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偶遇師弟
但怎奈茶樓密閉，怎么都看不清。
沐昧思來想去，復又下山爬過西涼河上人橋。
在西涼城門口來回打轉(zhuǎn)，正發(fā)愁沒法入內(nèi)，忽然被個挑著貨擔的男童搡到一邊：“快快快，給小爺我讓條路，別擋著小爺我到城里放貨去?！?p> 沐昧猝不及防，被男童撞得險些跌倒，待站穩(wěn)后揪住他，正準備理論，男童忽然身形一僵，把貨擔一扔，抱住沐昧便嚎啕大哭：“師姐，沒想到你竟然活著！”
沐昧一愣，千萬記憶被召喚啟動，大腦中一片空白。
萬萬沒有想到，白薤谷大劫，竟然有人和自己一樣能活著出來。
明鬼，她機靈可愛的小師弟，上半身赤裸掛著幾條爛布，從脖子到左前胸留著一大片灼傷的疤痕，全身臟得看不出一塊完整的皮膚，眼睛在瘦骨嶙峋的臉上骨碌碌轉(zhuǎn)動。
沐昧抱著明鬼，如泥流熔巖堵在喉口，滾燙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明鬼痛哭半日，才抹淚問：“師姐，白薤谷被血洗，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師父讓我?guī)Я髅駨拿艿捞由?，路上碰到官兵追殺，從懸崖跳了下去，落入西涼河中，命大躲了一劫”，沐昧抹了把眼淚，又轉(zhuǎn)向師弟，“你呢？你怎么逃出來的？”
“此事說來慚愧”，明鬼抹了把淚，哽咽回憶，“那日白薤谷被血洗，師父被殺，師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我裝作死人的樣子，一直躺尸到混戰(zhàn)結(jié)束，好不容易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又靠著死人生意，倒賣貨物為生?！?p> “死人生意？”沐昧有些不解，“那是個什么意思？”
“不就是空手套白狼？”明鬼嘿嘿一笑，湊到沐昧耳畔悄聲告知：
“你看那西涼河外，整日整日的死人，保不齊總有人身上有些值錢的物件，我就把它們都收拾了來，再倒賣出去，可不就是利滾利的死人生意么？”
“未免太缺德了些！”沐昧有些于心難忍，溫聲指責，“萬一有人其實并沒有死，醒來發(fā)現(xiàn)周身一件能活命的什物都沒有，你可不就弄斷別人的生路了？”
“若身無一物就不能求生，如今的世道，僥幸逃脫一命又有何用？”明鬼拍拍胸口指向自己，“你看看我，身無一物，不也照樣能活下來？師父往日嘮叨大家的那些話，什么兼濟天下，你聽聽就得了，如今先想著獨善其身吧?！?p> 沐昧皺眉，心中雖不大認同，卻也沒有出口反駁。
“師姐，先不能和你說了”，明鬼說著已重新挑起貨擔，“城里收貨時間有限，我得在太陽落山前，把貨帶到城里賣完。今晚酉時三刻，我們約在布谷山北側(cè)見面可好？”
“你要去城里？”沐昧心中一動，問，“你可能帶我進城？我有一件要緊的事情需要辦。等辦妥當，今晚酉時三刻我們城外碰面?！?p> “行，你幫我拎著這個，一會兒碰到守城的官兵不要說話。”明鬼把身上的貨物分出一半，放在貨籃里給沐昧，也不問沐昧進城究竟所為何事。
沐昧依言，拎了貨物跟在明鬼身后，轉(zhuǎn)眼到了城門下。
“帶的什么？！”兩個守城的氐族官兵攔住明鬼，用劍柄挑著他籃子里的貨物。
明鬼弓腰點頭，又從褲腰帶下掏出幾顆碎銀，雙手捧到官兵眼前，陪著笑臉：“官爺們受累了，整日勞心費神，留著買點酒解悶兒用?！?p> “當我們什么人！”氐族官兵怒斥，伸手把碎銀抓到懷中。
明鬼笑嘻嘻并不說話，只弓著腰點頭稱諾。
氐族官兵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明鬼忙弓腰稱謝，挑上貨擔，帶著沐昧往里面去。
“慢著！”氐族官兵忽然叫一聲，指著沐昧問，“她是什么人？”
“哦”，明鬼看了沐昧一眼，“她是我姐姐，腦子不太靈光，又是個啞巴，所以很少出來，我也很少跟官爺們提，否則被旁人聽到，也不惹得沒安好心的人惦記么？”
“嗯，倒說得在理?！惫俦蛄裤迕烈粫?，瞧她確是個美人坯子，誰知人卻又啞又傻，心中暗暗可惜一番，把她放入城內(nèi)。
沐昧裝聾作啞，跟在明鬼身后，入城后良久，才問：“你現(xiàn)在去哪兒？”
“到余萬年軍營去，有些布匹、棉花、草藥要帶給他們?！?p> 明鬼眨了眨眼，貼在沐昧耳畔悄聲告知：“西涼城被封鎖，別說那些官方運輸通道，但凡顯眼些的大型貨商，早就被朝廷的人盯上了，只有我們這種淘貨郎，混在難民里面毫不起眼，才容易得手，不然你以為西涼城門緊閉，就算賄賂城門守衛(wèi)，他們就敢放一般流民進來？”
“怪不得西涼城被封鎖好幾個月，卻總不見余萬年彈盡糧絕！”沐昧恍然大悟，佩服打量著明鬼，“你小子到底鬼主意多?！?p> “都是些生意糊口罷了，也虧得我機靈，才找到這個賺錢的門路?！?p> 明鬼苦笑兩聲，“現(xiàn)如今城中像我這樣的淘貨郎，五個指頭都能數(shù)得過來。司空侗看上去是個糊涂鬼，其實卻是個聰明人。城中進出人數(shù)太多，次數(shù)太多，都容易被他發(fā)現(xiàn)。我們散貨畢竟量小，軍中所需缺口又大，余萬年也算強弩之末，硬撐著的?！?p> 沐昧點頭，對涼州局勢有了新的了解，問明鬼：“你可知余萬年府邸在哪？”
明鬼怪異看了沐昧一眼：“師姐，你到底干什么來的？”
沐昧想了想，終究覺得刺殺司空侗的事情太大，不想把明鬼牽涉其中，便騙他說：“據(jù)說司空侗血洗白薤谷的時候，把《墨經(jīng)》從谷中帶了出來，命人加急送回西涼府邸當中。后來，余萬年攻占西涼城，司空侗沒來得及帶走《墨經(jīng)》，所以我想去找找看?！?p> “這可不是小事！”明鬼驚詫，“若《墨經(jīng)》落在余萬年手中，按當中一到兩個陣法布置攻防，朝廷就不可能再打贏他！倘若參研完整部《墨經(jīng)》，豈非要天下無敵？”
“不錯，《墨經(jīng)》是墨家至寶，排兵布陣變幻莫測、工器機關(guān)用途繁多，其中有太多我們都尚未掌握的；隨意擇取一兩個出來，都足以震懾天下，若整部《墨經(jīng)》落入奸人手中，天下百姓豈不都要遭殃？何況師父臨終前，曾特意囑咐我別讓人覬覦《墨經(jīng)》……”
沐昧哽咽了下，想到與師父在白薤谷最后分別的場景，又不由得淚珠滾落，深吸了一口氣：“所以，就算不為天下百姓著想，是否也該要為師父做些事情？”
明鬼攥著拳頭，低頭沉默了片刻，含淚咬唇哽咽：“師姐，你不必再說，等我先去軍營賣貨，一刻鐘后，在城門與你匯合，帶你去余萬年府邸?！?p> 沐昧點頭，拍了拍明鬼的肩膀，抹淚與他告別。
快步尋到司空侗所在的茶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