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有了上次的教訓(xùn),這次趙炳安沒有把她帶到審訊室,而是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請她在椅子上坐下,又奉上一杯茶,就像對待一個老朋友一樣,溫和的問道:“陳小姐,能告訴我前天晚上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嗎?”
“前天晚上?當然是在家睡覺嘍!我們女人不像你們男人,有那么多應(yīng)酬,這天一黑下來,不睡覺還能干什么?”
“那你知道那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不知道?!?p> “不知道?”他開始懷疑她在“裝聾作啞”,并隱隱覺得順著陳思源這條線追查下去,將會是一條通往云端的捷徑。
“小女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賣圣賢花?!?p> 他啞然失笑,“難不成陳小姐賣的花都成了精了,也能分的出圣賢?”
她幽幽的說:“人無貴賤,但有圣賢,有的人一生悲壯;有的人一世茍延;花亦如此,有的花迎風(fēng)而折,左右搖擺;有的花挺風(fēng)而立,傲雪寒霜。人有人道,花有花道,人的道義尚且不懂,又何談花的圣賢?”說完,她的嘴邊浮起一絲嘲諷。
趙炳安瞇起眼睛思忖著,“我怎么覺得陳小姐話里有話,好像在拐著彎兒的罵趙某不懂人情道義?”
“有嗎?小女子才疏學(xué)淺,說不出那么高深的話,怕是趙隊長疑心生暗鬼,自己對號入座吧?”
趙炳安沒有接茬,自己只是一介武夫,舞刀弄槍不在話下,一旦和他們這種所謂的文人玩起咬文嚼字的游戲,就有些占了下風(fēng)。
他不去理會她的冷嘲熱諷,說得再痛快也無非是過過嘴癮罷了,等到腦袋搬了家,看她那喋喋不休的小嘴里還能吐出什么“象牙”。
他接著問:“那晚‘仙樂斯’發(fā)生爆炸案,陳小姐可曾聽說過?”
“略有耳聞!”
“可是當晚有人看到陳小姐在‘仙樂斯’出現(xiàn)過,這又該作何解釋?”
“趙隊長說笑了,我又不是名人,怎么會有人認識我?”
“如今,陳小姐也算是上海灘的名媛,就算比不上胡蝶、周璇的名氣,那也是一眾小開追捧的對象,被人認出不足為奇!”
她心里一驚,難道真的有人碰巧認出了她?又碰巧看到她在爆炸前進入“仙樂斯”?她的手不由得握緊了衣襟。
她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趙炳安的“法”眼,看來振邦沒有說謊,這個大小姐果然有問題。他不懷好意的問:“陳小姐為何如此緊張?”
“在這個特工總部里漂浮著無數(shù)冤魂,試問有誰能做到面不改色?”
“特工總部也是說理的地方,有理走遍天下嘛。陳小姐沒做虧心事,又何必懼怕這飄忽的鬼魂?”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這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上,唇槍舌劍,短兵相接。
伊藤正南得到消息后,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見到思源,不禁感慨萬千?!瓣愋〗?,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里見面?記得上次和陳小姐見面,還是在寒舍的荷花池旁,不過短短十幾日,卻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伊藤先生,此言差矣!我和你的交情還遠遠達不到‘物是人非’所表達的境界!”
他有些尷尬,在這個伶牙俐齒的女孩面前,他的飽讀詩書卻變成了貽笑大方。他不再賣弄肚子里的那點墨水,指著那把槍問:“陳小姐,可以解釋一下這把槍從何而來嗎?”
她還未作答,門外傳來一個沉穩(wěn)又略帶急促的聲音,“伊藤大佐,我來解釋!”
凌風(fēng)和憲兵司令部的小野隊長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吹搅栾L(fēng),思源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他就像她的專職消防員,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趕來救場,沒有遲到也沒有缺席,風(fēng)雨無阻,一路隨行。
天楊和楚越也隨后趕來,見到伊藤,不由得質(zhì)問:“正南,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天楊,稍安勿躁,只是一些例行的詢問。”
“詢問?”天楊面帶慍怒,“難道小妹做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竟容得你們這般羞辱?”
他上前一步,拉起思源轉(zhuǎn)身欲走,卻被趙炳安攔住。兩人怒目而視,互不相讓。
“天楊,”凌風(fēng)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現(xiàn)在不是動怒的時候,有些事情說開了就相安無事,如果解釋不清楚的話,就會被某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當作胡攪蠻纏的資本?!彼贿呎f一邊不由自主的的望向趙炳安,而趙炳安亦聽出了他的話里暗藏玄機,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幾眼。
“天楊哥,沒事的,先聽聽沈隊長怎么說吧!”思源拍拍他的手臂,又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凌風(fēng)將證物袋放在桌子上,就整個案子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一一道來。
“我和小野隊長詢問了舞廳里的所有人員,證實兇手為一名新來的舞女,該舞女在案發(fā)后從舞廳后門逃逸。我們在一處岔路口發(fā)現(xiàn)了她扔掉的鞋?!彼麖淖C物袋里拿出一雙白色高跟鞋,在眾人面前一一展示,“我們可以讓陳小姐試穿一下,看看尺碼是否合適?”
思源剛想接過,他卻蹲下身親自為她試穿。思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她僵直著身子,看著這個細心睿智,沉穩(wěn)多情的男人,伏在她身邊親力親為,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了灰姑娘的橋段。
她曾以為自己是灰姑娘的縮影,可是,灰姑娘盡管悲慘,卻有一個深愛他的王子提著水晶鞋滿世界的找她。而她的世界里只有她曾經(jīng)的凄慘,卻沒有她未來的王子。此后經(jīng)年,她會是誰的灰姑娘?而他又將是誰的王子?
鞋子穿好后,整整大了兩碼。
“由此可見,這雙鞋不是陳小姐的,兇手不可能穿著一雙不稱腳的鞋子作案。”
這時,立刻有人提出了疑問,“你怎么確定這雙鞋就是那個舞女留下的?”
“因為這是‘仙樂斯’特制的一款舞鞋,每一雙都印有編號,而那名舞女剛好領(lǐng)走了編號為14的舞鞋?!彼钢觾?nèi)側(cè)的印碼,有理有據(jù)的說。
他又從另一個證物袋里拿出一把手槍,“這是我和小野隊長在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找到的,被兇手藏匿在一處垃圾堆后面的勃朗寧M1911,口徑為0.45的美式手槍?!彼f著,眼睛望向桌子上的那把同款手槍,“我覺得兇手不可能蠢到將兇器藏在自己身邊,等著人贓俱獲?!?p> 聽完這番說辭,趙炳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而伊藤的眼神就像兩把利劍瞬間刺透了他的心臟。
他捏著一把冷汗,暗暗寬慰自己,沒事,就算這件事栽贓不成,他還有一張底牌,一張足以致命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