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洛晨,平楓,郭石三人鄉(xiāng)試高中,金榜題名,喜之不盡。讀榜之后,三人共赴云月樓,登高暢飲,酒興正濃。此間云月樓的鴇母忽至,彎腰行禮。
“洛公子,平公子,郭公子,奴家云月樓掌柜秦?zé)?,三位金榜題名,給江城增光,奴家在此先給三位賀喜了。只是眼下三位已經(jīng)魚躍龍門,大駕光臨,怎么也不先知會奴家一聲,否則咱們這江城百姓還不得說我怠慢了貴客?!?p> 這秦?zé)熾m是鴇母可卻絲毫不見蒼老,一身大紅長袍,只在腰間略略一束,如瀑青絲用一根金簪縛住,閑而不散,魅而不俗。膚如白玉清香裊,態(tài)若牡丹貴含嬌,舉止行動間,長袍飄搖,春光隱約,看得平楓郭石是心馳神蕩,不能自已。
洛晨輕輕用筷子敲了一下純金的酒杯,清脆的撞擊聲在別致清雅的閣樓中散開,平楓郭石猛地一抬頭,臉上都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不敢抬頭看花容月貌的秦?zé)?,低頭拿起筷子一個勁地往嘴里塞吃的。秦?zé)熞姞?,掩嘴一笑,也不多說,反而自顧自地走到一個空位子前面,慢慢坐下,一雙妙目看向小口抿酒的洛晨。
眼下這個情況,其實洛晨心里也沒底,他家境殷實,曾經(jīng)自己偷偷來過這云月樓幾次,但也就是在一樓大廳里喝幾杯酒,聽聽小曲,別的也不敢妄動,更別提和這個秦?zé)熞娒嬲f話了。像今天這般還是因為自己高中,膽子跟著大了起來,加上有平楓郭石同行,所以才敢到這雅間里飲酒。
沒底歸沒底,洛晨看著已經(jīng)魂不守舍的平楓和郭石,心中頓時升起一股倔勁——自己這邊三個男兒還會被一個女子給擺平了不成?
“秦媽媽……”洛晨回憶著自己看過的閑書,好像對于青樓的鴇母都是這個稱呼。
“呵呵呵……洛公子抬舉了,我可當(dāng)不了狀元的媽媽,云月樓的貴客給我面子,叫我一聲秦姑娘,若是洛公子不棄,也叫我秦姑娘便可?!鼻?zé)熣f著,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動作瀟灑,別有風(fēng)韻。
洛晨面色一苦,他何嘗聽不出秦?zé)熢捓锏恼{(diào)笑之意,話還沒說,自己反倒上趕著給人家當(dāng)兒子,這臉面丟大了呀……
咬著牙看了笑而不語的秦?zé)熞谎?,洛晨慢慢呼出一口氣,原本有些浮躁的心緒悄然平復(fù),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神態(tài)已然恢復(fù)了平靜。
“秦姑娘,我來的時候,看見云月樓的姐姐們都站在門內(nèi),并不像其他……其他地方的姑娘一般站在門外招呼客人,這又是為何?”
秦?zé)熝鄄€微微一垂,纖細(xì)柔軟的手慢慢支在下巴上,一邊緩緩搖動著手里精致的酒杯,一邊柔聲問道:“洛公子覺得我云月樓的酒,如何?”
洛晨眉頭一皺,坐在秦?zé)煂γ娴钠綏骱凸步K于從剛剛的局促里擺脫出來,有些奇怪地看向秦?zé)?,這本是個十分尋常的問題,可是秦?zé)焻s似乎在回避。
“我并不懂酒,只覺得這酒綿軟清爽,但綿軟之中又帶著一股極為猛烈的力道,柔中帶剛,誰若是以為這酒稀松平常,胡飲猛灌,那必然會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奔热蝗思也幌胝f,洛晨自然不會沒眼色地追問下去,他們?nèi)藖磉@是喝酒的,不是找不自在的。
秦?zé)熞恍Γ骸奥骞与m不懂酒,但是說的話卻是入木三分,不像那一干俗客,自稱酒仙,裝腔作勢,嘴上說什么年份原料,一味稱贊,心里想的卻都是云雨淫樂,實在是貽笑大方?!?p> 平楓看了洛晨一眼,淡淡說道:“秦姑娘說笑了,我們?nèi)瞬贿^是人逢喜事,心情大好,所以才來這云月樓飲酒取樂,心中雖沒有惦記那些茍且之事,但也與您口中說的俗客沒什么兩樣?!?p> 這話已經(jīng)算是很客氣了,畢竟云月樓做的就是這樣的生意,客人當(dāng)然都是沖著尋花問柳來的,你還能指望人們跑到青樓來挑燈苦讀么?
秦?zé)煕]有理會平楓的軟釘子,抬起玉筷,輕輕地在金杯上擊打起來,金玉交鳴,其音裊裊,隨著玉筷擊打的角度方位不同,原本雜亂的聲音里竟然隱隱顯出旋律。秦?zé)熭p張?zhí)纯冢嫒蛔鞲瑁?p> “風(fēng)塵女子本輕賤,金銀萬兩賣容顏,蓮足不沾門前土,來日一去忘此前?!?p> 金玉聲碎,清歌宛轉(zhuǎn),秦?zé)熯@一筷一杯風(fēng)塵韻,便勝過那琴瑟齊鳴帝王音,雖只有短短四句,卻是余音繞梁,讓人回味無窮。
“我云月樓的規(guī)矩,姑娘入樓不得出,千般纏綿,萬種恩愛,只在床笫之間,如果有誰一朝得遇良人,一步踏出,便是普通女子,她沒來過云月樓,云月樓中也從沒有她。呵呵,話雖這么說,也不過是我一廂情愿,只怕在世人眼中,我這么做不過是巧言令色,故作清高罷了?!?p> 說罷,秦?zé)煼畔驴曜?,便要起身離開。
“秦姑娘此言差矣,世人如何看是他們的事情,在我看來,秦姑娘心明如鏡,更兼仁愛寬恤,實乃世間少有之奇人,天生萬物,本無貴賤,生而不易,又有誰愿意流落風(fēng)塵?秦姑娘此舉,讓這些身在其中的女子們能有一線希望,在下佩服?!?p> 洛晨站起身來,不顧平楓和郭石驚訝的表情,朝著秦?zé)熡行┕录诺谋秤耙还笆帧?p> 秦?zé)煕]有回頭,答道:“洛公子能如此想,小煙感激不盡,只是奴家眼下要去一樓大廳說書,就不多陪了?!?p> “秦姑娘,這酒可有名字?”洛晨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問道。
“公子不必客氣,喚我小煙就是,這酒是我云月樓獨有,名喚女兒心,這個雅間打開窗子,便能看見一樓大廳,幾位若是有興趣,可以推窗一觀?!?p> 此時秦?zé)熞呀?jīng)走到門口,洛晨上前兩步,追問道:“不知今晚所講為何?”
“不過是些道門傳說,神仙鬼怪之流,捕風(fēng)捉影,圖個有趣罷了,做不得真。”說著,秦?zé)煹纳碛耙讶幌г陂T外,洛晨急忙推開雅間墻上的一扇窗戶,平楓和郭石也湊了過來。
“洛晨你還真敢說啊,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講的那些話有多大逆不道?”平楓站在洛晨旁邊,夸張地說道。
“哎呀行了,懶得和你爭辯,且看看這說書說的是什么?!甭宄咳藬D在窗里朝下面看著。
青樓的大廳中央一般都設(shè)有一個精致的舞臺,藝伎便在臺上獻(xiàn)歌獻(xiàn)舞,悅?cè)硕?。此時臺上已經(jīng)放了一張用紅布蓋起來的小桌,桌上一扇一巾,一茶杯,一醒木。只見身著紅袍的秦?zé)熆羁钌吓_,一手拿起折扇,另一只手拿起醒木,只聽“啪”的一聲響,全場寂然。
纖手動而扇開,折扇開而風(fēng)起,一股清涼微風(fēng)傳遍整個云月樓,眾人只覺得神清氣爽,不由得面露微笑,這時秦?zé)熓种姓凵任⑽⒁涣粒E然收起,檀口微張,其音穿金裂石: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
說到此間,聲音忽然一頓,醒木一下緊隨其后,眾人只覺得這一聲醒木如一把寒刀穿心而過,震而不驚,驚而不嚇,連心跳都跟著頓了一拍。
秦?zé)煼畔滦涯?,抬起折扇,向前虛點,這一招一式中竟然隱隱傳來鶴鳴,還未來得及細(xì)聽,裂石之音又起:
“是滄桑!”
“好!”
還未開講,這一個開頭已經(jīng)讓全場叫好一片,秦?zé)熌闷鸩璞?,小飲一口,隨后才提氣開聲,講出了一段道門三宗,天地五仙的傳聞來,正是“人間狀元多富貴,仙境小童福壽長”,究竟不知她所講為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