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為老不尊
走遠的獄卒扔下桶。
“你說這叫什么事,進了天牢還得好吃好喝的供著,如果是這樣的話,何必把那丫頭扔進天牢里,這不是給咱們送了個大爺進來嗎!”
“你少啰嗦,這可是蕭皇后的懿旨,皇后的話可說的清楚,人在咱們天牢,但是不能有一點意外,如果死在天牢了,咱們也得跟著陪葬!”
“你說這不是扯淡嗎,這里是什么地方,天牢啊,別說這十幾歲的小丫頭,就算是年輕壯漢在這里呆個十天半月,不死也得脫層皮!”
“讓你咋做照著辦就行了,別在這發(fā)牢騷,那小丫頭你看著點,別出了什么事才好,老子可不想給她陪葬?!?p> “放心吧,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能出什么事?”
兩人談話肆無忌憚,根本就不管這些囚犯聽不聽得到,聲音大的很,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也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左青的耳中。
左青恍然大悟,她本來也納悶自己為什么會得到天牢里的優(yōu)待,原來是蕭皇后怕自己死在里邊。
燕王只要還沒進京,蕭皇后是不會讓自己死的,畢竟死人是沒有價值的。
對面的老頭背對著左青啃著饅頭,只是臉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左青拿起碗筷吃了起來,但是菜一入口,她就皺起了眉頭。
太難吃了。
不過左青還是面無表情的咽了下去,并且把剩下的都吃的干干凈凈,天牢可不是能挑食的地方。
上輩子野外極限生存訓(xùn)練,沒有任何補給的情況下,連蟲子老鼠都得硬著頭皮吃,菜難吃點在左青眼里根本不是問題。
更何況,自己這已經(jīng)是格外優(yōu)待了,別的囚犯夢寐以求都沒得吃。
就像老頭一樣,左青吃飯的時候,老頭就直勾勾的盯著,眼睛都要放光了,他已經(jīng)不知道多久沒吃過像樣的食物了。
直到左青吃完了,老頭也跟著咽了口口水,舔了下嘴唇。
左青對老頭視而不見,把餐盒收拾好,放在牢房角落,到時候獄卒會過來拿走。
她靠在墻壁上閉目養(yǎng)神,腦子里思索著這些天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現(xiàn)在失態(tài)已經(jīng)明朗,皇后下的一盤大棋都是為了對付燕王,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個小棋子,命運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蕭皇后做了這個局,拿自己鉗制燕王,如果燕王為了救這個侄女進了京,那就是實實在在把自己搭進去,進了京城,一切都是蕭皇后說了算了。
事實上,左青已經(jīng)陷入了必死之局。
燕王如果不入局,那自己對于蕭皇后就沒有任何價值了,可以預(yù)見到左青是必死無疑。
但是就算燕王真的為了左青自投羅網(wǎng)了,充其量也只是一起死而已,蕭皇后不會讓燕王活著回去的,也沒理由放過左青。
所以無論燕王怎么做,都是救不了左青的。
強大的內(nèi)心雖然能夠讓左青保持足夠的鎮(zhèn)定,但實際上她并不想死,能夠重生已經(jīng)來之不易,就這么死了誰也不會甘心。
但是問題是左青還沒有任何解決辦法。
這時候她在想,如果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把自己的身體也帶過來了就好了,憑借上輩子的能力,這樣的牢房,她有一百種方法逃出去。
畢竟是王牌特種兵,上輩子執(zhí)行過的任務(wù),哪一個都比在這個牢房越獄困難十倍。
不過也只能想想而已。
但是這也給左青提了個醒,不論在什么情況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如果自己能逃過這一劫,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指定體能恢復(fù)計劃,盡快把身體狀態(tài)調(diào)整到最好。
牢房里夾雜著慘叫聲,哀嚎聲,嗚咽聲,此起彼伏,在壓抑的天牢里讓人心頭發(fā)瘆。
長期在這樣的環(huán)境,精神狀態(tài)會有很大的壓力。
只是對左青影響不大,雖然肉體孱弱,但是左青的精神是完全繼承了上輩子的,足夠堅韌。
不論在任何環(huán)境,她總能保持鎮(zhèn)定,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
對面牢房里的老頭一直在觀察左青,也嘖嘖稱奇。
他不知道見過多少來來去去的囚犯了,哪一個不是死了爹媽一樣半死不活的,沒個兩天都崩潰了。
天牢的恐怖,不是肉體的折磨,而是精神的折磨。
終日不見陽光,漆黑潮濕的環(huán)境,與蛇蟲鼠蟻做伴,更恐怖的是還要被已經(jīng)癲狂的囚犯各種哀嚎慘叫折磨。
饑餓,虛弱,壓抑,絕望,這是天牢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東西。
但是這個小丫頭卻大大出乎了老頭的意料,不僅絲毫不受外界影響,反而一臉的風(fēng)輕云淡。
不論別人的叫聲多么凄慘,她都像聽不到一樣,只有蜈蚣爬到身上的時候,她才會淡定的拍走。
平常的時候就那么氣定神閑的閉目養(yǎng)神,這樣的心性,活了幾十年的老家伙都沒有幾個,一個十幾歲的丫頭反而做的到。
所謂見微知著,越是絕境越能看出強大。
這小丫頭不簡單吶!
想當(dāng)初自己進來的時候,都不比她鎮(zhèn)定。
左青正在休息,突然一個小石子彈了過來,反應(yīng)敏銳的她立刻看了過去。
只見老頭笑瞇瞇的看著這里。
“小丫頭,老夫悶的慌,陪老夫說說話!”
左青皺了皺眉,再次閉上眼睛并沒有理會老頭。
老頭一愣,樂了:“嘿,你這小丫頭年紀不大,脾氣倒是挺大,知不知道女孩脾氣古怪,長大又丑又壞!”
左青淡淡說道:“我只知道為老不尊?!?p> 老頭一窒,隨后嘿嘿一笑。
“小丫頭有趣,老夫都混到天牢里邊了,尊不尊的倒是不在乎,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來個明白人,可別是個悶葫蘆啊?!?p> 左青說道:“里邊囚犯多的很,用不著找我聊!”
老頭翻了翻眼睛:“老夫要是有人說話,還找你做甚,你見這天牢里有幾個正常人?!?p> 左青沉默了。
老頭又說了幾句話,但是左青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你這丫頭忒無趣了!”
老頭悶悶不樂的躺在草席上,過了一會看了一眼左青,突然唱起了小曲。
只是那調(diào)調(diào),簡直就是鬼哭狼嚎。
“少爺今天摔跟頭,姑娘掩嘴莫偷笑
我有家中銀如山,田萬傾,是為惡少霸一方
若是恥笑本惡少
把你綁了上花轎,做我家中美嬌娘
……”
那詞直白低俗,曲調(diào)亂七八糟,只怕是百姓們?nèi)返目陬^調(diào)子。
傳入耳朵里不禁讓人心生煩躁,天牢里的哀嚎聲像是附和一樣越來越慘了,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全都被調(diào)子引了出來,像是群魔亂舞一般。
老頭反而越來越來勁了,唱的更加賣力了。
然而半個時辰過去了,老頭嘴巴都干了,再一看左青,居然還是老僧入定不為所動。
如果不是之前跟她說了幾句,老頭幾乎要懷疑左青是不是個聾子。
這么搞都沉得住氣,也太夸張了吧!
老頭頓時泄氣了,嘆了一聲安靜下來,只是臉上有些孤寂和落寞。
……
就這樣老頭似乎也沒了勁頭,左青也安安靜靜的過了一天。
第二天的正午時候,左青注意到老頭呆呆地坐在角落望著頂上,像是在等著什么一樣。
過了一會,老頭默默站了起來,手里拿著一個小石頭,在墻上劃了一下,然后就躺在草席上發(fā)呆了。
左青定睛一看,墻上是密密麻麻的小豎痕,幾乎布滿了整個墻面,很顯然都是老頭一筆一劃留下的。
她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老頭是在用這種方式記日子。
但是左青疑惑,天牢里完全是密閉的環(huán)境,連個窗戶都沒有,在里面根本就察覺不到白天黑夜,這老頭是怎么確定時間的?
左青想了一會,沒想出個所以然,最后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家伙,你是怎么確定時間的!”
左青話一說完,老頭噌的一下跳了起來,興奮的看著左青。
“嘿,悶葫蘆終于說話了,可把老夫悶壞了!”
左青無語,過了一會才說道:“我問你,這里面根本就察覺不到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更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你是怎么確定日子的?”
老頭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臟不溜湫的胡須。
“小丫頭沒看出來吧,比老夫還是太嫩了,哈哈哈!”
左青懶得搭理,老頭笑了一會也就沒勁了,悻悻的跑到角落里,指著牢房頂。
“其實這頂上有個小洞,只有每天正午的時候才有一點光隙,過了正午就沒了。
所以我每天估摸著差不多了,都會坐在這個角落盯著,只要看到光隙,就知道又過去一天了,每過一天,我都會在墻上劃一道痕?!?p> “原來是這樣……”左青頓時沒了興趣。
老頭呵呵一笑:“不過你這個小丫頭倒是機靈,看到劃痕就能猜到我在干嗎?!?p> 左青說道:“你記日子又有什么用,反正也出不去,有意義嗎?”
老頭嘆了一口氣。
“小丫頭,你還是不明白啊,在這里邊如果連時間都忘了,人會瘋的……
坐在這里不知道日出日落白天黑夜,你怎么知道是過去了一天,還是一個月,或者是一年,你能明白到那種茫然嗎,到最后,人就麻木了。
這里的人,都是這么慢慢傻掉了的。”
左青沉默了,老頭說的是對的,不知道時間就這樣荒度光陰,人的確會瘋掉。
老頭說道:“更何況,老夫這么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天好活,總不能到死了都不知道這一輩子活了多久吧。
死,也是要死的心里有數(shù)的!”
左青突然有些懂了,這個老頭其實只是一個不愿意瘋掉的人而已。
這時候老頭看了一眼左青,可惜的搖了搖頭。
“老夫一把年紀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這個小丫頭可惜咯,才十幾歲就進來了,好好的一朵鮮花怕是要熬成老太婆了,呵呵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