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密密麻麻,吐著信子的蛇群,李墨緊閉雙眸,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過緊皺的黛眉,融入眸中,眼角滑落的水珠分不清究竟是汗還是淚,努力隱忍內(nèi)心的恐懼,她想不到任何辦法,沒有人愿意伸出手,唯有自己,手心冒著冷汗,緊攥雙拳,猛吞咽口水,面對這種局面,只能哭求眼前這個冷血無情的男人,心有不甘,但別無他法。
心一橫,緩緩從冰冷的石磚地上爬起來,卑微地走到段青面前,面如止水,聲音清冷寡淡:“他是我的故友?!?p> 對于她的繳械投降,太過輕而易舉,段青很是詫異,瞇著眼睛又漸漸張大,似要把她看穿:“一個未出閣的三小姐怎么會認(rèn)識操著一口外地口音的異鄉(xiāng)人?”
他離得那么近,滾燙的呼吸吹打在李墨的額頭上,帶來陣陣令人顫栗的感覺,他的目光犀利,好像被野獸環(huán)伺一樣,緊張得連指尖都顫抖起來。
“你了解我嗎,我以前過怎樣的生活,又有怎樣的際遇,又遇到過什么樣的人?你可曾花些時間聽我講一講?”
爹曾說過,做人要坦誠相待,說了一句謊話,要用成千上百的謊言去彌補,久而久之,自己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爹不想讓我成為這樣的人,而我今天為了活著,令他失望了。
李墨苦笑一聲,只覺得胸口被一種柔軟的東西堵住了,像是一團絲凌亂地交錯著,眼中浮起一絲難以解讀的復(fù)雜。乖順地從懷中掏出那堆布條,放在手里珍惜地?fù)崦啻辏^續(xù)說道:“這是我今年的生辰禮物,唯一的,是二哥送我的,他在府外徘徊等待了一天,可是它壞了,我手又笨,修補不好。”
難掩心中的委屈,聲音哽咽,李墨頓了頓,重新控制好情緒后繼續(xù)說道:“想找府內(nèi)會繡工的婢女,可是以我現(xiàn)在的地位還能使喚誰呢?便想到偷偷帶出府,我想到他,他可以帶去蓉城,那里有最好的繡娘,定可把它恢復(fù)原樣,沒想到被宋夫人碰到,怕她誤會,便追到湘苑,希望她能幫我保守秘密?!?p> 感情至深的一席話不完全是謊話,所以李墨敢坦然地直視這個陰沉、多疑、城府極深的男人。她得到了預(yù)想到的結(jié)果,段青的眼神錯綜復(fù)雜,卻平靜下來。沒錯,她所說的每一字一句就是讓他內(nèi)疚,是他親手毀掉了香囊,是他在她生辰時,把她關(guān)入柴房,是他讓她這個側(cè)妃變成了府內(nèi)最低賤的人。李墨巧妙地把他的疑慮全部解釋清楚,讓他沒有機會再發(fā)問,沒有時間好好去深想,例如可以找清雪幫忙,又或是怎么聯(lián)系上這個男人的。
感受到他眸中的探究,李墨毫不躲閃,坦然而堅定。
宋夫人這時撫著胸口干嘔,引來大家的注意,秋蟬上前扶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段青無暇顧及其他,轉(zhuǎn)身朝宋夫人走去,輕輕把她攬入懷中,溫柔地低聲詢問。
依偎在他懷里,宋夫人擦著眼淚,抽噎著:“妾身有點不舒服,近幾日總是吃不下飯,嘔個不停?!?p> “傳府醫(yī)!”說著段青攙扶著宋夫人往里屋走去。
“王爺,這……”這件事就算了?王夢媛不甘心地迎上去。
“此事純屬誤會,都下去歇著吧?!倍吻嗑o皺著眉頭,不愿再提。
“是,妾身告退。”王夢媛狠狠瞪了李墨一眼,咬牙切齒,是她的出現(xiàn)破壞了一舉扳倒宋夫人的機會,氣呼呼地和婢女們離開湘苑。
侍衛(wèi)們也隨著一聲令下,有秩序地退出院子。
嘈雜的院落瞬間安靜下來,李墨后背的衣襟濕透,劉海和兩鬢的碎發(fā)緊貼在臉頰上,像是剛從水中走出來,全身濕淋淋,被夜風(fēng)一吹,一股寒冷侵入體內(nèi)。
不知怎么走出的湘苑,沐浴在溫柔的月光下,做了幾個深呼吸,在閻王殿走了一圈,終是活下來。
“側(cè)妃……”王勇溫文儒雅地站在月色中,臉上依舊淡然一笑,親切,卻讓人覺得疏遠(yuǎn)。
李墨才注意到身后還跟著王勇和剛才那個男人。
戲還是要做足,不舍得把一團布條塞在他手里:“辛苦你跑一趟?!?p> “草民一定辦到?!?p> 他被王勇帶出了青王府,臨走時還不舍得望眼湘苑的方向,他摯愛的人在那邊吧,愛而不得,都是命,可憐的又何止他一人。
李墨回到溪苑,鈴鐺和清雪站在院子里擔(dān)心地迎了上來。
“側(cè)妃,你去哪了?你脖子……”
揮揮手,經(jīng)歷剛才的跌宕起伏,這點小傷已不算什么。
李墨坐到銅鏡前,來回瞧著自己纖細(xì)的脖勁,幾道紅痕深深印刻在上面,不知是什么讓段青放棄了殺人的念頭,一念之間,天堂還是地獄。
“怎么又渾身是傷?”
握住鈴鐺浮腫的雙手,李墨明白,她受了不少委屈,常常被婆子使喚干些粗活,白天伺候她,夜里洗其他院子的衣服,她不說,以為瞞天過海,其實自己怎會不知道,只是無能為力罷了:“沒事,明天會有更多的事情,去好好休息吧?!?p> 看著她滿臉的擔(dān)心委屈,李墨心疼,自打來了青王府,她們很少再像小時候一樣無話不談,她們太想保護對方,太怕對方看見拿下面具血淋淋的彼此,更痛,李墨不知道對不對,讓她置身事外未必不是件好事。
清早,李墨被鈴鐺伺候起身,昨夜受涼,身體說不出地疲乏,鈴鐺見她沒有胃口,到廚房熬了紅豆粥,上面撒了一層葡萄干,李墨貪吃,在李府時她可以吃上兩大碗。
瞧她精心準(zhǔn)備,李墨提起精神,吃得津津有味,鈴鐺在旁說不出得開心,只要主子有了食欲,就沒什么天大的事。
外面?zhèn)鱽硪魂囕p快地腳步聲,清雪從外面跑進(jìn)來,氣喘吁吁:“側(cè)妃,宋夫人有喜了。”
李墨依舊喝著粥,毫不理會,所有事情在預(yù)想內(nèi),之前混跡在醉仙樓,女人這點事還是懂一些,瞧她昨天的癥狀和彩衣當(dāng)時懷孕時一樣,今后府里恐怕是要熱鬧起來,難怪王夢媛迫不及待出手鏟除她,估計宋夫人懷孕的事她已知曉,這個宋夫人也是厲害,把懷孕的事隱瞞得密不透風(fēng),要不是昨夜鬧出這么大的事,恐怕段青還不知自己已為人父。
“姐姐?!彼畏蛉吮磺锵s小心翼翼攙扶著進(jìn)屋,軀身坐在李墨側(cè)首的位置。
果然來了,比預(yù)想得要早些,昨夜的事令她坐立難安吧,也是,換了誰能沉得住氣,深夜私會被人撞見,竟還誣陷別人身上,手段卑劣至極。
“妹妹有了身孕,應(yīng)該在湘苑好好休息?!崩钅惶а燮?,放下碗筷,示意鈴鐺收拾干凈。
“鈴鐺姐姐,我來幫你。”秋蟬幫忙拿起碗筷。
“我可不敢用,誰知黃鼠狼給雞拜年安什么心”上回設(shè)套的事,鈴鐺耿耿于懷。
秋蟬小臉一紅,也不敢說什么,臨走時,掩上了房門。
屋里只剩下李墨和宋夫人兩個人,李墨不開口,耐心等待她要說什么,昨夜的事請?zhí)^過憶猶新,是她把自己推進(jìn)了深淵。
“都是誤會,以前妹妹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姐姐海涵,今天來主要是妹妹擔(dān)心。”宋夫人見李墨袒露在外,傷痕累累的脖勁,笑得尷尬,不似往常的隨性、招搖。
“擔(dān)心我,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