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陶朱城,李夜墨和鐘曉立刻就發(fā)現(xiàn)這座城和它名字極不相符。
范蠡輔佐勾踐越甲吞吳,終成霸業(yè),又在功成名就時急流勇退,逃過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三次經(jīng)商成為一方巨富,又三散家財,范蠡自號“陶朱公”,民間把他奉作財神、商圣。
陶朱城用了陶朱公的名字,城里卻斷然沒有財神氣象,到處都是骨瘦如柴、衣著破爛的乞丐,反倒是本地人見怪不怪,總有些善心的嬸嬸胳膊上挎著食籃,給自己門前的乞丐發(fā)放些吃食。
鐘曉有些好奇,壓低聲音對李夜墨問道:“臭李夜墨,這些是真的乞丐還是丐幫的人?”
李夜墨看著滿街的乞丐也是頭腦發(fā)懵,面露苦惱道:“曉兒,我也是第一次來,過去從未和丐幫有過接觸,不過依我看,許是真的乞丐吧……丐幫好歹是三幫之首,若幫眾都是這樣瘦弱邋遢,怎么能和火船幫、九江門并列。”
“施主錯了,丐幫的人就是乞丐,你看著像乞丐的可能是丐幫的,你看著不像乞丐的,一定不是丐幫的?!?p> 二人身后,大和尚突然開口,鐘曉回過頭,挑著秀眉驅(qū)趕,“淫僧,離遠些,沒人同你說話!”
李夜墨也環(huán)抱著雙手,出言譏諷道:“花月和尚江湖聞名,怎么當了我們的跟屁蟲了,沒人搭理,你還要硬湊上來,還真是不要臉!”
大和尚雙掌合十,笑瞇瞇道:“小僧說過,沒有惡意,只是想同二位交個朋友。”
“我們不想和你交朋友!現(xiàn)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李夜墨沖大和尚做了個鬼臉,拉著鐘曉大步離開,一邊走,一邊不停向兩側(cè)張望。
鐘曉問:“臭李夜墨,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李夜墨笑道:“是了,陶朱城奇怪,到處都是乞丐,可丐幫是實打?qū)嵉慕团?,其中弟子就算裝扮如同乞丐,江湖人的身份也不能舍去,習武之人形態(tài)自然健壯,絕不會是這般瘦骨嶙峋,我想,若是能尋到個胖些的,一定是丐幫的幫眾,找到幫眾再問出幫主,這不就解決了?”
“像這淫僧一樣胖嗎?”鐘曉笑著指了指身后依舊緊隨的花月和尚。
“那可不能,這樣胖大,再心善的嬸嬸也絕不會分他一口吃的!”
二人穿過了幾條街,更是特意去看了城隍廟,然而,并沒找到李夜墨所說的健壯乞丐,難道都是真的乞丐?那丐幫呢?丐幫的人都去了哪?
李夜墨不死心,招來十幾個乞丐,舉著一錠十兩的銀子,“各位,誰能幫我找一個胖些的乞丐,這十兩銀子就是誰的!”
乞丐們聞言,都笑嘻嘻簇擁上來,掀起自己衣服,指著臟兮兮的、根根分明的肋條,追問李夜墨和鐘曉二人自己胖不胖……
鐘曉臉色羞紅,拽著李夜墨趕緊逃開,身后傳來乞丐們快活的笑聲。
跑了好遠,鐘曉道:“臭李夜墨,或許丐幫的人并不在街上討食,就像火船幫坐擁嘉陵江,也不是靠打魚維生,丐幫的幫眾也許并不行乞。”
李夜墨點頭道:“有這種可能,只是這里有這么多的乞丐,總不能都是真的吧……”
“是呀,陶朱城的百姓為什么要供養(yǎng)這么多乞丐?”鐘曉也是苦惱。
花月和尚看著二人搖頭輕笑,伸手攔停一個挎著食籃的嬸嬸,直接問道:“施主,請問陶朱城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乞丐?”
那嬸嬸一看是個和尚,先叫了聲大師,這才開口解釋:
這是陶朱城的傳統(tǒng),早些年日子苦,有很多百姓活不下去,有活不下去做乞丐的,也有活不下去上山做土匪的。
匪患厲害,最擅長的就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越是災年,越是生活艱難,匪患越是猖獗。
活不下去就上山做匪,下山劫掠其他還能活下去的人,如此原來能活下去的人也活不下去了,只能跟著上山,上山下山,下山上山,匪越來越多,百姓越來越少,不搶就要被搶,可都去搶,又去搶誰?
陶朱城是小城,沒有駐軍,州府軍又管不了提刀是匪,拿鋤頭是民的坐寇,直到城里的乞丐們帶頭,呼吁百姓一起反抗,鄉(xiāng)親們各自去認領自家的壞種,把這群土匪拉回家揍了一頓。
這是活不下去又沒想傷害別人的,聯(lián)合活得下去的一起,打贏了活不下去就禍害別人的。
雖然這次贏了,但活不下去的還是活不下去,只有幫他們活下去,才能徹底斷絕匪患。
陶朱城里百姓有個共識,活不下去,可以當乞丐:丟臉,但有命在。
走在陶朱城,靠著誰家的墻,就吃誰家的飯,有余糧都會幫一把,讓活得下去的幫著活不下去的活下去。
這些乞丐也知恩,只要飯不要錢,有什么事也都愿意搭把手。
陶朱城有這些乞丐幫忙看家護院,偷東西的賊、搶東西的匪,都要躲著陶朱城,誰知道街邊睡眼惺忪的乞丐是不是真的睡了,是不是下一瞬就能把操起棍子,健步如飛。
就算養(yǎng)條狗也要撒兩把米不是?救一條人命也只需要這點東西,犯不上吝嗇。
等到哪天開門,自家墻邊的乞丐不見了,就是一個活不下去的人又能活下去了。
張重明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