、皮革匠、木匠的鋪子,這是紛爭之地的特征。戰(zhàn)職者武器和防具的損耗是驚人的,哪怕放著不用都可能銹蝕,更甭說武器即生命的邊境,這里的生命和鐵器無時無刻都在被消耗著。傭兵這些戰(zhàn)職者,其收入至少一半會砸在他們的武器和防具上,沒有人喜歡這些東西突然壞掉的感覺,那很可能是一生絕無僅有的體驗。
其他的則是一些比較零碎的行業(yè),買的都是一些協(xié)會里都能買得到的小道具,靠低廉的價格和更加低廉的質(zhì)量,騙貪小便宜的新手冒險者一兩個銀幣過活。黃金地段很快便過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更加不入流的買賣了。
時不時會有路人和拉克寒暄幾句,看來拉克在這里人緣還算不錯。
就在即將離開繁忙的市場的時候,克勞德無意中瞥見了一群人。他們蜷縮在店鋪間的縫隙,有些在低頭忙著什么,有些則是無聊地看天,其中的一個、勉強看得出是個小姑娘的人,她的目光和克勞德重合了一瞬。
克勞德可能一生都不會忘記那個眼神。那個小姑娘眼中沒有任何感情,有的只是平靜的絕望。任何繁榮的背后都少不了這樣的人存在,或者說,正是有許多這樣的人在暗無天日的角落倒下,才會有些許表面上的光輝。
“小老板,到地方了?!崩颂嵝言陂T口入神思考的克勞德。
“哦,哦,很抱歉,耽誤你時間了?!笨藙诘麓致钥戳艘幌侣灭^,不上不下,正好合適。在想事情的克勞德不愿意浪費時間,隨便摸了錢幣給了拉克。根據(jù)手感可以判斷其中含有銀幣,克勞德示意他不用找零。
“您是雇主您說了算?!睂Ψ教^有禮,拉克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拉克趕忙接過錢幣,然后面露難色,“小老板,你看……”
克勞德明白拉克是什么意思,便再給了他一個銀幣。見拉克還不愿意走,克勞德便有些不耐煩,“你報個價吧?!?p> 拉克用手一比劃,克勞德便明白了,于是他終于憤怒了。
“做人不要那么貪婪。”身為未來的成功商人,克勞德很清楚錢幣和勞動的價值關(guān)系。尤其是新王接任后,經(jīng)過幾年的調(diào)整,現(xiàn)在一個銀幣差不多是普通農(nóng)民一家一個月的花銷??藙诘聨У囊卉囏浳镆膊贿^50個銀幣,也就是半個帝國金幣②??衫藚s向克勞德要價一個金幣,這簡直和要了他的命一樣。
克勞德最不喜歡兩種人,第一是貪得無厭的人,其次是浪費他時間的人,而拉克很不幸地同時踩到兩條紅線。
“小老板,別著急,聽我解釋。”眼見還勉強算得上魁梧的克勞德就要打了上來,拉克趕忙退了一步。
克勞德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而商人必須要愿意聽別人別人的理由。他收回碗大的拳頭,拉克立馬接著說:“不瞞您說,這一帶帶路都這個價兒,咱可不能壞了規(guī)矩啊?!?p> 規(guī)矩,是啊,規(guī)矩大過天,這是商人的必修課,所有不守規(guī)矩的人最多只能在圈子外圍吃剩的,這還只是些幸運兒,至于那些不幸的人,即使最精于計算的商人也無可計數(shù)。每個倒霉的家伙都有每個人的不幸法,幸運的人卻都一個樣,可能是因為現(xiàn)實擅自定義了人的幸運吧。
克勞德一路上交了一個金幣的稅,這是規(guī)矩。這一個金幣的稅款要攤在普通人頭上,這也是規(guī)矩。平民百姓沒有錢了,跟貴族做生意是絕對的賠本買賣,這更是規(guī)矩。
能定下這么不講規(guī)矩的規(guī)矩的是什么規(guī)矩!
克勞德先是自嘲一樣地笑了,笑得有些瘋狂。當過傭兵的拉克還保有一些直覺,察覺有些不對勁的他再退了一步,如果不是還差一個金幣沒到手,他早就溜了。
拉克還沒站穩(wěn),克勞德右腳前踏,借著側(cè)身的沖勁打出一個右勾拳,拳勢兇猛。
糟糕,拉克發(fā)現(xiàn)自己算錯距離了??藙诘碌纳砀哂袃蓚€羅倫,臂展本就比正常人要寬,加上大踏步的距離,大拳直指拉克的側(cè)臉。這一下是躲不開了。
吃了一拳的拉克再退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克勞德,眼神中滿是嘲弄。終究還是個沖動的年輕人,拉克一邊在心中嘲笑著,一邊將匕首收回。拉克的短柄劍是改造過的,護手上有個小機關(guān),只要按下去就可以拔出劍柄部位隱藏的匕首。本來就是克勞德先出手,拉克只要等城衛(wèi)隊來,花言巧語一編,不需要出手,吃虧的只會是克勞德。
克勞德沒有理會流血的右臂,他側(cè)身微蹲,將左臂置于前方,右手收在腰側(cè),視線與右拳的指向一致??藙诘乱哉?guī)的格斗姿勢,正視拔出短柄劍的拉克。
見對方認真起來了,拉克也橫劍于胸前,做出格擋準備,他可擱不住拼出人命來。
兩人像是野獸似的對峙了一會。見對方只是在拖延時間,在另一個層面混跡大城市的克勞德立刻想通了拉克要干什么,他是商人的兒子,不是貴族的紈绔。克勞德再度向前,與之前幾乎一樣的動作,右踏步、側(cè)身,不過這次是又快又猛的上勾拳。如果挨上這一下,等城衛(wèi)隊來了拉克也就暫時說不出話了。
拉克撤掉格擋姿勢,換為右劈砍,想逼迫克勞德收手,但未能奏效??藙诘戮拖駴]有看見他手上的劍,泛著兇光的眼神直盯著拉克的眼睛,大有以傷換傷的架勢。
情急之下,拉克本能地全力揮劍,但無論結(jié)果如何,在這么多人圍觀的情況下,提劍砍人的拉克是免不了牢獄之災(zāi)了。但被逼急的人和野獸沒有太大區(qū)別,拉克現(xiàn)在想不了那么多,反正他現(xiàn)在不想吃虧。
“好,就到這里吧?!?p>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然后拉克的腹部被猛地一踢,整個人向后飛了出去。
“小拉克,做人要厚道,一個大獸潮的消息才一個金幣,你領(lǐng)個路都敢要一個價,你良心不痛嗎?”一個背著長弓、身著黑色皮質(zhì)裙甲、散著黑色長發(fā)的年輕女性出現(xiàn)在克勞德的身側(cè)。而拉克則躺坐在墻邊,良心疼不疼不清楚,但這一腳下去胸口是不會好受的。
正好趕到的城衛(wèi)隊大致看了看情況便扛著拉克走了,周圍的人見沒有后續(xù)便也散了。
“非?!x謝……”克勞德有些氣喘吁吁的,看來是平常不怎么鍛煉,連續(xù)兩次猛擊已經(jīng)是極限了。
“小意思,下次小心點,年輕人不要太過沖動,要愛惜自己的身體,你母親沒教過你嗎?”
眼見恩人準備直接離開,克勞德深吸一口氣,強行平復(fù)呼吸,“本人是來自哈德的克勞德·洛夫德。請問姑娘姓名,不知能否給我一個回報姑娘的機會。”
“那就請我喝一杯吧?!惫媚锖敛豢蜌?,“至于名字,叫我格蕾莎就好了?!?p> ?、賯虮?。雇傭兵、冒險者、獵兵共用的身份和等級標志,上面銘刻著持有者的名字和所屬團隊,底板金屬的顏色代表職業(yè),中間協(xié)會特制的魔力寶石的顏色代表等級,同時也有防偽和簡單的通信作用。
一般情況,雇傭兵參與戰(zhàn)爭或局部沖突,也可以充當做打手或者討債人。獵兵主要狩獵魔獸和野獸。冒險者的業(yè)務(wù)范圍可以涵蓋前兩者,但相應(yīng)的,冒險者的審核最為嚴格。
傭兵和獵兵經(jīng)常組成團隊行動,一個兵團百人起步,需要駐地,有時候會當做地方常備武力長期雇傭,但活動會收到地方的限制。冒險者則不受這些限制,團隊人數(shù)不限,但一般不超過兩位數(shù),所以不會接取大型的任務(wù)。一般不會在一個地方長久工作。
②帝國金幣,不同國家發(fā)行不同的金幣,大國的金幣基本通用而且相互之間匯率穩(wěn)定,銀幣也是各自發(fā)行但整體價值大致相同,一般不做區(qū)分,下面的銅幣鐵幣就沒有區(qū)分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