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個,暖身湯還有人要喝嗎?”
冷不丁的,白渺的聲音在三人耳邊響起,東籬的眼神轉(zhuǎn)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沉冷。
沒人去理會白渺的問話,東籬接著問清越:“所以說,你有辦法找到她的,對不對?”
“怎,怎么可能,她的氣息藏匿于那玉簪之內(nèi),你都束手無策,我能怎樣,難道你忘了我只有三分的神魄嗎……”
“清越!”東籬突然抬高了音量,“雖說邪神不知因何緣由要拋棄始祖肉身,可并不代表邪神與此肉身的牽連就完全斷絕,一旦她完全復(fù)蘇,很快便會明白南山相對于界心的作用,若是……”
“我知道,若是南山受她影響入了邪,失了本心,你便再無回天之力了,是嗎?”
東籬苦笑一聲,“到那時,我們都只能靜待末世再臨了……”
“唉!我的小南山……”清越一臉悲戚地?fù)u晃著腦袋,“好吧好吧,我招了,但,你必須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我自然明白你心中所愿,你放心,我會盡力護(hù)佑五界,不再讓界心有所損傷,如此,南山也能安然度日了。”
“嘖,誰要你承諾這個了?”
清越擺擺手,瞇起雙眼道:“你老人家愛做救世主那是你的事,我可沒那么崇高偉大,我只希望,今后你能多給南山一些自由,多讓她在世間歷練,說不定能漲漲修為,再不濟(jì)長點見識也好,總好過被你們拘在仙靈山上,跟個養(yǎng)在籠子里待宰的兔子也沒什么兩樣,說實在的,仙靈山那鬼地方風(fēng)水不行,我特別特別不喜歡……”
……
大概是先后兩任妖界之主都不大正經(jīng),這妖界的風(fēng)月場所簡直多如牛毛,如百蕊坊這樣規(guī)模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這一點令南山倍感欣慰,俗話說大隱隱于世,她完全沒料到自己不但出逃成功,還能如此順利地找到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將香料條小心地放進(jìn)了面前古樸的熏香爐中,南山回身向著那珠簾之后問道:“姑娘,覺得這味道可還好?”
“嗯,尚可,辛苦你了,下去休息罷?!?p> 一女子正給面前的錦衣公子倒茶,一雙明眸盡顯風(fēng)流,柔聲應(yīng)了一句。
南山理了理衣裙,笨拙地行了個禮,退出房內(nèi),可她的耳力極好,即便退到了門外,依然能清楚地聽到里頭的說話聲。
錦衣公子的聲音:“咦?原先伺候丹兒的那小丫鬟呢?今日怎么換了人?看她那穿著打扮,倒像是后廚來的燒火丫頭?!?p> “欸,今時不同往日,”牡丹花妖掩著面,嬌滴滴地哭訴道,“如今,曇妹妹做了花魁,我們這些舊人還不得識相一些,昨夜競選結(jié)束,立刻就從我這里要走了婢子,還搬了我屋里許多件大器,說是我不須再接待那些貴客了,用不上……”
“莫要動氣,丹兒的貴客如今不還是坐在此處嘛……”
“哎呀,公子你慣會哄人家開心……”
“來,讓我聞聞你今天擦了什么粉……”
“哎呀,討厭呢……”
南山立在門廊下,將里頭兩人各種不可名狀的私密之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激動。
這時,有一中年女子經(jīng)過樓下,見到南山悠閑自得的樣子,立即聲若洪鐘地朝她叫道,“你在那杵著作甚,快些下來,剛有位貴客在后院喝多了酒,吐了一大片,你趕緊去打掃打掃?!?p> “是,是的,葵媽媽……”
南山一個激靈,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拿了門角邊的掃帚簸箕,一溜煙就下了樓。
她在這百蕊坊做幫工已有三日了,不但得了地方落腳,還能頓頓吃飽喝足,更加慶幸的是,妖兵們根本不會來此尋人,大師兄和小花師姐的氣息也一直未在附近出現(xiàn),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在做夢一般。
回想競選花魁的那一晚,南山忍著饑餓在百蕊坊門外躊躇了許久,直到午夜時分人潮逐漸散去,她終于鼓足了勇氣邁腳進(jìn)去。
可沒走兩步就被守門的小廝攔住了去路,見她面上覆著薄紗,看不清楚面目,小廝橫眉冷眼問,“干什么的!”
“我看到門外貼的布告,貴店……是打算招一些幫工是嗎?”
南山做出一副怯生生的姿態(tài),低下頭捏著衣襟問道。
“是招幫工沒錯,可姑娘這身段……不像是能做粗活的呀?!?p> 那小廝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山,見她一派弱風(fēng)扶柳的樣子,搖了搖頭。
“能做能做……”南山四下一看,旁邊有石桌石凳,擺在玄關(guān)處或許是讓一些客人坐著等人用的,立即就打算上去左手提石桌,右手搬石凳。
結(jié)果小廝沒在看她,而是把身子轉(zhuǎn)向了另一處,前廊下款款走出一位中年女子,正是百蕊坊的坊頭葵媽媽,那小廝抱拳行了個禮。
“葵媽媽好?!?p> “今日辛苦,叫弟兄們到后邊兒吃頓好酒……嗯?這是誰?”葵媽媽說著,眼神很自然地飄到了南山的身上。
“葵……葵媽媽好!我是新來的幫工!”南山靈機(jī)一動,立即應(yīng)道。
“哦?”
“不是不是,葵媽媽,這是想要來應(yīng)職做幫工的,小的看她不能勝任,正要趕她走呢?!毙P摞了摞袖子,露出一臉兇相就要上前。
葵媽媽卻抬手?jǐn)r了一下,她那嗓門極大,道:“有力氣嘛?”
南山的嘴角在面紗后面揚(yáng)了揚(yáng),趕緊跳到石桌邊,將剛剛打算做的事情二話沒說做了出來——左手抬起大石桌,右手擎著厚石凳,還故意賣弄似的上下?lián)]舉,好像手里拿的不過是兩塊嫩豆腐。
“嗬,挺有勁兒啊……不過,你為何以紗遮面呢?”
葵媽媽見到南山一舉一動甚是輕巧,有些驚嘆,但她也并非沒見過世面的,于是很快便把注意力移到了南山的臉上。
南山將石桌石凳歸位,一下子跪倒在地,凄然道:“小女此番是真的走投無路了??!小女本是城外鄉(xiāng)下一西瓜小妖,夫君病逝守寡,沒曾想,新喪不滿半年,家中父兄就逼迫小女改嫁,小女不從,他們……他們竟狠心毀了小女的容貌,說要將我嫁給一個瞎眼老妖,小女一時怕極了,就逃了出來……”
自己這一段實在演得太傳神了呀!想到這里,南山忍不住在心里又感謝了清越一百遍,多虧了這位二師兄,平日里常拿這些民間故事畫冊給她看,如今她信手拈來演的這一出苦命婦人的戲碼,真是將“學(xué)以致用”一詞發(fā)揮到了淋漓盡致。
“毀了容貌?”葵媽媽似是不大相信,湊近了些想撩起南山的面紗瞧上一瞧。
誰知南山巧妙地伏下身子開始磕頭,葵媽媽的手懸在那兒抓了個空,看她這般懇切,心里一時真的軟了幾分。
“哎,這坊里的姑娘,又有幾個不是苦命人呢……”葵媽媽搖頭嘆了一聲,對旁邊小廝道:“阿大,帶她去后院罷,明日起便派一些雜活先讓她做著。”
于是這一做,就順風(fēng)順?biāo)龅搅说谒娜眨叭账驳拇_勤快,有時候在膳房幫廚,有時候在屋頂修瓦,有時候和小廝們一起背著醉酒的客人們上馬車,還有的時候,她會被指去哪個美姬房內(nèi)做點婢子做的閑事。
而南山也發(fā)現(xiàn),妖界大多數(shù)都還不算太壞,至少時至今日,沒人對她“被毀”的面貌生出什么“特別”的興趣,與她對視的時候也會很體貼地用上一副同病相憐的表情,“順便”問兩句她的“悲慘遭遇”,然后搖著頭嘆著氣轉(zhuǎn)身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