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鳥取
峰松克嘉死于午夜兩點。
死亡,是生命的盡頭,亦可以是生命的開始。
克嘉死的時候,家中只有一不足五歲的孩童,孩童顯然已經(jīng)進入熟睡階段,一盞橙黃色的小夜燈將她那張稚嫩的面龐映照得十分安適。他并非英年早逝,也不是孤寡老人,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漁民,身體還算健碩,前兩天還跟著自己的兒子出海打漁,可沒曾想,原本都開始計劃恢復打漁的日程,想要重新找一找年輕時的感覺的他,竟會因為心肌梗塞,死了。
他的尸體尚且溫熱,由于五指攥緊的緣故,使得他的指尖略微發(fā)白,甚至慢慢呈現(xiàn)一種青綠色,據(jù)說,人死的時候手腳冷得最快,這話一點不假,而他的身邊,正胡亂散落著一些藥片,上面映著OTG,看樣子,這個年過五十的中年人并沒有來得及吃藥,便被死神攫走了性命。
木板床上的被子散亂著,他脫下的衣物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從這些痕跡上來看,他應該是很艱難的想要起身,從而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終究沒能救下自己的性命。
夜風捶打在玻璃窗上,發(fā)出哐哐當當?shù)捻憚樱贝俚孟袷怯惺裁礀|西想要破窗而入,昏黃的夜燈莫名其妙的閃爍了兩下,一道狹長的黑影,被幽暗的燈光投射到白色墻壁之上,而這時,熟睡的孫女陡然從安睡中驚醒!
她身上穿著帶有蕾絲花邊的精致睡服,敲打窗戶的響動讓她不由自主的收緊了身子,對于她這種年齡的幼童來說,恐懼已經(jīng)初現(xiàn)端倪。她將被子掀開一條縫隙,然后深吸一口氣之后,把眼睛探到縫隙處往外看去。
借著昏暗的燈光,一人多高的窗簾被低氣壓脅迫著左右晃蕩,就像出沒于暗夜中的幽靈,又像是中世紀巫婆的裙擺,更讓她想起了爺爺跟她講過的、喜歡敲打窗戶的小妖怪,恐懼一瞬間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縮進被窩,不讓一束邪惡的光透進來,仿佛只有在完全黑暗的溫暖被窩里,才是安全的。
篤篤篤~
就在她感到最無助,最害怕的時候,她的房間門響了。
她如蒙大赦般連蹦帶跳的下了床,幾乎不帶任何考慮的開了門。
“爺爺,快進屋子!”
她伸手去拉爺爺攥緊了的手,可剛剛碰到他的皮膚,小女孩卻猛地縮回了手臂!
那溫度,簡直就像是把手放進了冰箱!
“爺爺?”
小女孩天真的以為爺爺是站在過道里受了涼,面上滿是關切的神色,并示意他趕快進屋。
她的爺爺一直垂著頭,由于過道里沒有燈,所以只能從小女孩房間里透出去的暗光才能略微看清楚那張臉。小女孩抬頭,那張臉迎著暗光,給她一種極其怪異的錯覺:她的爺爺,仿佛在瞬間蒼老了十歲,耷拉下來的面皮,擠成了如東非大裂谷般的褶皺!
“爺爺?”
她再次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突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爺爺,眼睛竟然一直是緊閉著的,身后是低氣壓帶來的紊亂氣流,窗戶敲擊聲越來越大,甚至就像是地震來臨之時的震顫!
她一頭扎進了克嘉爺爺?shù)膽牙铮m然他的懷里并不溫暖,但卻能讓她稍稍感覺安心,而就在這時,她驀地察覺到,她的發(fā)梢上滴落了兩滴冰冷的液體!
而更加可怕的是,面前的克嘉爺爺竟像是一面山一樣朝她壓將下來,所幸她的身子相當靈活,順勢便往右側一挪,她瞪大了瞳孔,只見她的爺爺仿佛以自由落體的姿態(tài)斜倒下來!
咚!
好像一頭沒有絲毫彈性的死豬倒在木板上的聲音!
“爺爺?您別嚇我?!彼哪樕缫焉钒?,然后又嘗試著喊了兩聲,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才意識到出事了。她跨過爺爺?shù)凝嫶筌|體,跑出了門,處在暗夜中的走廊像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她在腦中不斷回想座機電話的位置,然后又看了一眼癱倒在地的爺爺,隨即鼓起勇氣,摩挲著腳步往前邁去。
風聲呼吼,對漁民來說,這樣一種天氣實在不該出海,可是,偏偏這種天氣又無法預料,狂風震動著窗框,發(fā)出快要散架的哐哐聲,猶如窗外站立著一股巨人,要伸手拆掉這樣一座并不算特別結實的木質房屋。
小女孩感覺自己的心臟也隨著窗框在左右搖顫,極低的氣壓仿佛懸在頭頂?shù)木奘屗暮粑查_始變得極其緩慢,她有數(shù)次想要放棄,但她一想到爺爺可能會死,便拼命鼓起勇氣蹣跚著腳步往前移動,可不知為何,這條原本就不長的走廊,此刻卻像是某條隧道般狹長無比,而讓她邁不開腳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她的身后,像是回蕩著一陣極其低沉的呼吸聲。
這聲音仿佛就貼在她的耳際,讓她感覺頭皮發(fā)麻,她也曾無數(shù)次回頭,可走廊里除了從她房間內透出來的微弱光線之外,空空如也。她也曾努力回想走廊燈光的開關位置,可是她失敗了,并不是因為她的記憶力不行,而是開關設計的位置太高,即使她墊腳也夠不著。
就在她想要繼續(xù)墊腳嘗試的時候,走廊陰暗的轉角處,電話鈴聲忽然如炸雷般轟鳴起來!
叮鈴~~~
雖然小女孩兒險些嚇暈過去,但是,她終于能和人通話了,她很高興,扎根于黑暗中的恐懼仿佛也在電話鈴聲響起片刻后,驅散而空,她蹬著小腳丫,吧唧吧唧地踩在漂浮的地板上,她生怕那令她鼓起勇氣的鈴聲突然之間中斷了,所以她的步伐越來越大,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五秒,可能是一個世紀,她終于轉過身去,略微踮起腳尖,便將電話勾了下來。
電話里傳來熟悉的女聲:“喂,是爸爸嗎?”
“媽媽,我是葉莉?。 毙∨е耷徽f道,臉上的五官幾乎都要皺到一塊兒去了。
“喂~”
小葉莉從聽筒里聽到了海浪翻涌和呼呼的風聲!
“媽媽,我是峰松葉莉??!”小葉莉知道風雨對信號的影響,于是加大了音量。
“小葉莉?怎么是你在接電話?你爺爺呢?”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帶著訝異,而小葉莉不知道的是,她的父母正在驚濤駭浪中遁逃。
“他~”小葉莉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突然被一只從脖頸后伸過來的手捂住了嘴,正是他的爺爺,峰松克嘉!
“喂,小葉莉,說話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聲音里夾雜著狂風巨浪。
“沒事了~”峰松克嘉接過了小葉莉手中的電話,以近乎干癟的聲音回答道。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峰松克嘉的左手死命捂在小葉莉的嘴巴上,讓她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曾經(jīng)溫暖的手,如今已變得像是爛在冰箱里的卷心菜,她試圖掙扎,卻根本無法脫離她爺爺?shù)恼瓶兀?p> “噓~”
窗外風雷怒吼,一道明晃晃的閃電正好擊打在房屋右側約莫五六米遠的老松樹上,焦枯的枝干登時被撕裂,火焰被風攛掇著往上延伸,小葉莉已經(jīng)肝膽俱裂,她明顯的感覺到粘稠的液體不斷墜入她的發(fā)間,爺爺冰冷的大手毫無將她放開的意思,而后,她聽見爺爺?shù)暮韲迪褚矮F般咕隆了一聲,冰冷的氣息迅速掠過她的頭頂,她瞠目結舌,腦中一片混沌!
“嘿嘿~~”
?。。。?p> 夏彥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衣衫仿佛被水泡過,頭發(fā)能擠出水來,可窗外正下著小雨,氣溫并不高。
“我去,這夢可真夠刺激的?!毕膹┥焓謸荛_床頭燈,光著腳便往盥洗室走去。
他脫下睡衣,腹部呈蜈蚣形態(tài)的疤痕一直延伸至第一節(jié)肋骨的位置,如果當時速度再快上那么一點,可能夏彥會被直接擠破胸腔而死。雖然表面的疤痕已經(jīng)愈合了,但是,因為他的莽撞而死掉的惠和法師卻再也活不過來。
他猛地一拳砸在鏡子上,鮮血瞬間順著裂縫流淌下來,從龜裂的鏡面看自己,就像一個頹喪的敗家之犬。
嘶嘶~
或許是電力故障,使得宿舍內的燈光閃爍了數(shù)次,最終徹底黯淡下來。
“連澡也沒辦法沖了?!毕膹Q了一套睡衣,順手看了看時間,時針指向三點。突然,他想起剛才那個極度真實的夢境,他依稀記得,掛在墻上的時鐘,指向的是兩點!
“難道,那不僅僅是個夢?”他立馬用手機查了鳥取這個地名,發(fā)現(xiàn)竟然還真有,不過,夢里的人的名字,他卻記不太清楚了,“反正睡不著,干脆開車過去看看?!彼捌鸫策吀駯胖械姆ɡ髯舻蔫€匙,便奪門而去。
由于是自制宿舍,基本上沒人管學生的出行,此時,有些夜貓子還在活動室里打球,一看到頭發(fā)濕漉漉的交換生,他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方面的事,登時朝他拋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嘿,你們這群夜貓子,別瞎想,大爺我只不過洗了個頭!”
“不用解釋啦,越解釋越掩飾,小子,又要去哪兒逛啊,這么晚了?!?p> “獵鬼啊,刺激!”夏彥此時才明白一個道理,所謂的孤獨,不過是沒有找到同一類人而已,一群孤獨的人聚在了一起,好像孤獨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午夜蕩秋千
新的一卷,新的故事,死亡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