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這天,傅嘉昱的管事傅誠終于趕到了廬州。他從徐州來,大年初五就開始出發(fā)了,只帶了一個學(xué)徒,輕車簡從,日夜兼程,就這樣都用了十天時間,可見古代交通之不便。傅誠三十不到,是傅嘉昱從小的長隨,本來叫阿誠,后來被提拔做了管事,專門負(fù)責(zé)他的一些私產(chǎn)。
李陶陶也是個有效率的人,很快就和傅誠談好了各種細(xì)節(jié)。傅誠很有能力,也見過不少世面,他從年少的時候就隨傅嘉昱行走江湖,所以也會一些拳腳。
傅誠只品嘗了一杯茶,就立刻意識到了這種茶葉的價值。它只要一面世,將沖擊整個茶葉市場,搞不好,未來都將是它的天下。它的口感,它的清香,會很輕易地就被人們所接受。它的沖泡方式,簡單方便,或許將改變整個茶文化,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賺錢的事情了。
一時間,他激動不已,熱血沸騰,他一直渴望建功立業(yè),做些大的成績出來。老天還真是善解人意,居然從天而降了這位李娘子,給了他這么好的一個機(jī)會。這次就讓公子好好看看他阿誠的本事吧!他信心滿滿,發(fā)誓一定要把這個項目做大做強!
他第二天就啟程去了徽州,他會盡快帶一批制茶師傅前來,向李陶陶學(xué)習(xí)新茶的制作方法。
李陶陶也沒閑著,授課之余,就把制作綠茶,紅茶,花茶的步驟一一寫下來,仔細(xì)斟酌,努力回憶,盡可能詳盡了。很慚愧,她只會紙上談兵,只好把資料準(zhǔn)備齊全了,到時候希望制茶師傅能憑著豐富的經(jīng)驗,自行參悟出來吧?
她苦思冥想著,又畫了一些制茶的工具,拿到鐵匠鋪和雜貨鋪,定制了一批。今天下午,就是交貨的時間。她早就跟鄰居說好了,借他家的騾車裝貨。因此,鄰居辦完事,直接就把騾車停到了她家門口。她問了李嬤嬤,才知道福慶和觀言居然一起出去遛馬了。她傻了眼,她可不會駕車。怎辦?要不把車還回去,再從街上另雇一輛?
正猶豫間,傅嘉昱卻走了出來,他一躍而上,“走吧,我來駕車?!崩钐仗沾笙策^望,抿嘴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傅大將軍給我做車夫,說出去會不會被滅口啊?!?p> 傅嘉昱淡淡一笑,“給你做點事不是應(yīng)該的嗎?畢竟我也白吃白喝了這么久。明天我要回軍營了?!崩钐仗胀蝗坏兀陀悬c失落,他這一走,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世界如此之大,而她卻如此寂寞。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人生旅途中,偶然地交集了一下,最終都有各自的道路。所以,還是各自安好吧,她一甩頭,笑道:“那就祝你前程似錦,一帆風(fēng)順吧?!?p> 騾車路過繁華的街道,只見兩旁的店鋪紛紛在關(guān)門,店主伙計無不神情緊張,手忙腳亂。路人則驚慌失措,驚呼高喊,四散逃離。這什么情況?出了什么事?李陶陶越看越莫名其妙。
傅嘉昱一把抓住一個路過的男子,沉聲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那男子臉色蒼白,語無倫次,“有一伙強人手持大刀,堵住長安街兩頭,殺人,搶劫,太可怕了·······”他用力掙脫,飛跑著離去。
傅嘉昱跳下騾車,把李陶陶扶了下來,“我去前面看看情況,你也趕緊回去,車就別管了?!崩钐仗绽∷澳銢]聽說嗎?強盜人數(shù)不少,而且手持兇器,你赤手空拳,豈不吃虧?我們還是報官吧?!?p> 傅嘉昱皺皺眉頭,“我是軍人,保民安邦是我的職責(zé)?!崩钐仗彰摽诙觯皬]州又不歸你管?!备导侮乓汇叮叭绻擒婈牷鹌?,我當(dāng)然不會管這閑事。但現(xiàn)在是一伙強盜,在屠戮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我怎么能視而不見?”他急切地說:“沒時間了,報官的事就拜托你了。你要注意保護(hù)好自己?!?p> 他大步而去,迎著奔逃的人流,逆向而行,高大的背影有著說不出的帥氣!李陶陶鼻子一酸,突然就生出一種莫名的驕傲。
她轉(zhuǎn)身就往縣衙跑去,半路上正好遇到一個相熟的差役,她一把抓住他,氣喘吁吁地說了長安街的情況。差役聽罷,趕緊回頭去找人。她這才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又往長安街而去。
和長安街相鄰的兩條街道,早已看不見半個人影,家家戶戶緊閉大門。李陶陶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膽戰(zhàn)心驚,感到說不出的詭異。離長安街越來越近了,空氣里隱隱一股血腥之氣,遠(yuǎn)遠(yuǎn)的似乎還能聽到打斗廝殺之聲。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四下里張望,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一家酒樓上,似乎有人影晃動。
她毫不猶豫地跑過去,使勁打門,“開門快開門,我知道有人在里面······”門果然開了,一個中年男子怒容滿面,“大娘子你這是干什么?想把那些殺神引過來嗎?”李陶陶一邊道歉,一邊靈活地鉆進(jìn)酒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對,我沒想到那么多?!?p> 她徑直往樓上跑,“哪里能看到‘長安街’?”那男子覺得她非常奇怪,“娘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吧?!人人都往外跑,你偏偏湊上來?!薄皼]事,我已經(jīng)報官了,差役應(yīng)該很快就能到。再說,你不也沒走嗎?”“我是沒法子呀,東家把這酒樓交給我,真出了事,我沒法交代呀?!钡故莻€有責(zé)任心的人。
“我朋友在長安街里。哪里能看到?”“跟我來?!蹦悄凶訋齺淼饺龢堑囊粋€包間,把窗戶慢慢地開了一條縫。這個房間正對著長安街,而且居高臨下,所有場景一覽無遺。
昔日繁華的街道已是人間地獄,到處都是尸體,鮮血四溢,慘不忍睹。李陶陶顫抖著問:“這些人是瘋子嗎?見人就殺?”那男子卻說:“現(xiàn)在的情況好多了,那些瘋子都去對付那位英雄了,已經(jīng)沒空殺人了。你看到的這些,還是最初被殺害的······”
“英雄”?說的是傅嘉昱嗎?她趕緊問:“那位英雄在哪里?那些瘋子有多少人?”“娘子往那兒看,最遠(yuǎn)處,快到街盡頭了······”
李陶陶極目遠(yuǎn)眺,戰(zhàn)場隔得太遠(yuǎn),人物的面目有些模糊,但她還是認(rèn)出了傅嘉昱,他正和五六個人纏斗在一起,好在他的手上也拿了一把兵器。
她皺皺眉頭,“就這么幾個人,就殺了一條街的人?大家怎么不團(tuán)結(jié)起來,殺了那些惡人?”那男子白了她一眼,“娘子說得倒是輕松!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而且都會武功,又拿著兇器。我等都是小老百姓,赤手空拳的,還不是送死。再說,他們一伙二十多個,一上來就殺人,哪個敢反抗?!”
“你現(xiàn)在看到的歹徒只有這幾個,那是因為大多數(shù)都被這位英雄干掉了。嘖嘖,我活了快五十年,就沒見過身手這么好的好漢,真是俠肝義膽,見義勇為!”那男子崇拜之情,滔滔不絕。
李陶陶哪里顧得上贊美傅嘉昱,她焦急地說:“那街上的人,鋪子里的人怎么沒動靜?他們倒是逃命去呀?!蹦悄凶拥伤谎?,“娘子凈說傻話,歹徒還沒除盡呢,出來送死嗎?你看街道兩頭,還守著他們的人呢。”
李陶陶一望,果然,靠近酒樓這邊,有兩個拿著大刀的歹徒,正神情緊張地四處觀望。他們腳邊,躺了不少尸體,估計都是和她想法一樣,想要逃命而最終送命的可憐人······
就這么一會功夫,街上的打斗場面又發(fā)生了變化。圍攻傅嘉昱的人陸續(xù)倒下去四個,現(xiàn)在只剩下兩人了。那二人大聲疾呼,招呼著同伴。守在街道兩頭的四名歹徒,紛紛向打斗中心跑去。街那頭的隔得近,很快就加入到戰(zhàn)團(tuán)。
那中年男子一聲驚呼,“不好,那英雄又中了一刀?!崩钐仗招囊痪o,她看不真切,但能感覺到傅嘉昱的動作呆滯了一些,很明顯地處于劣勢。他受傷了嗎?他還能堅持嗎?援軍怎么還不來?她焦慮萬分。
只聽傅嘉昱大喝一聲,精力暴漲,殺氣更甚,狹路相逢勇者勝!他迅速出擊,更狠更準(zhǔn),圍攻的四人紛紛倒下。跑到半路的兩名歹徒,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恐懼。他二人并未商量,轉(zhuǎn)身就跑,逃命的時刻還是比較有默契的。
傅嘉昱提刀就追,這要是讓他們逃了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的人要送命。但他實在傷得太重了,衣衫早已破敗不堪,身上血肉模糊,也不知到底中了多少刀。奔跑中,李陶陶都能看到他噴薄而出的鮮血。
她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扭頭就要往樓下跑。那男子一把拉住她,“娘子干什么?現(xiàn)在出去還很危險,歹徒還沒殺盡呢?!崩钐仗找话阉﹂_他,哭著說:“那個英雄,他叫傅嘉昱,他就要死了,他是我的朋友!”那男子一聽,非常慚愧,轉(zhuǎn)頭再次看向長安街。
他驚喜地說:“娘子別哭,差役來了,已經(jīng)抓住那兩個歹徒了,你朋友不會死了!”李陶陶大喜,都來不及回頭看一眼,飛快地奔向長安街。
傅嘉昱實在是太累了,幸虧差役們趕來了,不然他還真不敢保證,能追上這二人。這些皮肉傷倒不是很要緊,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安民。受傷的民眾也要盡快得到救治。他強撐著大聲疾呼:“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歹徒已被全部擊斃,大家安全了。”
反復(fù)叫了兩遍,他終于撐不住,身軀晃了晃,眼看就要跌倒。一雙手扶住了他,眼前出現(xiàn)了李陶陶又哭又笑的臉龐。她到底還是沒有拋下他。此時能看到她,真好。他笑道:“我還沒死呢,哭什么?”
差役們自去善后,清點尸首,審問被俘的那兩名歹徒。他們崇拜地望向傅嘉昱,以一己之力,殺惡賊二十多人,這樣的驍勇,可以封神了。
老百姓們聽到呼喊,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大家死里逃生,恍若隔世。剛剛在門縫里,大家或多或少都看到了這一場廝殺,知道誰是自己的救世主。他們自發(fā)地走到傅嘉昱跟前,虔誠地跪下磕頭,“多謝郎君救命之恩?!比嗽絹碓蕉啵趬簤旱毓虻挂淮笃ぁぁぁぁ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