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匪全身都在發(fā)抖,只覺得激烈跳動的心幾乎要從胸膛中跳出來,一個神經(jīng)質的笑容勉強在緊繃著的雙唇下流露出來。祁以歌被嚇得不輕,但從兩人的反應,還是能猜出一二。
當初祁以清要放棄殿試,被阿爹罰了四十大板,誰也不許求情,挨完打后的祁以清奄奄一息,但還是不改初心,堅持要棄文從商。那時祁以歌隱隱約約就猜到了些什么。
但祁以清用情至深的對象,竟然是自己多年的好友,還是把祁以歌嚇了一大跳。
周有匪想逃,但身體已經(jīng)僵在原地,不停她的使喚。
祁以清飛身跳到他們的船上,把周有匪小心翼翼地攬入懷中,像是找到了失落許久的寶貝。
周有匪開始掙扎,“你放開我,我不認識你,你放開我!”
祁以清只緊緊地抱住她,任由她對他拳打腳踢。
周有匪慢慢放棄了掙扎,只楞楞地面無表情地待在他的懷中。
祁以歌讓他們進了船艙,遣走了婢女和船夫,把前廳留給了他們。
“當年我知道你要嫁給別人的時候,我就像瘋了一樣,我只想殺掉那個從我身邊奪走你的人。
我想過報復你,為什么你一封信就可以放下我們曾經(jīng)共度的那么難忘那么美好的時光,我想找到你刺激你,告訴你我從未愛過你。
可是當我冷靜下來的時候,我知道,你不會這樣的,我們的破裂從來不會與最卑鄙無恥的金錢有關,當年端給我那雞湯的人從來不是那樣的姑娘。
我知道你為我所犧牲的一切,時至今日我還在想,我要永遠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想法會給我們帶來什么,那個時候我太年輕,永遠都不顧及會有什么樣的后果?!?p> 周有匪緊皺眉頭,合上雙眼,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可我終究不再是當年的周月卿了?!?p> “我想過無數(shù)次,如果我們重逢會是怎樣的一番光景,如果你真的改嫁他人,如果你真的幸福,我固然悲痛,但我想我還是會祝福你的。
我看到你再見我的反應,我就知道你還是愛著我的,而我又剛剛好還深愛著你,我想這就夠了。
我會為周家沉冤昭雪,還你和周家一個清白,我會風風光光把你娶進家門,給你一個名分。若是我做不到,我會離開祁家放棄一切跟你走,我們?nèi)ソ?,去草原,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們再不用管世人的評說?!?p> 周有匪深呼吸,搖了搖頭,“我們命中注定要各奔東西,這是我們的命。”
“為什么呢?!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呢月卿?為什么你一定堅持要離開我呢?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又在顧忌些什么呢你告訴我?”
周有匪面無血色一聲不吭,只是大顆大顆的淚水不停涌出眼眶,停留在臉頰上,像晶瑩剔透的寶石。
“說完了么?我可以離開了嗎?”周有匪的聲音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她不等祁以清回答便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說道:“還有我不叫周月卿,我叫周有匪?!?p> 周有匪離開后,祁以清依舊站在原地,兩眼凝視著她剛剛站著的地方,他在孤獨中感受到了恐懼,一遍又一遍。
盡管他曾在腦海中演練過一次又一次重逢的場景,修改了一次又一次他要對她說的話,可還是沒有擺脫失去的命運。
他想到當初她新婚第二日洗手作羹湯,她笑著看著他一口一口吃完瓦罐中的湯,他說,娘子早起為他洗手作羹湯,他該如何報答娘子的這片深情呢?
而周月卿說,無論將來我與你身在何方,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忘記我們在一起的這幾年。
他沒有忘,這次是她選擇了放棄。
周有匪離開后就到自己房間把自己反鎖了起來,誰叫也不應,讓祁以歌擔心地不行。
晚上祁以歌帶了兩壇好酒,和祁以清坐在船頭,一邊賞月,一邊品酒。說是品酒,祁以清更像是在灌酒。
“當年我只隱隱約約知道你是為了個姑娘,你生了一場大病后看似與尋常無異,但這么多年東奔西走,說是做生意,倒不如說是在賭氣。與其說是氣別人橫刀奪愛,還不如說氣自己無能為力?!?p> 祁以清躺在船頭,把頭枕在左手手臂上,右手拿著酒直往嘴里灌。
祁以歌看到這一幕心底還是揪了一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這么個看似沒心沒肺的哥哥,實則是個用情至深的情種。一種情深,十分心苦。
以前她不懂,只能依著戲本子里的故事紙上談兵,如今遇到了殷知漁,方知情之一字的難寫。
她也學著祁以清的樣子躺在船頭,一邊看天上的月亮,一邊飲酒。
“這么些年,我一邊害怕再見,可心底卻把再見當作最大的精神支柱。”祁以清自嘲道。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p> 祁以歌搖搖頭,“世上的事多難說啊,我們還那么年輕,還遠遠沒到該結局的時候。
師傅常說:世上既有帶來正確結果的不正確選擇,也有造成不正確結果的正確選擇。
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結果是好是壞?!?p> 她也同樣是在賭,賭她的孤注一擲和一往情深會有結果。
祁以清聽完沉默了許久,“謝謝?!?p> 祁以歌哈哈一笑,“我們兄妹之間不用這么見外,改天請我喝酒吃飯就行。”
祁以清起身,把喝空的酒壇子放到祁以歌身邊,“送佛送到家,這里就交給你收拾了,我要睡覺了?!闭f完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祁以歌看著滿地的酒壇子和瓜子殼,一大半都是祁以清喝得,這下要收拾到半夜了,“喂,你就是這么對待關心體貼你的親妹妹的?”
祁以清一邊往里走一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一家人不用這么見外,不用客氣?!?p> 祁以歌無奈地聳聳肩,心里卻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至少他又有活下去的目標和信念了。
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