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時初,遲韶便醒來,身上著她素來穿著的粗布衣,墨藍色的布料,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曹縵,走了!”遲韶拿著一柄燭燈,站在曹縵房門外,一邊擦拭著她那把短刀,隨口喊道。
“好的,遲大人?!辈芸z果然喪著一副臉——這個時候,他不可能開心得起來。看來遲韶賭對了。
“遲大人,這還需要帶什么東西嗎?”遲韶隨后便見胡侍衛(wèi)一襲黑衣,左手上拎著兩個水壺,右手扶著劍柄,這就出來了。
“不需要帶什么,戴好武器防身,帶好水。糧食不必,到時候再說?!边t韶隨口應(yīng)付道,帶著二人走下樓梯,走出客棧,隨后看看夜色,道,“昨天晚上喝了點兒酒,睡過頭了,現(xiàn)在出發(fā)可能有些晚。不過路線還是不變的。”
胡侍衛(wèi)聽到這里一臉懵,昨日遲韶可是沒有事先交代這路要怎么走。
遲韶也是大致猜到了:“所以我說不用帶那么多東西。我?guī)喜芸z,咱們跳屋頂,輕功過去。”
“哈?”胡侍衛(wèi)不禁眉頭一抽。
只見遲韶右臂攬住曹縵的腰,向后退了一步,只聽長衫劃過空氣的聲音,面前便沒有了人影。胡侍衛(wèi)暗自嘆了口氣,雖說心想著遲韶這到底搞得是哪一出,但腳底還是很勤快,隨即跳上房頂,跟上遲韶的腳步。
卻說扛著一個成年男子的遲韶,雖說身上加了一個人的重量,落在屋瓦上的步調(diào)也沉重了些,但這聲音倒也不會引起房屋主人的注意。遲韶一邊輕巧地在房瓦上飛,一邊對摟著的曹縵道:“明明是個大男人,腰怎么這么細......”
曹縵顯然是被摟得難受得夠嗆,大概也是平生第一次在房頂上這么快速地上去下來。這位平時在府上寫詩作畫批閱奏折管理公事,就幾乎沒怎么參加過秋獵的太子殿下,這下子可遭罪了,漸漸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不過這根本不妨礙他回懟遲韶:“自然是比遲大人要瘦一些的?!?p> “臥槽?!边t韶不禁冷冷一笑,隨后跳上了褚陽城的城門樓頂,“昨天我還和那姓胡的小侍衛(wèi)打賭,我說你跟我說起話來肯定沒好氣——不過賭什么還沒定。這么看來,要是定了的話,我肯定能把他給贏了。”
“放我下來?!币娺t韶住了腳步,曹縵趕忙掙脫開遲韶那一只健壯的右臂的環(huán)繞?;蛟S是飛得太久了,頭暈得不同尋常,在褚陽城門的城門樓頂竟有些站不穩(wěn),腳下一滑,差點癱倒在房瓦上。最后還是被遲韶一手扶住了。
這時胡侍衛(wèi)追上來,站在一旁平復(fù)著呼吸,隨口問道:“遲大人這是在說什么?什么贏不贏的......”
看這太子傲嬌之后,遲韶不禁笑道:“沒聊什么。倒是你家這位殿下,自己腳底不穩(wěn)就別不讓人扶,江湖上這種耍帥的多了去了,到最后還是被我救了一堆?!?p> “遲大人還會救人?”曹縵被胡侍衛(wèi)扶著,終于有了幾分笑的意味。但那還是沒什么好氣。畢竟江湖上都評價遲韶說她戾氣重,刀下絕不留情,若是有人觸怒了她,就算那人是她的同行隊友,那也是照殺不誤。
“不殺,那就是救?!边t韶理所當然道,“都說東西有借有還,這命債更是如此,救那人一命,我們雙方也就兩清了。到時候翻臉無情,也不會覺得理虧?!?p> 隨后遲韶想了想,對曹縵道:“我琢磨了一下,剛才那個姿勢,你確實不會太舒服。”
曹縵笑笑道:“遲大人這才意識道嗎?”
遲韶深吸了口氣。方才那個姿勢,一是頂?shù)搅瞬芸z的腸胃,腹部有壓迫感,這是第一。腹部被壓迫,呼吸自然就不太順,這是其二。房頂上竄來竄去,本來就是會讓人頭暈?zāi)X脹的動作,這是其三。三者加在一起,自然是連站都站不穩(wěn)。
“行,算我理虧。”遲韶心虛,雖說嘴上還是繼續(xù)犟,一副“我?guī)氵^來就不錯了管你難不難受”的樣子,但行動很明顯還是退了一步,“你說吧,我怎么帶你好。”
曹縵總算是換過了氣,正欲開口,胡侍衛(wèi)卻突然插嘴道:“要不換個人,我?guī)е钕伦?.....”
遲韶聽他這么一說,突然打斷:“誒誒誒,這可不行。好了你們兩個,一國太子金枝玉葉我懂,但是你這家伙體力不行,本來輕功跑得就慢,這再帶著個人,速度豈不是更慢了,到時候腳下一滑,就差把京城攪得混亂不堪的?!?p> 曹縵本想提議,既然這都到褚陽城了,那索性就下地自己走好了,若是被人看見了,也不會被當個賊一樣抓起來。不過聽遲韶這意思,大概還是追求這速度。
“遲大人還真是伶牙俐齒,我記得大半年前你把我拐走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辈芸z冷笑道。
遲韶倒是懶得理會他,頗為注意地將他抱起,放在自己肩頭上,就像扛著個沙袋一樣。
“還不是被長孫那家伙帶的。”遲韶隨口答道,隨后看了看胡侍衛(wèi),“褚陽殿在前面那塊兒,火光亮的那塊兒。我知道這個。你們太子府......旁邊那么幾個府兵住的地方在哪兒,給我指指看?!?p> 胡侍衛(wèi)伸手在黑暗中指道:“褚陽城的東南方向,那是太子府,周圍的駐地在......”
“一片黑誰看得見,走一步是一步吧。”遲韶完全看不見所謂的太子府,便不由得有些心煩,草草敷衍,便跳下樓頂,雙膝微微一曲,便落在下方一個小商鋪的鋪頂上,順著胡侍衛(wèi)手指的方向飛去。
“嚯噻,你太子府那么清冷的嗎?”在黑暗中莫名找到方向,遲韶落在太子府的房頂上,府上的守衛(wèi)竟然毫無察覺。
“過了永安大街就是太子府,太子府標配的八百府兵全被你打了個遍,我沒跟父皇說要增添府兵,最近城內(nèi)城外的百姓生活也挺苦的,我就不給他們添負擔了。剛好可以提升一下僅存的這數(shù)十位府兵的素質(zhì)。”曹縵被遲韶放下——這次他沒暈,被遲韶放下來后說話總算有了些好氣,多加解釋了些。
“殿下覺悟不錯嘛,不錯?!边t韶隨口夸獎——她知道曹縵不會把這話當回事兒,自然也就沒再多對他夸耀什么。
“看到庭院的圍墻了嗎?”曹縵伸手指了指,“往那邊走,是第一個駐守地,有我能掌管的三千府兵?!?p> “令牌帶了嗎?”遲韶道。
“這里?!辈芸z從腰間掏出一塊木牌,上面刻有一條龍,背面刻著曹縵的姓名。
“好,你那小侍衛(wèi)也到了?!边t韶看看胡侍衛(wèi),道,“對了,他武功怎么樣,對付那兩個人夠嗎?”
“太子的近身侍衛(wèi),你說呢?”曹縵淡淡道。
遲韶笑笑:“好,那你們兩個去跟門口那倆人打個招呼,我去里邊看看?!边t韶言罷,便拋下二人,踏著房瓦,鉆到那駐守地的庭院里去了。
卻說胡侍衛(wèi)和曹縵,曹縵被胡侍衛(wèi)帶下房頂,曹縵在明,手持令牌——暫時被下垂的衣袖遮掩住,胡侍衛(wèi)在暗,以防不測。
曹縵緩緩走到站崗的兩個府兵面前,那兩個府兵正欲將劍一橫,忽然覺得面前這個人氣質(zhì)非凡,又有幾分眼熟,不由得停住佩劍的拔出。
“怎么,這才三日不到,你們的上司,就不認得了?”曹縵的語氣有些輕蔑,亦有些嘲諷。不過這倒是符合他平素的態(tài)度。
兩人一愣,聽這熟悉的語氣,看著這熟悉的面孔,不由得驚道:“殿下?您怎么......”
曹縵隨即抬手,將令牌亮出,命令道:“我曹太皖調(diào)兵,你二人什么時候有的膽量阻攔?”
胡侍衛(wèi)遠遠候在一旁,看著二人遲遲沒有把劍收回去,不禁起勢,雖是準備沖上去。
守衛(wèi)的二人滿腹狐疑:太子不是失蹤了嗎?現(xiàn)在怎會回來調(diào)兵?這世道亂,江湖人士紛紛涌出,威脅朝廷,萬一這是哪個太子的仇家,接著夜晚,易了妝容,模仿太子的聲線,要將這駐守地一舉殲滅怎么辦?
但若這是真的太子,這阻攔便是犯了以下犯上的罪,只要這位殿下隨便寫兩筆,他們的一生就得完。
短暫的思考過后,他二人還是決定放他進去——既是有令牌,有官府的認證,那便可以放進來,奉旨辦事,要錯也不是錯在他們。
胡侍衛(wèi)見曹縵進了駐守地,自己便來到一旁的院墻,輕輕一躍,身子一側(cè),這便進了駐守地。環(huán)顧周圍,他不禁心道,做賊當真簡單,難怪遲韶會走上這一條路。
卻說遲韶,進了院墻,倒是隨意走動,僅是曹縵在門外應(yīng)付那兩個府兵的功夫,便大致將這院落摸了個通透。最終,她看準了相對而言較大的一間房屋——那里面睡得一定是大人物。
這么看來,這駐守地也是有講究,九個地方,總共三萬府兵,粗略估計下來每個地方得有三四千人。這上千人的統(tǒng)治可不是容易的事兒,一定會有一個人,是這一個地方的統(tǒng)領(lǐng)。
所以這地方,就一定是那個統(tǒng)領(lǐng)的住處。
遲韶琢磨明白,又跳回去,見曹縵進來,身邊沒有旁人跟著,就連胡侍衛(wèi)也沒到,便從屋頂跳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在他身邊,除了衣衫飄動的聲音,沒有一丁點兒的聲響。
“弄明白了?”曹縵淡淡道。
“嗯,這調(diào)兵是一個問題,我事先也想到了?!边t韶道,“雖說有一個想法,但我還是想先了解一下,太子殿下是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