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謂的倒霉 四

　　聳入云霄爬滿綠藤的高樓？腦子不好的精英范兒？還有能揮著巨鐮掀起狂風(fēng)的小女孩？經(jīng)歷了一系列怪人怪事，心中忐忑的烏沼，在被一把丟進(jìn)了一間爬滿綠藤，鋪滿黑土的房間里后，見到了最令她震撼的一幕。

　　白眸銀發(fā)，肌膚如雪，如果光看上半身，這是個宛如從畫里走出的三次元美少年。

　　可是這位不似真人的美少年腰腹以下，卻是一截銀色的樹干，樹干底部同色的根須則深深扎進(jìn)了黑土里。

　　半人半樹的模樣，配上房間內(nèi)密密麻麻纏繞交織的綠藤，以及撲鼻而來的腐朽味道，不是一般的詭異。

　　“歡迎來到無心居，看來我的模樣嚇到你了?！?p>　　美少年笑著開口，卻是不符合外表的低沉音調(diào)。

　　“自我介紹下，我是無心居的房東，這里的租客都叫我葛老頭。我知道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有很多疑問，你可以慢慢的提，我們有很多時間?！?p>　　話音剛落，房間內(nèi)纏繞的綠藤卻動了。

　　幾枝綠藤不知從哪里端出了一個果盤遞到了烏沼的面前。

　　果盤里堆滿了一種鮮紅色果實(shí)，果實(shí)滾圓，有拇指大，果皮看起來是薄薄的一層，能隱隱的看到晶瑩剔透的果肉里包裹的銀白色果核。

　　鬼使神差的拿起了一個紅果放進(jìn)嘴里咀嚼，隨即，果肉濃郁的甜味侵襲了味蕾，甜味過后，果皮和果核卻滲出絲絲的辣味。

　　烏沼這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想要吐出來時，果皮連同果核已經(jīng)不見了蹤跡，像是化在了嘴里，只徒留滿嘴的辛辣味。

　　只是東西已經(jīng)吃了，再考慮有毒沒毒已經(jīng)晚了，而且，從這一路的遭遇來看，貌似果子有毒的概率還是蠻大的？！

　　不知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還是因?yàn)楣拥奈兜缹?shí)在太好，烏沼又繼續(xù)吃了好幾個，才鼓起勇氣試探著問道：“...他們說我是‘新人’是什么意思？”

　　一路被挾持過來，烏沼不是沒有思考的。

　　首先無論是那個叫白牟的少年，還是巫無量以及后面出現(xiàn)的小女孩，他們都有意無意的提到她是那個‘新人’。

　　如果說是他們認(rèn)錯了，可是一個人認(rèn)錯也就算了，總不能三個人一起認(rèn)錯，而且那三個人明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人’。

　　這樣的話，認(rèn)錯的可能性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那么，就只能說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被這個所謂的‘無心居’納入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范疇里，而這則是她首先必須搞清楚的事情。

　　少年臉上的笑意不變，只道：“‘新人’這個詞只是我們?yōu)榱隧槕?yīng)人類的習(xí)慣而衍生的稱呼。如果非要說的話，也許同類這個詞更適合?！?p>　　烏沼木著臉，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說我和你是同類？！”

　　“你理解的很快?！白苑Q葛老頭的少年，語氣里帶著贊賞。

　　“不，不，我不理解。我活了二十多年自己是人是鬼還是清楚的?！睘跽訉ι倌甑耐愓f法表示拒絕，連忙揮手否認(rèn)。

　　少年莞爾:“你覺得我是鬼？”

　　不，我覺得你是妖怪。

　　烏沼把真實(shí)的想法在嘴巴里溜了一圈，又遲疑著咽了下去。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一樣。至少從外表來說我們不是同類吧？”

　　“但你看得懂妖紋?！备鹄项^從身旁的綠藤上摘下一片綠葉，食指在葉片上劃了兩道，然后輕輕一拋，綠葉便徑直飄到了烏沼的面前。

　　綠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的托著，懸空漂浮，烏沼遲疑著捏住綠葉，拿到眼前。

　　綠葉上刻著一塊鬼畫符一樣的圖案，像是兩棵被砍斷的樹苗交錯倒地的樣子，任誰看，這本該是一副無意義的涂鴉，可奇怪的是，烏沼卻發(fā)現(xiàn)她居然看懂了這涂鴉所表達(dá)的意思。

　　烏沼不可置信:“你寫的是…我的名字？”

　　葛老頭道:“沒錯，這便是妖文，不同于人類需要通過后天的學(xué)習(xí)習(xí)得文字，我們從出生開始便識得妖文。用人類的話來說，這是我們的文字，你收到的面試通知也是妖文寫就的，不然你也不會找到這里?！?p>　　“面試通知？不對，我明明看的都是……沒有鬼畫符…”烏沼慌忙打開手機(jī)，翻出當(dāng)時收到的面試通知，卻發(fā)現(xiàn)整份通知里，除了標(biāo)題是普通文字，通知的內(nèi)容全部是鬼畫符一般的，所謂的妖文。

　　一時間各種揣測和想法堵的烏沼想落荒而逃，可是雙腳卻是僵的，只能抱著一絲的僥幸心里安慰自己這可能是個誤會。

　　但葛老頭卻不這么想，抬手掏出一枚巴掌大的小鏡子。

　　綠藤的幾株枝葉緩緩的裹住了那枚小鏡子，遞到了烏沼面前，鏡子的正面正對著烏沼。

　　烏沼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鏡子，頓時傻了。

　　鏡子里的生物，完全沒有人的模樣，淡金色的圓眼，渾身淡青色的皮毛，淡紅色的細(xì)花紋，看起來圓頭圓腦，嘴邊長著六根貓須一樣的東西，屁股后面還耷拉著一條蓬松的尾巴，尾尖也是紅色的。

　　看了半天，烏沼也沒能認(rèn)出鏡子里的東西是什么。

　　沉默了許久，烏沼對著鏡子顫抖著抬起了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而鏡子里的生物也抬起了毛茸茸的爪子拍拍了拍自己臉上的長胡須。

　　烏沼徹底傻了。

　　“它只是可以照出妖的原型，或者說是本體，不會傷害你，所以不用害怕。”葛老頭面對幾乎石化的某人，出聲安慰。

　　“呵呵…，照妖鏡！”

　　但這份安慰似乎起了反效果，烏沼扭曲的笑了笑，突然就失控的尖叫了起來。

　　而隨著她嘶聲力竭的尖叫，原本的外表也跟著扭曲蛻變，淡青色和淡紅色的細(xì)毛從光滑的皮膚下瘋狂涌出覆蓋全身，肌肉重組，骨骼扭曲變形，仿若一只正被匠人揉捏重塑的泥人。

　　而烏沼似乎并沒有覺察到本身的恐怖變化，直到綠藤叢如潮水一樣到了房間的死角，果盤也因?yàn)槭ゾG藤的支撐翻倒，冰涼的紅果撒了她一身，她下意識低頭，才注意到了自身非人的狀況。

　　妖化后的烏沼，是小幼崽的模樣，面對兩只毛茸茸的爪子，她僵硬的瞅了半天，便嘗試著扒著椅子的扶手，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原本身上的衣服全部滑落在地。

　　在變形后的烏沼的視野里，原本纖細(xì)的樹妖變得特別高大，綠藤遍布的房間似乎也比被丟進(jìn)來時更加空曠，至于腳下的木椅，則似乎成了一座山丘，而她則是那個立在山丘上瑟瑟發(fā)抖的小妖崽。

　　葛老頭:“第一次妖化，需要適應(yīng)一段時間，才能重新說話和恢復(fù)人形，這段時間，我會讓人好好的照顧你?！?p>　　矮小渾圓的烏沼不知有沒有聽懂葛老頭的話，兩只圓圓的眼睛瞅了瞅自己的小爪子，猛地一頭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綠藤們眼疾手快，瞬間從角落撲了過來接住，緩緩的，近乎溫柔的將小妖崽放在了地上。

　　烏沼一落地，嘗試了幾次終于站穩(wěn)，然后慢吞吞的轉(zhuǎn)過身，支撐著兩條毛茸茸的小短腿，跌跌撞撞的往門口走。

　　只是沒走兩步，就左腳拌右腳，啪嘰一聲臉朝下趴在了地上，而且圓滾滾的身體在地上蠕動了半天也沒能從那小片黑土上爬起來，反而拱出了一個小坑，沾了一身的黑土。

　　綠藤們這才又圍了上來，拽著烏沼的耳朵和尾巴將她從地上拔了起來。

　　差點(diǎn)窒息的烏沼，被拽起來后，毫無形象的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氣。

　　“你很害怕，但請相信我并沒有惡意?！?p>　　葛老頭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一支綠藤熟稔的打開門鉆了出去。

　　很快，一個濃妝艷抹，身材凹凸有致的高個女人出現(xiàn)在了門前。

　　“叫我來，有什么吩咐呀？葛老頭?！?p>　　女人打著哈欠，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

　　她視線在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突然精神一振，雙眼發(fā)亮的盯著癱坐在一堆綠藤上的烏沼笑開了懷。

　　“葛老頭，這只崽你從哪里撿來的，好像是沒見過的新品種，應(yīng)該老值錢了。”

　　葛老頭壓根不搭理她那一茬，只道：“古魅，這孩子妖化這段時間就由你照顧?！?p>　　“嘿嘿，你不怕我拿它去換錢？”

　　葛老頭道：“我知道你分得清輕重，這孩子不能有任何的閃失?！?p>　　古魅愣了一瞬，很快又掛上了輕佻了笑意。

　　“知道了，知道了，你總喜歡養(yǎng)這種貴重又嬌氣的寵物，麻煩死了?！?p>　　嘴上說著麻煩，古魅卻利落的接過了綠藤遞過來的小妖崽，抬手拍掉了她腦袋上的黑土，攬進(jìn)了自己的懷里。

　　作為小妖崽本崽的烏沼從被綠藤從地上拔起來后就很安分，乖乖的窩在古魅的懷里也不掙扎，只是呆呆的瞅著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像是在懷疑人生。

　　綠藤這邊卻很歡快，一個個的將散落的紅果用葉子卷起，全都堆在了她的懷里。

　　古魅望著她懷里的紅果子露出垂涎的神色，剛想抬手去抓，一枝綠藤啪嘰就抽了上去，原本修長的手指瞬間就變成了一只森白的骨手。

　　古魅吹了吹現(xiàn)了原形的骨手，這才漸漸又化成了紅潤光澤的模樣，然后長眉一挑，抱怨道：“嘖，還是這么小氣?！?p>　　綠藤們抖了抖枝條，一只巴掌大的葉子滑了出來，幾個枝條分成兩波扯住葉子的兩端掙扯，轉(zhuǎn)眼間那片葉子居然變成了一個小袋子，綠藤們把堆在小妖崽懷里的紅果盡數(shù)拾了進(jìn)去。

　　葛老頭把小袋子拿在手里，不知想到什么，伸手虛抓了一把，一枚拇指大的金珠子立馬憑空而現(xiàn)。

　　烏沼下意識好奇的看了一眼，葛老頭微微一笑，將珠子塞進(jìn)袋子，然后將小袋子系在了她的脖子上，并不多做解釋。

　　這變戲法一樣的操作古魅顯然見怪不怪，只是看到那金珠子時，神情明顯一頓，繼而像沒事人一樣，死乞白賴的向葛老頭要薪水。

　　葛老頭笑了笑:“你要多少？”

　　古魅張開五指比了比:“就這個數(shù)，現(xiàn)在養(yǎng)小崽子可貴了，這個數(shù)還是我吃虧給你的友情價。”

　　“多了！”葛老頭言簡意賅。

　　“這還多？如果這小崽子不值這個價，那你費(fèi)那么多事把它騙……請過來做什么？”

　　葛老頭凌厲的瞪了一眼古魅，后者虛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連忙改口。

　　最終古魅卻是一分薪水都沒有要到，就被綠藤們轟出了門。

　　對著緊閉的紅門，古魅輕哼一聲，虛踹了一腳后，這才轉(zhuǎn)身抱著變身為小妖崽的烏沼，拐進(jìn)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