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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刀唱

【129.一石二鳥】

洗刀唱 迦梨陀沙 3323 2020-01-16 15:17:07

  被一系列強硬的政令鉗制,蒙州城依舊十分平靜。

  這種平靜讓謝瑯毛骨悚然,在他的盤算中,這一系列的政令應(yīng)該會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般完全打破原本緩和的假象,將淤泥底下的臟污一股腦地?fù)涑鰜聿艑?。奈何現(xiàn)在卻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這幾日來書生幾乎把自己的腦殼都摳破了,他知道一定是方案出了問題,可卻怎么也找不到問題所在。

  猛濤河邊不斷有好消息傳來,之前接納的流民和蒙州城內(nèi)原有的民夫共八千余人,正如火如荼地在河堤上建造工事。進(jìn)展很順利,按照這種進(jìn)度下去的話,六月底之前建造起十座防御工事不是問題。有了這十座防御工事,就算蠻平大軍真的兵臨城下也有了緩沖,就算僅憑蒙州原有的兩萬兵力,戴仲也有自信能守住蒙州城三個月不破。

  陸凌霜并不著急,恪守職責(zé)地做謝瑯的副手,將那些書生壓根應(yīng)付不來的文山會海及官僚應(yīng)酬一并擋下,好讓謝瑯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

  他勸謝瑯道:要將糧食釀造成酒是需要時機的,時機若是不準(zhǔn),那一壇好酒就會變成醋。更別是如今是和蠻平人賭命的時候,萬萬急不得。書生道理倒是聽得進(jìn)去,點頭點得像是啄米的雞,卻依舊白日里在蒙州城內(nèi)到處跑,晚上卻整夜地睡不著,幾天下來又消瘦了一大圈,臉頰都快凹進(jìn)去了。

  和焦頭爛額的欽差大人不同,前些日子里還在為下一頓飯而擔(dān)憂的流民們倒是開始貼膘了。猛濤河工地上的活兒固然辛苦,可是給的酬勞也十分豐厚,先不說每日三枚銅錢,飯食也是扎扎實實的大麥餅子,吃幾個下去再喝一大碗酸漿,尺八的漢子也要撐得打嗝。腹中有食物,心中有指望,他們干起活來比牛馬都勤快,一個個將河堤上的巨石敲打得叮當(dāng)直響,不時還有俗腔俚語的鄉(xiāng)間民謠傳來,惹起管漿洗的婦人一陣笑罵。

  在這樣煥發(fā)生機的場景中,有一白袍的老人手捧一碗清水,每走十步便低聲喊道“信神母者得救!”,虔誠地在人群中穿行。他怪異的行為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有淌著鼻涕的小孩一邊啃著手里的餅子一邊看著這個老人,滿眼都是疑惑。老人對他笑了笑,手指在碗中浸了一下,將清水往孩子頭頂撒去“愿白狼神庇佑孩童……”可那水珠沒有灑在孩子頭上,母親一把搶過了自己的孩子,抱在懷中警惕地看著老人。

  老人笑了笑,沒有強求,繼續(xù)念誦著心中的信仰往前走去,很快便有聞訊而來的官差將他按到在地,被拷進(jìn)大牢之前,他眼睜睜看著那水碗翻倒在地上,被扛著圓木匆匆路過的漢子一腳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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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明澶,工地上又抓到一個邪教的樁子!”謝瑯舉著官差的報信興高采烈地闖進(jìn)官衙內(nèi)。原蒙州刺史張知景稱病告假,自那以后就再沒來上過差,這官衙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欽差和監(jiān)官的辦公場所。

  書生的腳還沒跨入門內(nèi),便看到陸凌霜正端著茶杯待客。他身前圍坐著一圈外籍行商,紅頭發(fā)黃頭發(fā)黑頭發(fā),藍(lán)眼睛綠眼睛黃眼睛,唯一相同的便是一樣的肥肥胖胖,猶如他們的口袋那樣富的流油。

  “原來是欽差謝大人!”一個披著駱駝皮大衣的外商首先站起來行禮,雙手合十時指頭上鴿蛋大的寶石幾乎晃瞎了謝瑯的眼睛。這個外商的名字叫做爾狐,從陸凌霜微微示意的動作看來,他就是蒙州城內(nèi)最大的行商。

  “原來是爾老板,早有耳聞!”謝瑯急忙扶正自己腦袋上跑歪了的發(fā)冠,端起官架子,對爾狐點頭微笑。

  爾狐自然不是真名。常年漂泊在外,居無定所的異族人為了傳承先人的故事,姓名中都繼承了祖先的名字,若寫在紙上至少也得有兩頁紙,十分繁雜昂長。他被人叫出這樣一個外號,只是因為他實在如狐貍般狡詐。

  不過精明如他,并不在乎這點小問題。肥胖討喜的臉上,微笑只是一怔,緊接著越發(fā)燦爛,身子也俯得更低了“謝大人客氣,您來得剛好。爾狐正與陸大人言商,正要去請您來旁聽呢?!边@位如狐貍般狡詐的商人殷勤地請謝瑯上座,又為他倒上茶水,笑道“小人久聞謝大人美名,知道您是俞國皇帝陛下的忠心臣子,還請允許小人向您獻(xiàn)上最真摯的問候。小人常年來往于俞國和蠻平邊界,販賣一些雜貨賺取銀錢混口飯吃,對蒙州的百姓感到十分親切,蒙州就像是我的家鄉(xiāng)?!?p>  謝瑯點頭應(yīng)道“聽說蠻平風(fēng)沙大,是個白天熱死人晚上凍死人的地方。相較起來自然是蒙州的水土更加養(yǎng)人?!?p>  眾人紛紛笑臉應(yīng)和,又說了幾句關(guān)于兩國風(fēng)土人情的廢話,陸凌霜輕咳一聲,將逐漸扯遠(yuǎn)的話題拉了回來,“爾狐,剛才說到哪里了?”

  爾狐聞言便露出一絲為難的神情,搓著手道“陸大人您是俞國重臣,一定清楚地知道外商稅收對蒙州有多么重要。您也知道行商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從蠻平到蒙州路途艱難,沿途都是茫茫戈壁荒灘,路上滿目所見活的猛獸,死的白骨。小人從走商開始,從來只走寶石、香料和絲綢,這些東西才有運輸?shù)膬r值。您突然要我們?nèi)扛淖叽u石泥瓦,這是不行的呀。”

  謝瑯了然,陸凌霜是打算對外商稅收動手了。

  想來也是,如今局勢緊張,怎么可能繼續(xù)讓外商稅收成為蒙州經(jīng)濟(jì)的一大支柱?自從崔始宸改稅率為三十稅一之后,來往外商全部賺的缽滿盆滿,而俞國民眾自己的東西卻賣不出去。久而久之生產(chǎn)力便日漸低下,一旦外商物資斷鏈,蒙州就會不可避免地滑入錢糧短缺,有價無市的萬丈深淵……

  事急從權(quán),謝瑯只想盡快將蒙州從這種境地之中解放,至于爾狐等外籍行商是死是活,他自覺沒有辦法兩頭顧全。

  這樣想著,書生臉上露出干凈又和善的笑容,對爾狐道“爾老板莫急,焉知磚石泥瓦不能賺取銀錢?你說走這些不如寶石香料,可若有十萬車的磚石泥瓦,難道沒有你一車的香料值錢?”

  爾狐聞言一怔,心中飛快打起算盤,思索一番后小心翼翼地問道“欽差大人的意思是,能保證小人運送的東西全有銷路,不比奢侈珍寶差?”

  “哈哈哈,爾老板你可曾看到猛濤河畔的巨大工地?”謝瑯大笑起來,“實話告訴你,那就是個吞金窟。為了能維持如此巨大的工事,蒙州城的常平倉已經(jīng)空的可以跑耗子了?!?p>  一圈外籍行商的臉色頓時發(fā)黑,既然蒙州城都快被這位欽差大人玩破產(chǎn)了,哪里還有銀錢來買行商們的磚石泥瓦?爾狐一臉為難之色,正想拱手告饒,一旁的陸凌霜又開口了“爾狐,你等外商穿越戈壁荒灘運送物資,難道沒有風(fēng)險?”

  “小人剛才所言,大人難道置若罔聞嗎?”爾狐急了,眼中都冒出淚花來,“走商路途艱險,一路有馬匪強盜,有吃人猛獸。這都還算好的,若是遇到風(fēng)暴流沙,別說是貨物了,連人命都要全部折進(jìn)去……”

  “爾老板,若是有俞國虎迸衛(wèi)當(dāng)你等的保鏢,你還害怕馬匪和野獸嗎?”謝瑯笑瞇瞇地問。

  爾狐又是一怔,緊接著大喜過望“那就不怕了!自然不怕了!欽差大人可是愿意讓俞國軍隊護(hù)送商隊到蠻平邊界?”

  “你可別高興地太早?!敝x瑯按住爾狐高興得胡亂揮舞的胖手,嚴(yán)肅道“爾老板是個精明人,看得出來如今蒙州局勢風(fēng)云變幻,我連自己的儀仗都打散了,讓安京的護(hù)國神衛(wèi)虎迸去當(dāng)你等外籍行商的保鏢——你每百人的商隊,我便出十五人的虎迸衛(wèi)將士護(hù)送,要知道他們個頂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漢。不收鏢錢,只要你將商隊中三分之二的位置用來運送磚石泥瓦,這樣爾老板可愿意?”

  爾狐深深看了謝瑯一眼,拱手作揖后一頭扎進(jìn)另外三五名外商的小圈子,嘰嘰喳喳地用異族人的語言大聲爭論起來。個個手舞足蹈吱哇亂叫的樣子看得謝瑯一愣一愣,戳了戳一旁端著茶碗眼觀鼻鼻觀心的陸凌霜小聲問道“明澶,你說他們能答應(yīng)嗎?”

  “虎迸衛(wèi)之名足以讓沿途馬賊強盜聞風(fēng)喪膽。有這么一只保鏢在,他們一次往返折損的人和物資至少可以降低四成,代價卻不過是多運些磚石泥瓦,有什么好不答應(yīng)的?謝大人倒真是大方!”陸凌霜咬牙罵道,一把將書生推去旁邊,“趕緊坐好!沒有一點欽差的威嚴(yán)?!?p>  謝瑯便老實地坐在一旁保持他那點可憐的“威嚴(yán)”。

  盞茶時間過去,外商們終于商量夠了,滿面紅光的爾狐站出來,將右手放在心口“敬愛的欽差大人,您的主意十分高明,小人們愿意為牛馬使。”話音落定,謝瑯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陸凌霜咳了一聲,他才將那副過于燦爛的笑臉收斂為胸有成竹的自信神色,繼續(xù)與爾狐開始洽談詳細(xì)事宜……

  這一談便直到月上樹梢,欽差囊中羞澀,留不了爾狐等眾外商吃飯,眾人灌了個水飽,從官衙中魚貫而出時耳邊幾乎都聽到茶水在彼此肚子里叮咣亂響??v使這樣,他們也個個興高采烈,十分滿意。

  有俞國虎迸衛(wèi)做保鏢的商隊,還怕沒有財源滾滾嗎?只是幫欽差運點磚石泥瓦,從大局來看根本不算什么虧損!爾狐想到無數(shù)黃金白銀拼命往自己錢包里鉆的樣子就高興地只想當(dāng)街跳一段胡旋舞。

  正當(dāng)他哼著小曲輕快地躍過街道時,不知從哪個陰暗角落突然竄出個矮小的仆從,臉色晦暗不明“爾狐老板,各位巨商,還請留步,我家主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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