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天頓時像變了個樣,孫冗淵騰起神識緩緩落地,但旋即腦子里便有些驚了,更有些慌亂,下意識朝四周叫喊道:“有輝!死小子!人呢?!”
孫冗淵越走心里越沒有底,幻出地坤、初寒便開始打量四周,四周陰森森的沒有一點點的朝氣,空氣中飄來一股讓人無法忍受的氣味,孫冗淵的汗冒出了頭,這股血氣的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也不知是曾幾何時他總會有感覺身邊無處不存在著血味,前幾年跟著于軾身后打著打那的,身上總會沾上點血味,也漸漸習慣了這飄忽不定的味道。
許多年前的長安城……
“我有點餓了,怎么辦?”幼年的孫冗淵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地砸吧砸吧著嘴,小聲喃喃道。
“劍少等等吧,忍忍就過去了?等明日善人們給我們分食的時候多搶點就是了?!币晃粋€頭比孫冗淵大上一點的男孩說著,身上的布料是綾羅綢緞,但破破爛爛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咽喉時不時哽咽一下,喉嚨里的唾沫星子像是塊狗皮膏藥,怎么除也除不掉,發(fā)白的嘴唇配上黝黑的瘦臉顯得格外瘦弱。
自從戰(zhàn)爭結束、李隆基登基后,百姓的生活雖然有所好轉,但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的人大有人在,遠在大唐邊疆的人簡直活在了人間地獄,炎熱的天氣、干涸的土地、兇猛異常的兇獸,無一不是他們生活下去的障礙。
那些日子里誕生了很多人,很多能人,很多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人,孫冗淵初來乍到,他不知道如何生存,只知道自己從記事開始就已經流落街頭,跟著他面前這個像是他哥哥卻叫著他劍少的人了。
這個如同他哥哥的人名為木瞳,雙眼呈褐色,遠遠看去像是失了明的盲人,走進看來也是十分無色,無神,本來就沒有多少精氣神,加上后天的日益勞累,身體無精打采地喘了一口粗氣,然后像個病人一樣地站在那里或坐在那里一整日的乞討,嘴里文鄒鄒的話語比那些教書先生、皇宮里的大學士都要高上個幾倍,很多像他一樣乞討的人越看越發(fā)的好奇,以他的學問來看,不考學士院,考個翰林院簡直不在話下,可他偏偏卻愿意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巷街道里混日子。
這天,木瞳一人坐在街道邊等待著好心人的施舍,有個乞討人爬來向他問去緣由,“木瞳啊,你怎么就不去考功名呢?你天天鄒的那些話,俺一個字也聽不懂兒,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啊。”他的話很抱怨,也泛著羨慕,看著木瞳的眼光都有些異于其他人,好像在說為什么我沒有這樣的學問。
“哈哈哈,人嘛,總要有自己的……路吧?總不能老走他人已經鋪好的路吧。”木瞳談談一笑,眼里泛出點點淚花,“也許這就是我自己的路吧,是嗎?”他緩緩抬頭,仰望天空,像是在對誰說話。
“那你和那小孩子什么關系?”乞討人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喝了兩口自己手中瓷碗里的水,那碗和他一樣殘缺了幾角是一個瑕疵品,他只有一條腿一只胳膊,那是早些年在戰(zhàn)爭中留下的,他曾是官兵或是其他勢力,但也已經是浮云,他什么也沒有了,有的只剩下瓷碗里的渾水。
“沒關系。”木瞳道,沒有多少感情色彩,只是坦然回道。
“是嗎?那為什么什么吃的你都先給他吃?”乞討人一再追問,“你倆是兄弟嗎?”
“看他可憐吧,也想讓他活下去吧。”木瞳玩起了身邊一小塊樹枝,盤了兩下又將它折斷,樹枝很細,但他用了很大力氣。
今天長安城的天氣很好,好到萬里無云,高高的太陽閃耀在天空,溫暖的陽光灑在大地,軟軟的風拂過人們的臉頰。
乞討人側過身子一只手扒拉住木瞳,木瞳這才朝他看去,笑容掛在臉上卻很凄慘,木瞳看了兩眼又低頭繼續(xù)玩弄著眼下被他折斷了的樹枝。
“給,活下去,我知道我時間不早了,這么多年了,我就該在這里看著長安發(fā)展,百姓繁榮,這是我自找的……哈哈哈……”乞討人掏出一塊金條,塞在木瞳手里,就再也沒有說話。
木瞳曼聯(lián)疑問的朝他看去,可再看去時,乞討人已歸落九泉。
木瞳臉上布滿了無奈,看看手中金燦燦的金條,又朝在巷角不知道在玩什么的孫冗淵看去,又仰了仰首這才笑了起來。
木瞳去當鋪換成銀兩,因為穿著的關系,當鋪老板以為是什么富家公子因為好賭而落魄就沒敢欺騙他,以正常的價格給他兌換了,這些錢本可以讓他和孫冗淵衣食無憂個十幾年,可木瞳卻將這些錢財分給了其他窮人,在那個時候一根金條實在太過于昂貴,分了又分還剩下了一堆,木瞳買了一間木屋,留了些每天給孫冗淵買吃的錢,剩下的沒辦法就全丟進河里了。
那間屋子很小很暗,只有一扇窗戶可以照進陽光,如果是陰天那整個屋子就都只是一片黑壓壓的,如果非要和之前孫冗淵所住的地方一比高下的話,這里只是多了一塊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但這塊地皮很少有人經過,一邊是光明大道,陽光明媚,不過只要你一旦拐入這里,巷子里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寂,讓人不禁毛骨悚然,胡思亂想了起來,擔心會不會有鬼,冒一身冷汗,急忙逃離。
相比之下,光明大道燦爛的陽光,和煦的風,湛藍的天空,愜意的暖,這樣陽光明媚的日子和這里簡直是天壤之別,孫冗淵很喜歡那里可……怎奈何,那里并不屬于他,他只屬于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木瞳對他說:“人雖處暗處,但只要心不暗便哪都是光明?!?p> 孫冗淵看著木瞳丟下手中的錢,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但他從來沒有過想要害他。
很小的時候孫冗淵便已知曉一個道理,人只有活著才能有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