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愿言投此山，身世兩相棄（1）

　　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完畢，前來吊唁的賓客也都散去了，洪家總算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洪承疇將洪詩鈴等三人召至前來，將些許散碎銀子賞給了丈云龍，道：“家里頭用不了這許多人手，你二人這便回罷?！庇只仡^問洪詩鈴道：“他二人的賣身契可還在？一并發(fā)還了罷?！?p>　　洪詩鈴一跺腳，道：“爹，你也不問我這許多日子，究竟是怎么過來的么？”洪承疇一揚手，丈云龍兩人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還以為這大漢奸長成了甚么三頭六臂，原來也不過如此?！闭稍讫堁粤T，見羅三炮在一旁東摸摸，西蹭蹭，一副心不在焉地樣子，不由得斥道：“哎，你他娘的瞎磨蹭甚么？”

　　羅三炮抻了抻自己的手指，道：“不瞞當家的說，出來這許多日子，我這個手……實在是有些癢。”

　　丈云龍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滾！”羅三炮得令，立刻如蒙大赦一般，拿腿就要撤，不料丈云龍又叫住了他：“等等，拿著！”丈云龍將洪承疇賞給他們的銀兩丟給了羅三炮。羅三炮“嘿嘿”一笑道：“多謝當家的！”

　　“鈴兒，不是為父不關心你，只是你既是和吳氏一同離開，便自有你的去處，為父也不好干涉于你?！焙槌挟牭脑捊毯樵娾徱活^霧水：“爹，你這話是甚么意思？”“甚么意思？吳氏她……沒告訴你么？對了，她怎地沒和你一同回來？”

　　一提起乳娘吳氏，洪詩鈴便不由得悲從中來：“她……她死了?！薄吧趺?？！死了？”“對，在來福建的路上，一群明軍圍著我，要……要欺侮我，吳媽她……為了救我，被……被那群畜生給……給害死了?！?p>　　洪承疇皺皺眉，但聽洪詩鈴又道：“我原以為韃子都是一群禽獸，卻想不到，那明軍竟是禽獸不如！”

　　洪承疇并不介意洪詩鈴對清軍和明軍的評價，而是低頭沉吟道：“這么說，她死前，甚么也沒跟你說？”洪詩鈴滿面不解之色，道：“甚么？說甚么？”

　　洪承疇長嘆一口氣道：“嗚呼哀哉，終究是舐犢情深?！焙樵娾彽溃骸暗憔烤乖谡f些甚么？我怎么一句也聽不懂?！?p>　　洪承疇道：“鈴兒，事到如今，我便也不瞞你了。其實我……不是你爹。”“你說甚么？”“崇禎五年的時候，一股流匪在慶陽作亂，我前往慶陽親自指揮會戰(zhàn)，與總兵曹文詔、賀虎臣一同剿匪。我們在西澳與敵激戰(zhàn)十余次，我方均獲大勝。在一次戰(zhàn)斗中，匪首可天飛被我方斬殺。說來他也算是有幾分硬氣，當時他們明顯不敵官軍，手下護著他要逃，被我們追上了。我派人勸降，孰料他不僅不降，還連殺了我方十數名軍士。這下我便留不得他了，只得將其斬殺?！?p>　　洪承疇頓了一頓又道：“他死之后，他的部將白廣恩歸降了我們，他后來一直跟著我，無論是剿匪，還是抗清……都立了不少戰(zhàn)功。誰想松山一敗后，他便有些急躁。后來跟著孫尚書[指孫傳庭。]剿匪，我軍在潼關戰(zhàn)敗，他又歸降了闖賊。說來他也真是一員悍將，無論在誰的麾下，都是戰(zhàn)功赫赫。只可惜……闖賊實非明主，山海關一戰(zhàn)，他又降了清。我將來回朝之后，有機會倒要好生重用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