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4)
趙青娘道:“我能有甚么遠(yuǎn)見呢?不過是婦人之見罷了。妾身只是時常想,這天下,是否真的值得像允彝先生、子龍先生這樣的曠世奇才,用生命來守護呢?”
文弼道:“姑娘何出此言?”趙青娘道:“遠(yuǎn)的不提,就說崇禎朝的袁督師,駐守遼東,鞠躬盡瘁,最終怎樣?竟落得個通敵叛國罪,被凌遲處死。這還不說,死后還被他拼死守護的大明百姓生食其肉,可真真令人齒冷!”
文弼一聽趙青娘提到“袁督師”三個字,不由得身軀一震,再聞其言,眼眶甚至還有些濕潤。文弼強自鎮(zhèn)定下情緒,緩緩地道:“世人皆道督師誤國,姑娘緣何卻為其鳴冤?”
“這……我……”事實上,由于青衿會在明朝中后期常年擔(dān)任朝廷諜報機構(gòu)的角色,對這類朝廷大案的內(nèi)情幾乎都了如指掌,是以趙青娘從虞克農(nóng)和楊青芳口中都聽說過袁督師的冤情。然這一切趙青娘自然不能告訴文弼,便拿話岔開道:“妾身還曾為袁督師之冤寫過一首詩,文公子若不嫌妾身文筆拙劣,妾身愿為公子吟詠?!?p> 文弼道:“愿聞其詳。”趙青娘吟道:“悲憤填懷讀指南,精忠無計表沉冤。傷心數(shù)百年前事,忍教遼東血更斑。[明末秦淮名妓李香君十四歲時聞知抗清名將袁崇煥蒙冤慘死北京所作。]”
文弼聽完后,似有所感,沉默了許久,方才道:“人說人生難得一知己,文弼今日能得姑娘這一知己,真可謂死而無憾也。”
趙青娘掩口笑道:“文公子這話可太過了。青娘不過是一青樓女子,如何配得上公子這番謬贊?”
文弼急道:“我……我是認(rèn)真的?!壁w青娘道:“罷,你這人,可真是讀書讀呆了,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青娘自是樂得公子將我當(dāng)作知己看待。從今往后,你也不必稱我甚么姑娘、小姐的,便叫我青娘罷。”文弼道:“好,青娘。在下小字治安,你便叫我治安便是?!?p> 自此之后,文弼便時常登門,趙青娘但聞文弼前來,便謝絕其他所有應(yīng)酬,獨請文弼來至房中。這日,趙青娘道:“治安,青娘新填了一闋《丑奴兒》,還請文公子指教:
懶起梳妝畫眉黛,舞榭歌臺。舞榭歌臺,流金四溢滿秦淮。
鉛華洗盡血淚干,何以遣懷?何以遣懷?韶華欲逝百事哀?!?p> 文弼知此詞是趙青娘自哀身世,不由得嘆道:“青娘你青春正好,何來韶華逝去之哀?治安便就著青娘之妙韻,斗膽和詩一首,以慰姑娘心懷:
世道滄桑莫怨乖,漫抒懷抱玉人來。
神州莽莽蒼生淚,大地凄凄草木哀。
切切蟬聲啼棧道,蕭蕭飛絮渺蓬萊。
人間多少心酸事,寒褪春歸漾艷腮。[唐時于祐為韓鳳兒所作。]”
這首詩本是寬慰趙青娘之意,人世滄桑,人生莫測,既已落此凄涼,不如面對現(xiàn)實。人家自古不平之事甚多,唯有耐心等待,打起精神,自有寒盡春來,爽心樂事之日。
趙青娘擊節(jié)贊嘆道:“好一個‘神州莽莽蒼生淚,大地凄凄草木哀?!缃裆胶悠扑椋缓蕻?dāng)今世上盡是阮大鋮之流的誤國之人,卻無李靖、薛仁貴這等開疆辟土的大將。真可謂國家無良將,朝中盡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