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以清在廣陵城中的一家客棧暫時住了下來,他告訴祁以歌,自從她離家出走之后,父親一直都有派人四處暗中尋找她。他此次到廣陵,一方面是為了生意,一方面是來探知她的消息。
那日畫舫一別后,祁以清與周有匪未再見面。周有匪到道館去的更勤了,仿佛是在可以避免和他的相見。
她知道自己再見他一定會心慌意亂,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她對他的感情只增不減。
“師父,徒兒有惑,想得師父指點?!?p> 道長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帶她去看后院的花草。
“你看這顆桃樹,是你師兄十年前種下的,他每日澆水施肥,細心呵護,但卻一直沒有開花。反而是旁邊這顆柳樹,幾年前被隨手插在地上無人看管,如今竟長得比這顆桃樹還要茂盛。”
道長轉過頭問周有匪,“你說是你師兄不夠愛這顆桃樹嗎?”
周有匪搖搖頭,“師兄每日不忘照料,一定十分喜愛這顆桃樹?!?p> “你跟著我學道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可知我們道家最講究的是什么嗎?”
“是……無為和隨緣。”
“正所謂修行在世間,出世成正果,盡一切緣分,但不追求一切緣分。緣分未到,無論再怎么強求,也是徒勞。但如果命中有這么一段情緣,你也必須要盡了它,盡了人道盡天道,這是道家修行的根本。
夫妻是緣,父子是緣,師徒是緣,天下所有相遇皆是緣,只有將人道中所有的緣分都盡了,才能得到解脫。逃避是永遠不能得到解脫的。”
周有匪看著那顆桃樹出了神,“一晌貪歡固然快樂,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p> “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走吧,今日的課業(yè)還需要完成?!钡篱L說道。
祁以歌一大早就起床去城中找祁以清了,彼時他正在客棧里吃早餐,早上還要和其他的商戶談生意。
“你可不許把我在廣陵這事兒告訴阿爹阿娘啊!”祁以歌坐到正在吃早餐的祁以清對面,嚴肅的看著他。
祁以清笑得幸災樂禍,“那我不說對我來說什么好處呢?”
祁以歌每次跟他一起,氣都不打一處來,“祁以清你過河拆橋!”
祁以清哈哈一笑,“河都過了,橋拆不拆無所謂了?!?p> “哼,虧我還擔心你會不會想不開做什么傻事呢,白眼狼,走了!”祁以歌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一直走到客棧門口還能聽到祁以清爽朗的笑聲。
祁以歌去了潼曲坊找鸝巧兒,她直挺挺地倒在榻榻米唉聲嘆氣。
這么些天一堆事情加起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殷知漁了,再不想想辦法可能他都要把她忘了。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你不開心了?”鸝巧兒一邊煮茶一邊說道。
“不長眼的事兒倒不少,不長眼的人就那么一個,也把我氣的夠嗆!”
“怎么,你的心上人惹你不開心了?”鸝巧兒笑眼彎彎地看著祁以歌。
祁以歌翻了個身,換了個側躺的姿勢,“唉,他倒是沒有惹我,但是我們倆最近事兒都不少,都好久沒見面了,這么下去可不行啊?!?p> “命里有時終須有,別急,是你的終歸是你的。”
祁以歌突然想到那天夜里爛醉如泥的祁以清,嘆了口氣,“如果這段感情注定沒有結果,那還有執(zhí)著的意義嗎?”
鸝巧兒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指了指門口的盆摘反問祁以歌,“好看嗎?”
祁以歌皺了皺眉頭,“有點……難以理解?!?p> 鸝巧兒笑了笑,“我制作這棵盆栽的時候,完全沉浸在修剪設計盆栽這件事本身。比如角度的開張、是否通風透光、遠近層次,以至于用漫長的時間去仔細修剪每一條旁枝,每一處骨架。我感受著色彩明暗的變化,樹形的起伏,我不在意時間流逝了多少,甚至我不在意我修剪的是好看還是不好看,我只是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修剪這件事本身。
至于到最后這棵盆景樹,別人是否能欣賞和理解,能不能得到別人的贊美,我都會喜歡它。因為我在制作它的過程中,度過的每分每秒,我都是忘我地沉浸在其中,我仿佛在和它一起成長,它帶給我的,是最純粹的快樂。
也許我在整形修剪的時候,我會困擾、會發(fā)愁,會擔心它能不能發(fā)枝,接收到的陽光是否足夠其形成花芽。可終究都是在我全情投入之后自然而然發(fā)生的事,而并非我有意如此。
什么叫結果呢?成親?舉案齊眉,生兒育女,還是死后同穴呢?有開始,就必然會有結果,只要投入其中,結果如何無非是天則流行。兩廂情愿已經(jīng)是極為難得美好的事。至于那些我們無法預料和掌控的事,就交給命運吧。
行在當行時,止在當止處。不過如此?!?p> 和他相處的每分每秒,心都被裝滿,他的一舉一動帶給自己的歡愉,超越了祁以歌從前對愛情的所有幻想。
想必……祁以清也是如此吧,哪怕如今悲從中來,但讓他從頭來過,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救起那年奄奄一息的周有匪,甚至比當初更加堅決。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你偶爾會想念他嗎?”祁以歌望著窗外那顆茂盛的茶花樹問道。
鸝巧兒順著祁以歌的目光向外看去,突然有些恍惚,“偶爾會吧,會想到當初一同度過的時光,青春無畏的樣子,依舊是那么美好?!?p> 祁以歌露出了然的微笑,她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走了?!?p> “茶不喝了?”
“今天不喝了,想回家去和某人一起用晚膳,改日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