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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踏斗

第七一章 蒼淵倒扣皆俯首(終)

摘星踏斗 張重明 2362 2022-12-30 01:51:08

  東風(fēng)惡用腰帶牽了三個人傀回來時,鐘曉已經(jīng)將阿依從瓷瓶里小心撈出,正在用一塊彩帕仔細(xì)包裹。

  在九江門里被殘害到千瘡百孔的軀體,在油似的粘稠藥液中變得更加腫脹,破損的臉活像只蒸破餡的醬肉包。

  這可是以美艷聞名江湖的纖腰蝎子阿依,也曾招攬多少英雄好漢,作了春閨里捧腳的癡奴?

  那群好漢子,彼時恰如一條條赤眼的野狗。

  此時,英雄好漢們裝上衣服,威風(fēng)凜凜,衣冠楚楚,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由狗復(fù)變作人。

  纖腰蝎子,如花美艷不敵秋風(fēng)蕭索,殘羹剩飯難登大雅之堂——由人反變作狗。

  喔!諸君試看,原是人人都有這一遭?

  青城山上的道士沒有預(yù)備壽材,山下小鎮(zhèn)早叫斗笠賊們禍害,鎮(zhèn)里的潑皮早把不吉利的棺材作了劈柴,鐘曉二人尋覓無果,也做不出掘墳盜棺的事。

  能找到的,只有阿依往日包裹殘軀的彩帕。

  這樣的帕子阿依留下了很多,各式各樣。

  女人們從來都愛美,老了愛,丑了也愛。

  鐘曉選了面五彩云紋的替她做最后的打扮,又選了張素白的帕子將黑衫及成堆的金背甲蟲包裹。

  敷土?xí)r,鐘曉又哭了一遭。

  五分淚給加哈努的陰陽永隔,三分淚給蔣欽的生死不知,兩分淚給阿依作惡可恨,結(jié)局可憐。

  東風(fēng)惡將墓碑釘在土里,等鐘曉哭夠了才道:“鐘丫頭節(jié)哀,咱們現(xiàn)在試著救救這群人傀,天大的功德,保佑他們來世平安到老?!?p>  鐘曉啜泣道:“希望他們來世別再招惹江湖,更離那些英雄們遠(yuǎn)些?!?p>  東風(fēng)惡笑道:“你和飛蒲草退出江湖也好,你們二人性子簡單,要老子說,江湖,就不是追尋自在的魚的江湖,是那些垂釣者的江湖。不肯握桿,你們兩條笨魚,趁早林歸林,海歸海,免得老子有一天還要埋下你們。”

  鐘曉用力點頭,“是笨魚、是笨魚沒錯了,尋回秘籍,救出我爹,這江湖我一刻也不待了……”

  江湖原來是戲臺,英雄原來是油彩。

  動蕩飄搖,卻跳不出乏味的圈子,鬼打墻似得一輪又一輪,一眼望去,竟幾千年都沒有變過……

  沽名釣譽,以心計為絲,旁人作餌,成就潑天聲勢。

  天下英雄,呵,叫得響亮!

  好比舉劍擊空,雖銳利,卻無用……

  只一群人高高在上,瞧著礙眼,叫人生厭。

  鐘曉告訴東風(fēng)惡:人傀解藥使用極少,虎丘劫掠舒州府時,一指粗細(xì)的小瓶就能解三千惡賊的人傀毒,這一瓷瓶解藥,估計能救下滿山人傀。

  東風(fēng)惡撇了一段柳枝,用梢在瓷瓶里沾了沾,一一點在三個人傀唇上。

  三個目光呆滯的人傀忽然有了反應(yīng),如同嘗到了仙釀,都伸著鼻子去追東風(fēng)惡手里的樹枝,三顆腦袋撞在一起,紛紛仰面跌倒,逗得東風(fēng)惡哈哈大笑。

  約莫又過了一刻,三個人傀神色逐漸清明,扶著頭哎呦哎呦慘叫,猶如宿醉中剛剛醒來,才一睜眼,便見東風(fēng)惡一手提著柳枝,一手扶著碩大白瓷瓶,瞧著他們大笑不止。

  “菩薩,是觀世音菩薩!”

  三人中年紀(jì)大些的老者,一骨碌轉(zhuǎn)仰倒為跪伏,口中連連稱頌。

  另外兩人也學(xué)著他跪倒,再三叩拜,“菩薩仁德,普度眾生!”

  東風(fēng)惡老臉一紅,罵道:“混賬玩意,龜兒子是眼瞎的嘛,瞧不見老子是個男子?”

  鐘曉淚痕還未干,噗嗤笑出聲來,“前有蘇娘娘,后有秦菩薩,三山太保陳前輩門下都是福緣深厚的?!?p>  三個人都改口稱作“恩人”。

  鐘曉接了一碗水,遞給三人,打探后才得知:這三人正巧都是相熟,靠著街頭雜耍賣藝維生,到舒州府時正巧趕上虎丘逞兇,都變成了人傀。人傀期間有模糊的記憶,只感覺靈魂困頓在牢籠里,身體不由自主,呆傻傻站在青城山上,細(xì)算下已有十日之久。

  照理,十日不吃不喝,也該性命休矣,可他們行動正常,只覺得頭疼厲害,有些缺水乏力,身體也更消瘦了些。

  鐘曉和東風(fēng)惡將瓷瓶里的解藥用各種容器分裝,加上這三人,一起為山上人傀解毒。

  東風(fēng)惡囑咐他們:山中央有三片空地,那里的人傀,就是將舒州府毒害的虎丘惡賊,萬萬不可為他們解毒。

  虎丘眾人如今都成了人傀,不能還手不能逃,殺倒簡單,但就這么上千人站著等死,誰又能狠心下手?任由他們等死而不救,已經(jīng)是鐘曉二人所能做的極限了。

  滿山人傀幾乎是毫無規(guī)律的撒在山上,尤其是為了抓捕鐘曉,奕難平讓道觀前的人傀都追進了后山,有快有慢,如今全是零零星星的,瞧著就叫人牙酸。

  五人散開,各自解救,新的人傀們獲救后,也參與到解救人傀的事上。

  沒有容器,就用衣角在瓷瓶里沾一點。

  這解藥也神奇,不論劑量多寡,唇角一碰,稍等片刻都能恢復(fù)如常。

  到了中午時分,容易尋著的人傀基本都已恢復(fù),許是有在某處犄角旮旯里橫著的,還有遺漏。

  東風(fēng)惡召集眾人,言說他和鐘曉要去尋人,和眾人就此別過,解藥也留給他們。

  眾人跪倒一片,詢問恩公姓名。

  東風(fēng)惡頗為得意,他游走江湖半生,還是第一次這般受人愛戴,拱手報出自己和鐘曉的姓名。

  為報阿依肉身成藥,東風(fēng)惡又指了指“蟲人蔣欽與阿依之墓家”,說道:“此外,還要感謝這兩位從虎丘賊人中得來解藥,如今二人已經(jīng)身死,諸位若是有心,也可來祭拜一二?!?p>  說罷,鐘曉與東風(fēng)惡一起下山,準(zhǔn)備到嘉陵江上再問問李夜墨的消息。

  眾人遠(yuǎn)遠(yuǎn)望著鐘曉與東風(fēng)惡的身影消失,這才到墳前叩首,雖無香燭,萬人通天徹地的愿力也幾乎叫云頭止步。

  人傀們大都是舒州府的,結(jié)隊回家,一路歡歌笑語不提。

  再說最先得救的三人,三人都姓郭,性格皆是淳樸忠厚,由一個莊子出來,沿街討生活的。

  老郭會抖空竹、轉(zhuǎn)碟,大郭能頂大缸、頂中幡,小郭會耍大刀,彼此間照拂著,三瓜倆棗,勉強度日。

  旁人都急著回家,他三人無處可去,吃飯的家伙都丟在了舒州府,過了這么久,也不指望能找回來了。

  吃過苦、正受苦的人,反而見不得旁人遭罪。

  三人結(jié)伙,繼續(xù)尋找遺漏的人傀,也為他們再求一線生機,日頭偏西時,三人身后已經(jīng)跟了十幾人。

  “我的天,這是個什么東西!?”

  忽然,小郭驚呼一聲,眾人都轉(zhuǎn)頭來看:一團肉球從樹上跌落下來,緩緩舒展開,變作一個侏儒模樣。

  侏儒腰上開了個一尺長的口子,傷口還沒結(jié)痂,猩紅的肉翻著頗為滲人。

  “縮骨功?”

  老郭驚咦出聲,走南闖北久了,這種街頭雜耍的功夫也曾見過,不過旁人多是探手進窄壺里取物,縮骨鉆環(huán),像這樣練到縮成碗口大小的肉球的還是第一次見。

  大郭嘆息一聲,“也是個咱們這般的苦命人,中了毒,還要遭這樣的毒手。”

  “救不救?”

  “多說,能救就救!”

張重明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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