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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中翹楚

第四十八章 人生如棋

妖中翹楚 失眠道人 2291 2019-07-16 15:15:00

  一位白發(fā)老者,從另一側(cè)樓梯走了上來,他一眼便瞧見了端坐在棋桌旁的李沉舟,老者有些驚訝,他不知道這小孩童只身來此做什么的,看這小子歪頭歪腦的定然不是來與自己下棋的,莫非是有人給自己帶話傳信?

  李沉舟一臉無奈地瞟了眼這個老爺子,只見他神情自若、仙風(fēng)道骨,一看便不是飲酒吃肉的尋常百姓。

  這小子心里生出幾分慌張,手心滲出了些許冷汗,萬一這老者反手祭出些什么誅妖的法器,不論青紅皂白就要把自己給鎮(zhèn)壓了,楚晏文和晗光怕是都來不及出手相助,自己便已身首異處了。

  正在李沉舟遲疑之際,一股濃濃的勁道貫穿李沉舟全身,他的魂魄竟然被抽離了出來,呈游離狀,環(huán)繞在半空中。

  李沉舟只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如煙如霧,他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那個端坐在石桌前的背劍少年,原來自己的后腦勺長這個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李沉舟聽聞過元神出竅這種玄法,可也不是如這般自己本尊被驅(qū)逐出來吧,那么此刻在自己身子里的,是楚晏文、晗光還是另有其人?

  “李沉舟”沒有遲疑,雙指夾起一滴水珠,落于棋盤中央。

  那老者輕蔑一瞥,原來這個小娃娃,竟然真是來此與自己下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可轉(zhuǎn)念一想,這般年歲的孩童怎么會知我游仙閣對弈之法,心中頓生好奇之感,也就并沒有大意輕敵。

  棋圣之所以能常勝不敗,不僅是靠著高超的棋藝,其心境神識也非常人所能比肩。面對這樣一個毛頭小子,生平未嘗敗績的老者很快卸下了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棋局一旦開始,他的對手便不再是對桌的棋手,而是他自己。

  二人觥籌交錯間,棋盤上已經(jīng)布滿了灰白相間的棋子,起初二三十手,老者閑情恣意,照常鋪開自己的陣勢,對手也并沒有什么怪招奇招來反制自己,反而是以最淺顯的布局盤算著自己的計謀,似乎并沒有很把自己放在眼里,且這人落子奇快,根本沒有多加思索,這讓老者不禁想起三年前的那位執(zhí)扇訪客,也是年輕有為,棋藝造詣未來難以估摸。若是硬是要將二人相比較,眼前此人顯然比前者更具實力。

  老者稱霸中原棋壇數(shù)十載,素有美稱“五十手內(nèi)天下第一”,可此刻二人已經(jīng)下至第四十八手,老者卻并沒有很明顯的優(yōu)勢,反倒是東南角被這少年略顯壓制。

  若是沒有個一招半式,怎配得上棋圣二字。老者歸隱多年,未曾想到有生之年還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棋技絕學(xué),而這一式便是由守轉(zhuǎn)攻,以拙勝巧的策略,于柔弱處見千鈞之力,為人所不為,行人所不行??芍^是重劍無鋒,大巧不工,以無招勝有招的棋路。

  恰逢自己東南角的大龍岌岌可危,老者從容扭轉(zhuǎn),將龍首緩緩遷移,調(diào)至西南,僅把一條龍尾留在東南的困境中,進(jìn)而奪得了西南的半壁江山,可謂是舍身求義、破釜沉舟!

  顯然,這不到十步棋間,局勢已然發(fā)生微妙的變化,若是換做李沉舟必然還被蒙在鼓里,直到現(xiàn)在,站在一旁的他還在為“自己”的神來之筆沾沾自喜??衫险哐矍暗膶κ謪s已然看出了龍勢的扭轉(zhuǎn),趕忙于西南側(cè)構(gòu)筑攻勢,以封鎖那條正欲一飛沖天的巨龍。

  老者耗費一生心力,鉆研棋技,現(xiàn)在更是全盤托出,毫無保留的與眼前這個少年對弈,此刻更是使出畢生所學(xué)的「轉(zhuǎn)龍決」,理應(yīng)輕而易舉地將敵方棋陣一舉擊潰。可讓他吃驚的是,自己卻并沒有就此化險為夷,對手竟然果然放棄了本已穩(wěn)操勝券的區(qū)域,鋒芒一轉(zhuǎn),對他的巨龍窮追猛打,一舉卡住了他的龍頭,令其動彈不得,自己的棋招無疑被看的一清二楚。

  老者懸著一滴雨水,久久無法落子,這一步太過關(guān)鍵,稍有不慎,便會全盤皆輸,他不禁抬起頭又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若不是他的年紀(jì)擺在面前,這般棋藝,少說也是百年之境。老者不禁驚嘆,后生可畏,眼前這個少年的棋藝大有可能凌駕于自己之上。

  老者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他心里是有些雀躍,面容也逐漸露出喜色。

  一旁的李沉舟此刻也終于看出了老者的棋局落于下風(fēng),可是見這老者嘴角上揚,似是并沒有很是沮喪懊惱。李沉舟又轉(zhuǎn)頭看了看自己,仍是面無表情,但是落子依然沒有任何遲疑,仿佛早已把這局棋印刻在心,此刻只是在復(fù)盤罷了。

  許久過去了,老者仍是舉棋不定,他雖然心情激動,但眼下這一步卻絲毫怠慢不得,他也確實不知道此子該落在何處。此時姑蘇的雨已經(jīng)快停了,天光一到,水汽蒸發(fā),這盤棋實則也時日無多。好在這盤棋局的勝負(fù),也不出這十步之內(nèi)了。

  老者閉上雙眼,感悟黑白之轉(zhuǎn)換,眼睛一睜一合,縱橫間的黑白棋子化作兩條青玄雙龍,相互撕咬、搏殺。

  老者再閉眼,棋勢之開闔,乾坤天地轉(zhuǎn)換,如置眼前。這盤棋圍孔爭勢,如天地日月星象,涇渭分明取和。

  “滴答”。

  老者眉眼間露出一抹淡然,他看透了局勢中的生門,一舉落子,重創(chuàng)了那條風(fēng)起云涌的青龍,奈何自己的玄龍也為此舉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奄奄一息。

  這局棋,竟然是以平局收場。

  少年一揮衣袖,散去滿桌的水珠。李沉舟只感到一陣眩暈,再睜眼自己眼前卻再無自己的身影,而是那張縱橫交錯的石雕棋桌。

  老者微微拱手,道:“小兄弟這般造詣,已然凌駕老夫之上,老夫行棋一生,罕逢對手,心間不免滋生了些驕狂自負(fù),小兄弟這盤棋,著實給我上了一課,棋道恒久,天道倫常,我還需歷練,此局我敗地心服口服?!?p>  李沉舟雖然對棋技不甚精通,但勝負(fù)平和他還是看在眼里,顯然二人剛才的對弈是平局,為什么這老爺子竟主動承認(rèn)輸了。

  李沉舟道:“剛才那盤棋你并沒有輸,我是看在眼里的?!?p>  老者淡淡一笑,道:“我敗你半生年歲,我敗你五六十載春夏秋冬啊?!闭f罷笑容漸漸凝固,些許落寞爬上額頭,看得出老者還是有些沮喪的。

  李沉舟心里清楚,這老者的沮喪并非棋局的潰敗或是平和,而是自己年歲已高,再無多時日與自己癡狂一生的圍棋相伴,衍生而出的更深層次的情緒,李沉舟清楚老者的這份心境,只因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老者接著說道:“人生如棋,成也敗也,終是一場虛空大夢,韶華白首,不過轉(zhuǎn)瞬,少年人,當(dāng)珍惜眼前?!闭f罷掏出一個錦盒交給李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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