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灣碧海,一處高石,晨曦漸漸漫過海岸,太陽還沒有越出淺白色的天幕,蕭然站在高石之上遠望著碧海,耳邊傳來浪花擊石之聲,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覺得世間無他容身之所,他的歸處該是這海里,跳下去才能解脫。
當他縱身躍起,眼前閃過的是燁兒稚嫩的臉,他在鋼琴前努力的練習指法,雖是那不怎么成調(diào)的琴聲,但每一個音符都堅定無比,在一轉(zhuǎn),他來到一列火車上,他看到自己拍擊著車門,身邊是沉重的行李箱,玻璃外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長者跟他揮手告別,他明明不認識那位長者卻覺得心口沉悶、難以呼吸,一股子逃離列車的沖動讓他拍打車門的手更加用力。
蕭然來到一處褐頂白墻的小院子,院子里淡黃的從沒見過的花,他確定他沒見過,可他卻知道這是臺灣海桐。眼見著花開了又落了,滿院子的淡黃色的花雪,雪飄起來,枝頭上就掛上了一串串的海桐果,風過院墻,它們像是被人晃動的鈴鐺,“丁零當啷”的張開嘴蹦出一顆顆紅色的果子,屋子里傳出的是舒曼的《夢幻曲》,很奇怪,蕭然不曾聽過卻說的出它的名字。
這是一段對美好夢幻的追求與熱愛,一首《夢幻曲》還未彈完,蕭然坐在鋼琴前,眼前出現(xiàn)一個掐著海桐果扔過來的纖纖素手,蕭然轉(zhuǎn)頭,那人影存在光里又似在夢里,唯一看清的就是她胸前的一枚胭脂扣,老銀色的菡萏花紋。
蕭然眼前又出現(xiàn)一片火紅的玫瑰,玫瑰燃盡了,他也沒入了冰冷的海水,當死亡侵來,蕭然這次感覺到的不是惶恐,不是不安,而是解脫,只是仍有那么一絲念念不忘的情愫攔在胸間,當他睜眼之時,映入眼簾的是劉士銘的側(cè)臉和父母焦急的身影。
從童教授和劉士銘的口中,蕭然得知,他已經(jīng)在醫(yī)院躺了2天,這兩天里,他一直反反復復的高燒,他也知道了劉士銘其實是民眾醫(yī)院的外科大夫,來他這兒只是例行探望,這確實是很有意思的事兒,他第一次受傷是劉士銘接的急診,這一次住院童教授想到的還是劉士銘,就連孫鐘凱也算是劉士銘做的推薦,但兩次住院劉士銘都不是他的主治醫(yī)生,用劉士銘的話說,“他們有朋友緣沒有醫(yī)患緣?!泵髅魇窃卺t(yī)院里,但是聽劉士銘這樣說誰心里都有點動容。
“我想見見孫醫(yī)生。”
蕭然聽童教授說他差點從樓上跳下去,他想起醒來前見到的古怪影像,就想見見孫鐘凱。
“別著急,你先養(yǎng)養(yǎng)精神,他收到你醒來的電話了,等你的主治醫(yī)生說你身體沒問題了就能見他?!睂O鐘凱讓劉士銘在蕭然醒來后給他電話,所以他知道蕭然已經(jīng)醒了。
“孫醫(yī)生,你幫我催眠吧!”
“這次不催眠,你要用清醒的意識去回想夢中的景象?!?p> 蕭然說:“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上了一列火車,又到了一處宅院,不是肖府,那里有海,我在彈鋼琴,是舒曼的《夢幻曲》,后來我還跳了?!笔捜煌O孪肓讼耄拔乙膊恢朗遣皇俏易约禾?,我覺的應該是?!?p> “有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我覺的都很特別可是我又不覺得陌生,我沒聽過《夢幻曲》更不會彈,但我當時確實覺得就是《夢幻曲》。”
孫鐘凱開始在音樂APP上搜索,然后點擊播放,問道:“是不是這個?”
“對,就是這個音樂!”
“夢里的你為什么跳海?”
“不清楚,但是感覺很無助,跳下去才是要做的事,跳下去很舒服……”蕭然停下來想了想,說:“……是真的很舒服……”蕭然陷入冥想,孫鐘凱從他臉上看到一瞬的向往。
孫鐘凱示意此次問診結(jié)束,他跟童教授說:“童蕭然的狀況比我想象的要遭,他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有了對死亡的好奇,從現(xiàn)在起他身邊最好不要離人,上次的藥還要接著吃,沒了一定要來拿。還有,你們別讓蕭然感到壓力,跟蕭然接觸最多的就是你們,所以你們一定要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別讓蕭然覺得緊張?!?p> “孫醫(yī)生,就沒有什么別的辦法嗎?你多開點藥,多開點藥!”
“童夫人,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藥不能亂吃,而且精神方面的疾病沒有藥到病除的,吃藥也起不到立竿見影的效果,能不能治愈主要靠患者的自制力,所以你們不能著急?!?p> 學校里開始傳蕭然有心理疾病的傳言,要不然誰沒事跑樓頂跳樓?蕭然在學校經(jīng)??吹接衅渌嗟耐瑢W指著他竊竊私語,有時候蕭然走近了他們就又轉(zhuǎn)頭看別處,蕭然突然感覺到他與其他人的不同,他現(xiàn)在每天上學都是童教授開車送他到學校附近,遠遠看他進了校門才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開車直接回家,等他放學的時候,家里的車早就停在不遠處的停車場了,童教授就在校門附近等著,雖然離得有一定距離,但是視線很好,蕭然能一眼看見童教授,童教授也能看見從學校出來的蕭然。童教授從來不離學校太近,但這樣的情況多了還是會有人發(fā)現(xiàn),更何況蕭然現(xiàn)在正是學校學生的談論對象。
到家后蕭然媽媽會關(guān)切的問他“累不累?想吃什么?要出門跟媽說一聲!”
這是怎么了?父母為他辛勞,同學胡亂臆想,雖然也不全是憑空胡說,可這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他現(xiàn)在只是到點上課到點下課,就連胡子明夏小川還有林江薇他們組織班級活動來找他他都提不起興趣不愿意參與,他想把自己藏起來,這樣父母也就安心了,同學們的指點也就看不見了。
“然然,吃早飯,一會兒你爸送你去學校!”
“媽,我有點不舒服,今天幫我請假吧。”
“怎么了?感冒了還是腸胃不舒服?”
“沒有,我想睡一會。”
童教授隨時都會跟孫鐘凱匯報蕭然的情況,孫鐘凱聽童教授說完回到:“蕭然這是開始厭學了,不能逼他,有很多精神障礙的病患在長時間的疾病折磨下會對自己產(chǎn)生厭惡,這是最糟糕的,你們得給他找點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否則,恐怕他會對其他事情也提不起興趣?!?p> 蕭然好幾天沒來學校,童教授連著為蕭然請了好幾天的假,學校里的傳言開始愈演愈烈,就連A班也開始跟著談論蕭然不來上學的事兒,本來有老師壓著,蕭然又在班級里,A班是閑話最少的,有其他班問他們蕭然跳樓的事,他們含糊不過去了最多也是在校外說幾句,還沒在班級里談論過蕭然,可接連幾天蕭然不來上課,這些本來就發(fā)了芽的好奇種子就在A班破土了。
只有胡子明和李思思還有江雨彤不信,為這胡子明還跟夏小川打了一架。
“然子還是不是你同學?你就不盼他點好?”胡子明聽夏小川也跟一幫好事兒的同學一樣瞎猜測,實在是看不過去,別人都好說,可他們是童蕭然的同班同學,無論如何都不能落井下石。
“我也沒不盼他好呀!可是都這么說,而且,而且蕭然那天確實不正?!毕男〈ǚ隽朔鲎约旱难坨R,低下頭不敢看胡子明,他也沒什么惡意,就是沒管住好奇的心跟嘴。
“我周末去看然子,你要是覺得你同學是那什么……就他們說的那什么你就別去!”胡子明就是說不出“精神病”三個字,反正他不信童蕭然生這樣的病。
“不是,我也不信,呸!我就是張破嘴,周末算我一份,算我一份!”
“算我一個!”林江薇從教室外走進來,“我也不信,童蕭然是我們的同學,不能由著別人胡說!”
自從孫鐘凱說蕭然身邊不能離人,蕭然媽媽就恨不得蕭然天天都在自己的視線里,這幾天蕭然總沒精神去學校,蕭然媽媽更加擔心,就真把蕭然掛在眼皮子上了,有兩次蕭然去小區(qū)里透氣蕭然媽媽都在身后跟著,蕭然不忍心看見父母為自己這樣誠惶誠恐,后來就干脆在自己屋里一待哪也不去,童教授勸蕭然媽媽:“孫醫(yī)生是說然然身邊最好不能離人,可沒說讓你寸步不離的跟著,讓我們調(diào)整情緒別讓孩子感到壓力,你看你把孩子弄得?這天天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你踏實了?”
“我…我…我沒想監(jiān)視孩子呀,我也是擔心,我擔心然然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蕭然媽媽挺后悔的,看著好好的人把自己關(guān)屋子里誰能受得了?
“我去叫然然跟我上超市買點東西,你看著做午飯吧。”
童教授喊蕭然去超市,蕭然知道他們擔心才選擇不出門,他待在父母認為安全的區(qū)域想讓人安心,可好人一直悶著都會胡思亂想更何況蕭然?童教授是真怕蕭然在出別的問題。
從超市回來時遇到了樓下的鄰居,鄰居問蕭然怎么沒去上學,“然然啊,跟童教授去超市了?怎么今天沒去學校呀,高三課程很緊的誒!”
蕭然禮貌的笑了笑就回了家,童教授本來是要帶蕭然透透氣,誰能想到會遇到這么一件事兒?鄰居話里也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普通的打聲招呼閑說幾句,可這話聽到蕭然耳朵里肯定要讓孩子胡思亂想。
蕭然不說話進了自己的房間,蕭然媽媽問童教授怎么出去一圈看起來更不高興了?
“遇到樓下的石大媽了,問了然然幾句,這孩子一直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孫醫(yī)生讓給然然找點事做,可也得然然自己愿意才行呀,這孩子總關(guān)屋里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