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qū)里的夜啤酒迎來了生意最為火爆的時間段,熱騰騰的鍋氣徐徐竄入夜色,老板一面將烤熟的肉排撒上提香的孜然粉,一面用鏟子按壓出多余的油脂,濃郁的香氣隨著劈啪作響的炭火,飄向食客的鼻息之間。
香樟樹下,吳威露出了生平少有的大跌眼鏡的表情,千葉凌有些不雅的吃相確實和顛倒容華的氣場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所以說,你現(xiàn)在也不知道魏少寬的去向?”肉塊還露了一半在櫻桃小口外,千葉凌嘟囔著,魔爪已經(jīng)再次伸向了另外一塊抹上蜂蜜的肉排。
夏彥習(xí)慣性的嘆了口氣,將頭深埋在地上,似乎在竭力尋找著一個地洞。
“是的,這7年里我都在默默的尋找,我甚至覺得他已經(jīng)不在這個對他來說充滿悲傷的城市里了。”應(yīng)采薇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千葉凌柔順亮麗的黑發(fā)上,潘詩珞的形象竟緩緩的和她重疊在一起,她也是個十足的好吃嘴,同時也擁有著怎么吃也長不胖的體質(zhì),不過,千葉凌的那張臉實在是絕色,即使潘詩珞,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
“你們的三角關(guān)系真的是個死循環(huán)吶,”千葉凌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夏彥面前的盤子,“喂,小衰仔,你得減肥了,這個就讓給我吃,好不好?”
夏彥無奈的看了看那張?zhí)鸬媚佀廊说哪槪坏冒驯P子推到她身旁,眼神里的意思是悉聽尊便。
“所以說,大學(xué)里,潘詩珞和你們?nèi)齻€最要好嘍?”吳威本來已經(jīng)抓起了一瓶酒,可不知為何,他眼神里閃過一絲悲戚和茫然無措,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棄了。
“確實是,如果說詩珞要回來報仇的話,下一個一定是我,當(dāng)時如果不是我纏著少寬陪我去逛街,而忘了告訴李赫,詩珞在秘密基地等他,她也就不會想不開了。”應(yīng)采薇不知不覺間又將先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稍微平定下來的心緒,再次泛起波瀾。
他們的青春,已經(jīng)埋葬在7年前的那個黃昏,如今白草連綿,夕陽如舊。
潘詩珞死后,三人以各自的方式沉浸在不可挽回的巨大悲傷之中,李赫選擇了開始新的開始,即使那看起來只是某人的影子,反差巨大的影子;應(yīng)采薇則背負(fù)了兩個人的夢想,在這座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由鋼筋水泥建造起來的城市里拼命,而魏少寬則以避世的姿態(tài),選擇了消失在茫茫人海。
三人自那之后,老死不相往來,誰也沒有誰的消息,那段痛苦的回憶,如世上最鋒利的刀刃,輕松一揮,從此血流不止,成為了永遠(yuǎn)也結(jié)不了疤的傷痕。
夏彥呆若木雞的望向隱沒于夜色中的遠(yuǎn)山,快要高考了吧,燈光下的你在奮筆疾書?還是循環(huán)著聽力訓(xùn)練,糾結(jié)老外的發(fā)音是美式還是英式?又或是跟我一樣在看著夜空發(fā)呆呢?夏彥陷入了沉思,縈繞在他內(nèi)心深處的問題,似乎并不再那么刺痛了。
就在眾人陷入各自的冗長思緒的時候,剎那間,從這個城市的南方,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毫無預(yù)兆!
緊接著,腳下開始了如浪潮般拍打而來的震動,桌子來來回回?fù)u撼,碗筷亦隨之無節(jié)奏的跳躍律動,平地生成的大風(fēng)將燒紅的碳灰卷上半空,如星光點點,玻璃窗和鋁合金邊框如磕牙般發(fā)出哐嘡哐嘡的噪音,誰家雨棚上被丟棄的拖鞋被簌簌震落,各種聲音夾雜著爆炸聲沖天而起,如同囚禁在地獄里的魔鬼掙脫了桎梏,向著凡間發(fā)出來自九幽的吟唱!
燈光閃爍,明滅不定,不知是誰,緊張得掀翻了桌子,啤酒瓶重重的跌碎,而后扯著嗓子大喊了一句:地震!快跑!
亭臺里下棋的老人們舉起了白旗,不約而同的簽署了停戰(zhàn)協(xié)議,舉手抱頭,向著空曠的地方跑去;保安一股腦的把門禁解除,給大家讓出通道;樓層里正在看綜藝節(jié)目的人,顧不得關(guān)掉電視,穿著一雙拖鞋,一拐一拐的發(fā)出難聽的摩擦聲,從樓梯間傳來。
可還沒等到他們跑下樓,震動便瞬間停止了。
所有人呆呆的望著南方,沖天的火焰燒紅了半邊天!
“夏彥,你和阿威在這里保護她,我去看看情況!”千葉凌抓起桌上的警車鑰匙,在人潮中如一只翩然飛舞的蝴蝶,左右閃躲,輕盈得像握不住的流螢。
夏彥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害怕,渾身不自覺的顫抖,如墜冰窟,好像某些恐怖的、無法挽回的結(jié)局將不帶一絲憐憫的破門而入。
動起來啊,夏彥,你他媽的趕緊追上去啊!
你他媽的再磨蹭下去,她可能會死的!動起來啊!
“阿威,這個交給你了!我得跟她一起去?!毕膹⒖诖锏?2F遞到他手中,衰到爆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白的發(fā)亮的光,“要是潘詩珞的鬼魂來了,就用這個,明白了嗎?”
吳威接過了槍,怔在了那里,夏彥的眸子里,分明藏著一把即將出竅的刀刃!
巨大的引擎轟鳴聲響起,千葉凌拉響了警報聲,同時踩住剎車,另一只腳踩盡了油門旋即放松,反復(fù)幾次,輪胎與地面擦出了白色的煙塵,濃重的焦臭味彌漫四周,車子像一只拉滿弦的箭,就等著主人發(fā)號施令。
突然,車窗響起了急躁得如暴雨般的敲擊聲!緊接著,夏彥不顧命的張開雙手擋在了車前,嘴里好像在說,帶我一起去。
千葉凌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眼神的夏彥,篤定,不,不對,是一種倔強到極點的偏執(zhí)。她松開了油門,停止了對發(fā)動機無情的鞭撻,然后搖下車窗,把頭探出窗外。
“怎么著,還沒轉(zhuǎn)正,就開始不聽前輩的命令了?”
“吳威能保護好她,我要跟你一起去?!?p> “喲,說不定只是普通的爆炸,怎么,懷疑姐的實力?”
夏彥一時間答不上來,只是直覺告訴他,這一趟,不管福禍如何,自己非去不可,也極有可能是潘詩珞的事件激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某個不安角落,也正是這份不安,讓他前所未有的害怕失去。
偏執(zhí)的眼神里閃著光,千葉凌都看在眼里,只得側(cè)過身子,把副駕門打開,“行啦,拗不過你,上車,得抓緊時間了?!?p> 夏彥長舒了口氣,暫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上了車。
街道上已經(jīng)涌出了一大堆出來避禍的人,嘈雜的人聲宛如蜂鳴,有的指著沖天的火光議論紛紛,有的則拿出相機爭先恐后的拍攝這難得一見的災(zāi)禍,有的則表現(xiàn)出了悲觀主義特有的歇斯底里狀態(tài),熙熙攘攘的人流沖出了人行道,也占據(jù)了不少緊急車道,索性的是他們駕駛的是警車,警鳴一路開著,行進容易多了。
饒是如此,兩人也花了接近30分鐘,才趕到了事故地點。
眼前的景象宛如末世。
熾烈火光如夭矯上升的巨龍,朝著天空怒吼,飚巻的熱浪撲面而來,遍地散落著被一瞬間燒成了焦炭的植被,龜裂的大地像是惡魔身上潰爛的皮膚,大爆炸后被充分燃燒的氧氣隔絕了一切生機,強烈到無以復(fù)加的窒息感像一塊千斤巨石般壓在每個人的肺部,任誰也別想從大火中攫取哪怕一丁點的氧氣。
一塊黑色的大怪物全身被火焰所覆蓋,它撞塌了礦洞的入口,連帶著半邊山頭都給撞沒了。
它就是這場事件的罪魁。
定睛看去,那是一節(jié)巨大的、已然被撞變形的老舊火車頭,它像一個在火焰中垂死掙扎的老年病患,劈啪作響是它最后的喘息。
四下散落的火種,再度引發(fā)了二次燃燒,發(fā)出了凄厲的爆炸聲。
而火車頭后面拉著的十余箱煤炭,此刻也盡數(shù)化成了燃料,看樣子,是所有車廂受到慣性的作用下,一層力疊加在另外一層力之上,不停的向前推進,而后猛撞到被山頭擋了一陣的車頭,造成了如此震耳欲聾、堪比地震的可怕現(xiàn)象。
現(xiàn)場亂做一團,消防人員手忙腳亂的鋪設(shè)水管,與此同時還得注意從天而降的火種,取水也是個大問題,不可能指望車身自帶的那點水就妄圖把這場大火撲滅,三四個頂著探照燈的小伙子扛起水管與發(fā)動機前往最近的水源,引水而上。消防車上的高壓水槍,噴出十?dāng)?shù)米高的水柱,試圖壓制高溫中飛散的火種。
這是一場水與火的對峙。
所幸的是,這個點不是曠工們的工作時間,并沒有造成礦難,一輛接著一輛的消防車?yán)懥司瘓笊狭松剑跊]有取得水源的情況下,只能用這個辦法緩解火勢。
離事故處100米開外的右手邊有一處寬闊平臺,那里堆放著大量的煤礦,一個身著某某煤礦公司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焦頭爛額的來回踱步,接聽著口袋里不斷響起的電話。
“誒,知道了,老總,哎,您也知道魏少寬那小子已經(jīng)在這條線跑了7年了,誰能料到今天捅出這么大簍子。誒,您等會兒,搜救人員那邊來電話了?!蹦腥藦膶捤傻难澏道锬贸隽肆硪粋€手機,眉頭褶皺深陷,如索馬里海溝,“喂,找著人了嗎?什么,死了?”大火乘著夜風(fēng)呼嘯,聲若驚雷,他恨不能將該死的聽筒放進耳朵里,。
“喂……喂!”
電話那頭傳來了強烈的電波干擾,人聲被分割成斷斷續(xù)續(xù)的不成章的詞語,正當(dāng)他要再度接通老總電話的時候,嘈雜的聲音再度恢復(fù),可男人的手卻不自然的哆嗦起來,食指不小心觸碰到擴音鍵。
手機里幽幽傳來尖銳、陰惻惻的獰笑!
“魏……魏少寬,你,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