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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間明月

第八章·付流年(一)

梅間明月 荒漠妖姬 4862 2019-02-19 13:09:54

  梅月嬋敏感的察覺水月和碧桃她們中間一定有什么端倪,有心想問問水月因由,不能讓自己的丫鬟被人隨意欺負。但是,看著水月一路歡天喜地心情大好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如果水月自己選擇緘默,她問也不會有答案。

  馬車才到門口,阿黃已經(jīng)聽到了動靜,叫兩聲然后停住豎起耳朵凝神靜聽,空氣中隱約傳來熟悉的味道,讓它變得異常興奮,搖晃著尾巴,跳躍著嘴里發(fā)出激動的哼嚀聲。早上一大早梅夫人就敞開了門,把院子打掃干凈,剩下的所有時間都沉浸在等待女兒的喜悅中。

  梅夫人此刻正獨自端坐正屋,輕輕取下發(fā)髻上玲瓏精巧的一根金釵,握在掌心細細端詳。目光中流淌著無限的溫柔和不舍。面對丈夫留下的遺物,輕聲告訴他,兩個孩子都已經(jīng)長大成人,并且先后出嫁,今天是他們二女兒回門的日子。自從丈夫走后,孤兒寡母的凄苦一言難盡,但這非她要說的,睹物思人,她只想告訴丈夫,幽冥相隔的時間里,自己從來沒有忘記他以及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責任。

  阿黃異常興奮的叫聲,把梅夫人的思緒拉回到現(xiàn)實。她已經(jīng)隱約猜出客人的身份,匆匆沾了沾眼角的淚水,把金釵重新插在腦后,站起身麻利地抻了抻衣服,順口喚道:“梅君,月嬋回來了。”

  話剛一出口,梅夫人臉上的欣喜瞬間凝固了一下。空蕩蕩的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只有風,無聲的拂面而過,吹動她的裙裾,院子里的棗樹上,葉子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梅夫人遺憾地嘆了口氣,掀開門簾站在房檐下。

  水月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笑意盈盈向她問候。梅月嬋習慣性繞到狗窩旁,一臉假慍“教訓”阿黃。

  “坐?!?p>  阿黃兩眼放光強忍著心里的激動,乖乖的端坐身體,嘴里發(fā)出撒嬌的哼嚀聲。

  “阿黃,想我了吧?”梅月嬋一臉憐愛在它腦門上拍了拍,從旁邊的瓦缸里舀了一瓢水,倒進阿黃的盆里:“喝吧,走了,不理你了啊?!?p>  梅夫人望著走到跟前的梅月嬋,一臉寵溺地嗔怪:“都嫁人了,可別毛手毛腳了。”

  “嗯,知道了。”梅月嬋一臉調(diào)皮的笑著,四下掃了一眼,脫口問道:“娘,梅君呢?”

  “昨天就讓她走了?!泵贩蛉说卣f。這件事情早晚會發(fā)生,但是真的聽到了,梅月嬋還是忍不住遺憾地嘆了口氣。她知道母親也舍不得,急時避開這個傷感又無奈的話題。

  “娘,這是陸家的管家,姓李。她叫水月?!?p>  “夫人好?!?p>  “李管家好。我正要問呢,怎么沒見你家少爺?”

  “家里生意上有點事,老爺本來想過幾天讓他去,事情緊急,只好連夜走了。處理完事情,三少爺很快就會回來的。老爺特意交代,讓我來向您賠個不是。”

  新姑爺為了家族的生意,事發(fā)緊急情非得已不得不連夜出門,作為家人只能多加體諒還能有什么微詞。這樣的原因,梅夫人自然也沒有理由往別處多想。

  “來,都進來坐吧。正好,鄰居家來了客人,帶來一些外地的特產(chǎn),早上剛給送來的。一塊嘗嘗?!?p>  李天佑看梅夫人沒有追究,強裝鎮(zhèn)定的面色終于緩和下來,忍不住偷偷舒了口氣。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只能違心的用謊言換取一如既往的平和。

  大家一同吃完團圓飯后,李天佑和車夫呆在馬車上閑聊打發(fā)時間。梅夫人戀戀不舍地告訴梅月嬋,這一兩天就要動身去杭州,再次心疼地叮囑她照顧好自己。把家中的房契,地契,以及大門鑰匙,阿黃的去處都事無巨細的向她鄭重交代了一遍。

  一場無法避免的分別,越來越近。遠嫁的女兒跟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遠走他鄉(xiāng),天下的母親沒有不牽腸掛肚的。梅月嬋知道母親對姐姐的思念,又放不下自己,兩頭牽掛左右為難。

  “你放心吧,娘!我能照顧好自己?!?p>  梅夫人欣慰地點著頭,強忍著心中濃烈的留戀,卻又不得不催促梅月嬋上車。

  “時候不早了,上車吧,早早回家去,省得你公公婆婆擔心。你的蕭,娘也給你裝在那個包袱里了?!泵贩蛉俗旖菕熘?,眼底已經(jīng)忍不住泛起陣陣酸澀:“想家了,拿著鑰匙,可以回來看看。你姐那里,如果沒有什么事,我看一眼就放心了,很快就回來。這一輩子就不用再惦記她了?!?p>  梅月嬋心頭的不舍翻江倒海久久無法平息,直到在馬車里看到母親的身影越來越遠,突然轉身偷偷擦拭眼淚的樣子,一下勾起了她強忍在心里的悲傷,眼淚不由紛說奪眶而出。水月不知道怎樣的安慰才能化解她內(nèi)心的悲傷,手足無措一臉困窘。

  坐在馬車前面的李天佑,對車廂里低低的抽泣聽得一清二楚,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許久無語。旁邊的車夫也忍不住被這分別的悲泣感染,重重地嘆了口氣。

  直到抽泣聲漸漸稀落,一切安靜下來。李天佑側過身子揚聲沖車廂里問:“少奶奶?!?p>  梅月嬋打開包袱,拿出長蕭握在手上,眼情里棲滿了落寞。聽到李天佑的問話,淡淡地問:“什么事?”

  “夫人特意把蕭給你帶著,想必少奶奶一定精通吧?”

  梅月嬋不語。所有的目光和心思都落在手中的蕭上。李天佑等了等不聽見動靜,自嘲地撇了撇嘴角。路程剛走一半,無聊的時間還很長,車夫點上自制的草煙,給李天佑也遞過來一支。就在兩個人自得其樂的打發(fā)這路途的寂寞時,車廂里傳來低迴婉轉的簫聲。

  凄清的簫音,以它特有的?幽怨空靈的音質(zhì),一下子就擊中了人心最深的地方。嫻熟的技巧賦予了蕭聲以生命,如泣如訴的惆悵,越過清風,拂過無邊的桃花,在天地間蜿蜒流轉,又仿若一只清奇的蝴蝶,翩然飛舞。漫長的時光因此變的不再孤寂難行。

  車夫吐出最后一口藍色的煙霧,瞬間就被風吹散。車夫忍不住沖李天佑說了句:“我是個大老粗,怎么聽著,你家少奶奶心里有委屈呀!把人心都吹碎了?!?p>  馬蹄終究追不上太陽落山的速度,夜色如墨,吞噬了天邊最后一絲晚霞。人間燈火高掛時,馬兒打著響鼻,終于停在了陸家門口。

  門樓上,兩邊高掛著雙囍的大紅燈籠。一個身著長裙的人影,在燈下孑然孤立。

  “李天佑?!瘪R車剛剛停穩(wěn),燈下的女孩就怒氣沖沖上前質(zhì)問:“你今天故意躲著我?是不是?”

  李天佑跳下馬車,局促地理了下一側的碎發(fā),解釋道:“少奶奶今天回門兒。”

  女孩滿臉不悅,沒好氣地回敬:“少奶奶回門關你什么事?難不成你陪她回門???”當她看到梅月嬋從馬車后面閃身岀來,不覺瞪大眼睛,口中吃驚地嚷嚷:“你?你們倆個?這算是怎么回事呀!”

  看到她要往歪處想,李天佑有些無奈有些忍無可忍。

  “不要在這里無中生有。少爺有事出遠門了,老爺擔心少奶奶的安全,讓我陪同?!?p>  長生興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已經(jīng)迎了出來。水月把梅夫人給女兒準備的東西單獨抱著,前腳先進了大門,車上其余的回禮交由長生打理。梅月嬋幫忙把禮盒向車廂邊緣挪了挪,剛要閃身離開,帶著溫熱的手掌一把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梅月嬋心頭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慌忙用力將手向后縮了一下。沒想到那雙失禮的手竟然死皮賴臉用力捏了一把不肯松開。梅月嬋眉尖一挑,用力甩了一下,這才掙脫膽大妄為的手掌。

  梅月嬋壓抑著通通直跳的心臟,警惕地向后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雙目含怒冷冷地注視著這個她還不熟悉的家仆。長生臉型上窄下寬,堆著懶肉,帶著兩根雜毛的黑痣像條蜷縮著的蟲子盯緊在下巴上。一雙小眼睛正露出曖昧地訕笑,低聲說:“少奶奶天黑看不見,對不住啊?!闭f完連忙抱起東西往院里走去,還不忘扭頭疑惑地望著李天佑,揚聲提醒他,“老爺有事,一直在等你呢?!?p>  梅月嬋沉臉緊盯著長生的身影閃進大門不見,才暗暗穩(wěn)住受驚慌亂的情緒,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像是摸到了什么臟東西,由心底生出厭惡。趁著燈光匆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仿佛已經(jīng)不是被觸摸前的那一雙,需要多少干凈的清水才能洗去這心頭的抵觸與厭惡。循著有些耳熟的聲音,梅月嬋望向燈下驕橫跋扈的女孩。雖然夜色與燈光在她身上落下斑駁的影子,但梅月嬋確認她就是在洞房里掀開自己紅蓋頭的人。

  梅月嬋滿腹狐疑,詢問李天佑。

  “她是誰?”

  “她叫魏敏。魏家和老爺家曾是舊交?!?p>  舊交?舊交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梅月嬋對這兩個字的含義無法茍同。

  “哦,你們有事,那我先回去了?!?p>  李天佑點了點頭。梅月嬋轉身,淡藍色的裙角輕巧地一旋,帶著柔和的腳步聲移向敞開的大門。水月已經(jīng)返身回來,含笑三步兩步跳下臺階,來在梅月嬋身邊。

  魏敏目中無人的傲慢相較碧桃,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碧桃不是因為丫鬟的身份,讓她多少有所顧忌,這兩個人簡直如出一轍。

  “李天佑,你躲著我也沒用,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娶不娶我。”

  李天佑聞言,一臉錯愕愣在那里,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不可思議地半張著嘴。

  梅月嬋和水月已經(jīng)上了臺階,聽到這種粗魯潑辣的話,不約而同放緩了腳步,詫異地扭回頭望向叫魏敏的女孩。李天佑一臉的難堪,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幸虧夜色深沉,恰到好處地遮蓋了李天佑表面的狼狽。面對魏敏咄咄逼人的攻擊,他簡直毫無抵抗之力。

  “你――魏敏小姐,拿我開心?”

  魏敏不答,反問道:“不敢?還是不想?”

  為了李天佑少些難堪,梅月嬋轉身要走,魏敏卻突然快步?jīng)_上前攔住她,兩眼的光芒跳著憤恨的火焰:“你別走?!?p>  梅月嬋被這突如其來力量沖撞,卒不及防向后趔趄一下,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噔噔噔倒退幾步。

  “少奶奶?!彼麦@叫著手忙腳亂去抓歪倒的梅月嬋,懷中的東西呼啦啦灑落一地。李天佑一驚,手疾眼快一步跨過去,在身后扶了一把,大驚失色的梅月嬋慌亂中才得以穩(wěn)住身子化險為夷。

  魏敏也沒想到這樣的后果,瞬間有些愕然僵硬??吹绞虑橛畜@無險轉危為安,仍不肯罷休,轉臉任性刁蠻地命令:“李天佑,當著她的面給我答復。”

  梅月嬋不知道這個陌生女人為什么對自己心懷恨意,但不愿繼續(xù)忍受她的無禮,沉臉剛要質(zhì)問。李天佑顯然也對魏敏蠻不講理忍無可忍,黑青著臉上前拿身體擋在兩人中間:“你不要為難她,先回去?!?p>  “你護著她?”魏敏驚愕。

  “簡直無理取鬧!你先回去,我這一天也累了,經(jīng)不起你胡覺蠻纏?!?p>  魏敏揚著下巴無視他地搪塞:“不行?!?p>  李天佑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蹙緊眉頭咬了咬牙。瞬間釋然的樣子,舒開眉頭輕松地一笑。

  “好,你敢嫁我就敢娶!”

  “一周之內(nèi)。”

  “一言為定。”

  李天佑如此痛快干脆的回答,反而讓魏敏有些震驚,囂張的氣勢蕩然無存,突然失語似地愣在那里。最后竟然冷哼一聲,氣呼呼地甩下一句,算你有種,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昏暗的燈光下,幾個人覺得像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夢,反應過來后,梅月嬋忍不住啞然失笑。

  “李管家,恭喜你啊!”

  面對梅月嬋的調(diào)皮,李天佑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自嘲地抽動了一下。

  “她是在慪氣,不能當真的啦?!?p>  梅月嬋止步,滿腹狐疑地問:“哦?慪什么氣?”

  “……”李天佑支吾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梅月嬋叉開話題。

  “李管家,你在陸家多長時間了?”

  “快十年了吧。十年前,我父親和老爺結拜了異姓兄弟。那時正是陸家生意的鼎盛時期,陸老爺生了一場病有些分身乏術,就讓我父親來做管家?guī)退蚶硪恍┦虑?。幾年前我父親請辭,老爺又讓我接著幫他做事?!?p>  “哦,陸家還有什么人?”

  “沒有了,就這么多人了,剩下的還有十幾個生意上的伙計?!?p>  梅月嬋再沒問什么,但她隱隱的感覺到,這個慪氣或許和針對自己的敵意有關,以后的日子里,她和這個素不相識剛剛知道名字的女孩一定還會俠路相逢。說話間就到了正屋門口,小翠露出一對虎牙,殷勤地從里面掀開門簾,閃在一邊。

  “老爺,我們都回來了,讓你擔心了?!?p>  ?薛鳳儀輕聲問:“怎么回來這么晚?沒事吧?!?p>  “親家夫人最近要出遠門,向少奶奶交代一些事情。沒什么事,一路平安!”

  “爹,娘,讓你們擔心了。”

  “天黑瞅不見你們回來,確實心里挺著急。行了,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小翠,讓廚房把飯給少奶奶送屋里去?!?p>  梅月嬋走后,李天佑望著面色凝重長吁短嘆的陸伯平小心翼翼地詢問:“老爺,三少爺――”頓了一下,李天佑的聲音變得更輕了:“回來了嗎?”

  “唉――”陸伯平未語先嘆,頭暈無力的癥狀讓他簡直不愿開口言語。如果不是惦記著他們幾個人,也不至于頭暈眼花強撐著坐在這里。

  薛鳳儀和李天佑攙扶著氣喘吁吁的陸伯平,起身來到里屋,等他在床上緩緩躺下,薛鳳儀給他脫了鞋,又伸手拉過一個蠶絲的薄被搭在他腰間。陸伯平閉上眼晴伸開手掌蓋在額頭上,大拇指和中指微微用力掐著兩邊的太陽穴,不停的按壓,緩解這種疲憊的無力感。好半天,才緩緩停下手來,長嘆一聲,無力地睜開眼睛。

  李天佑看得出,短短的一天時間,陸家老爺已經(jīng)從一個年富力強的商人變成了一個虛弱不堪的病人。無法解釋的宿命,像一場災難不動聲色卻來勢洶洶,以勢不可擋的力量把一切摧毀。

  “沒有找到。兩個同學家也去了,其中有一個,也是在昨天晚上突然不知去向。”

  風,悄無聲息掀動簾角,空氣中蘊含著溫熱氣息。盎然春意很快會消彌倦怠,一場滂沱已悄然來臨。

  “這事情一定要瞞住三少奶奶,晨兒在外面玩夠了任性夠了,吃點苦長了見識肯定就回來了,到時候他們還是團團圓圓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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