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冷冽,月明星亮。
清府又傳出婉轉(zhuǎn)悠揚的簫聲。
清卿推開窗戶,蕭寒的氣息席卷全身。
“主子,天涼了。”
侍衛(wèi)剛想關(guān)上窗戶,被清卿攔住了。
“冷點好,吹吹人就清醒了?!?p> “要是病了燒了,可真就清醒極了?!?p> 話音剛落,強風吹過,窗戶合得嚴嚴密密。
清卿瞅著屏風后面那團纖細的身影,眼底浮起一絲戾氣。
“小殿下,您不用這么看我,要是主上在的話……”
“怎么,你是覺得他旁邊那個位置你已經(jīng)夠格了?”
“小殿下,我們做屬下的永遠是屬下,從他把你托付給我的那一刻,我身上的擔子全都是小殿下了。”
黑影撩起青絲往耳后攏。
“喜怒不形于色,好惡不言于表;悲歡不溢于面,小殿下,你忘了?!?p> 清卿轉(zhuǎn)頭,恨恨道:“我爹還在,我娘也在,輪不到他管我?!?p> “你放肆!”
木門猛地一下被推開,清羽蘭突然闖入,周身深寒。
“娘~”
“跪下。”
“娘!”
“跪下!”
此時清卿早已紅了眼眶,他微微弓著身子,咬著牙吞下所有不甘。
“給你玖姨道歉?!?p> “玖、姨,對、對不起,都是我的不是?!?p> 明明歉意的話語,清卿硬是從牙縫擠出來般堅硬。
“夫人,該認錯的人是我,是我沒教好,辜負了您跟主上的托付……”
“夠了!”
砰地一聲,那枚雙魚戲牡丹玉佩摔成四分五裂。
“卿兒。”
清卿的突然爆發(fā)嚇到清羽蘭,她忙迎上去抱住他,卻被無情掙脫了。
“娘,我想靜靜?!?p> “那今晚早點歇息?!?p> “娘,我想去白族。”
這下清羽蘭不說話,倒是屏風后的人急了。
“夫人,這絕對不可以?!?p> 良久,清羽蘭掰過清卿的肩膀,半曲著身子,雙眼滿是她的兒子。
“卿兒,你看娘的眼睛,告訴我,為什么?”
“娘,孩兒該長大了……”
清羽蘭伸手拂過清卿眼角那滴溫熱渾圓的淚珠,那一刻,她真的以為那個曾為撐起一片天地的男人回來了。
她已經(jīng)有十年沒見過他了。
那個人為了他的大業(yè),消失了整整十年。
有時候她忍不住問自己,這樣真的值得嗎?
她從三千青絲等到半頭銀發(fā),至今仍不知道她的盼頭在哪。
她還記得公孫頎失蹤的時候,公孫夫人那雙眼睛像是失了明般,她親眼看到這位奇女子在銅雀臺臺口跪了整整七天,只為尋公孫頎的下落。
最后是不是真的沒找到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從那以后,公孫夫人常年足不出戶,徹底與世隔絕了。
她是見過公孫文的,那孩子生得及俊俏,性子溫潤平和,她相信公孫夫人是費了全部心血去教養(yǎng)她的孩子。
那她呢?
清卿兩歲大的時候,那個人只飄下一句:阿蘭,這天下還需要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居然信了,這一信就是十年,他一走也是十年。
從她帶著清卿回到清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應該與他割斷一切關(guān)系的。
“娘親……”
稚嫩的聲音將清羽蘭的思緒拉回來,她盯著清卿,道了一聲好。
“夫人!”
黑影剛從想屏風探出身子來,發(fā)現(xiàn)她的影子被牢牢釘在地板上。
“掠影劍,夫人,您……”
此時清羽蘭手里握著一把銀色的長劍。
劍身像夕陽下的影子般薄輕虛幻,劍柄乍一看是空的,細看又像是影子。
掠影劍是蒼穹大陸八大奇靈劍之一。
其特點是能操縱人的影子從而操控人,能把人的影子化成跟原主一樣的人型,甚至影子能擁有原主的內(nèi)力與功力。
不過要達到后者的境界,需要異常強大的內(nèi)力,因為影子極有可能反噬,弄不好同歸于盡都有可能。
“玫門主,對不住了。”
說完,清羽蘭使劍旋轉(zhuǎn)一揮,在場所有人的影子都直直站起來,爭先恐后沖進玫門主體內(nèi)。
玫門主的眼睛頓時失去所有亮光,整個人軟在屏風上。
“娘親,這是?”
“掠影織夢,我們都在夢里同你玫姨糾纏?!?p> 清羽蘭走到窗邊,輕輕往外推。
涼風灌滿了整間房。
“卿兒,掠影劍需要極其深厚的內(nèi)力,非必要情況千萬別出手,明白嗎?”
“謝謝娘!”
玫門主站在屋頂上,眼瞅著清卿給清羽蘭磕了三個響頭,便騎著一匹白馬出城了。
清卿真的不帶一兵一卒。
剛剛清羽蘭拔劍的時候,她心里還是稍稍有些慌的。
然而她卻輕而易舉地逃出來,還留了個假象。
不知道是清羽蘭嫁為人婦多年疏于習武,還是她是故意弱化自己,無論哪種原因,都表明清羽蘭已經(jīng)把她踢出清府之外了。
她相信清羽蘭敢在這時候同她翻臉,絕對發(fā)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能在她的眼皮下翻江倒海的,大概也只有那個人了。
她潛伏在清府這么多年來,銅雀臺的人不是不知道,特別是妖搖。
他在她踏進良國時,就盯得緊緊的。
之所以放任她,玫門主心里清楚,這是他們銅雀臺欠湘水閣的一個人情。
十年了,任憑誰都相信清卿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但她不信,這孩子身上有股他爹的邪性,讓人捉摸不透。
“門主,要追嗎?”
“你們都撤了吧,我這門主也該換了。”
十年了,清羽蘭也等不住了么。
也許主上早就料到了,他走的時候還交代了這么一句話:如果有天,阿蘭對你出手了,那就表明,我們的孩子長大了,我們都該放手了。
玫門主清楚,十幾年前沒算清的賬現(xiàn)在要重新一筆一筆地算了。
清卿剛好踩著清晨第一縷曙光出城,心情相當美麗。
他摸摸懷里的那枚雙魚戲牡丹玉佩,那張稚嫩的臉龐閃過輕蔑的神情。
摔碎的玉佩是假的,他與娘親那場戲是演的。
為了掙脫那個人的控制,他從十歲起就開始謀劃。
他不能裝得太傻,亦不能表現(xiàn)得過得精明。
他在這兩個極端中找到一個平衡點,能讓玫姨覺得他不簡單,卻又讓她自以為所有一切都在掌控中。
打從半年前起,清府就不再是從前的清府了。
清卿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背負起整個清府的未來,清府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