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寒,不知生死。
為皇帝送葬的隊伍有十幾里長,山河一片煞白,車輪滾滾,哀聲一片。送葬的人中夾雜著特別的顏色,那些女子身著彩衣……與周圍的格格不入,這是將要陪葬的妃嬪,她們被安置在一輛輛彩車之中。
綾羅綢緞包裹著這些已經如同枯木的女人們,她們是被那些人押著一步步往墓道里走去……哭也不頂事,喊也無力……有人暈倒了,但是還被人拖著往里走……
淚為何物?秋水看了看身邊的那名女子,她已經不會想什么了,她的心已經死了,她的身體也即將要亡,作為陪葬的嬪妃,她已經沒有哀傷了……
就在一早被人帶出了那座住了幾個月的冷宮,沐浴后換上了彩衣,那些人替自己梳頭梳妝,不是去見活人,而是已經駕崩的皇帝……這不是好事……本朝歷來有嬪妃陪葬的舊俗……這也許就是好事,自己那短短的一生即將結束,對于一個無助的孤女來說,活在這世上就是痛苦,歸去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回去……”士兵的矛頭指著身邊的女子,她好像要跑……
“我……我只想見見太子最后一面……好讓我走得安心……”那女子……不,應該說是年輕的女孩已經又哭又鬧了……她的情緒很差,剛出發(fā)的時候并非如此,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終于憋不住了。一位公公上來說道:“福夫人……這又何苦呢?遲早你還是有機會的見到太子的……”
“不行……爹爹不會準許的穿成這樣的……再見太子,他也不會認得我的……”這位福夫人執(zhí)意要回去……
“你還真想與太子有將來?丟了皇家臉面還不夠?還想勾引當今圣上?記住……你是妖孽……就是新皇親自決定的,他是不會再見您了,您還是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皇上可沒什么理由再挽留夫人了……”
這個女孩本身就是很奇怪,送葬隊伍出發(fā)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急也不傷心,甚至還面露微笑,她好像沒事人……秋水沒有和她說過話,她也無話對秋水說,秋水看得出來,她似乎在等著一件奇跡的發(fā)生,隨著離皇陵越近,那女孩越加焦急起來,看來她終于希望破滅了,這女孩也太天真了,這可是皇家……女孩現在的表現才是正常的,雖然這宮里漂亮的美人兒不少,但這個女孩可是出類拔萃的,女孩的身份也是陪葬的一位嬪妃,她被封為夫人還沒到半年,自己見過,那死去的皇帝也許根本沒有碰過她。她真正的情郎就是當今的天子,昔日的太子……她成了棄婦,可笑,她還不知……希望那位無情君王來救自己。秋水面無表情,她也不會有任何表情了,幾年,才幾年,她就失去了所有,現在連最后的靠山也沒有了,皇帝駕崩了……這也太傷感了……
一切都是機械的……外面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秋水封閉了自己的聽覺視覺,讓自己沉浸在回憶中,自己本是千金小姐,父親的掌上明珠,京城里有名的才女,父親愛自己說一定要為自己找個好郎君,將來兒孫滿堂……一家人其樂融融。父親是舍不得自己受到任何傷害的,那是母親還在世,父親又是先帝的左膀右臂,前來求情的富貴公子可不少……只是自己卻舍不得離開父親,婚事就一直拖了下來,也沒定下哪家兒郎。
“姐姐……小心……”秋水被人推開了……
秋水的蘇醒卻是在一瞬間,那一瞬間,她已經被人用劍所指,那劍鋒就差一指寬就要刺進自己的喉嚨了……劍鋒一轉,突然間,她似乎醒了過來……她肚子里已經有了孩子,她不能死……可是她已經避不開了……
“當——”有人擋開了那劍,那劍掉到了地上……
“給我住手……”是那個福夫人,她瞪著眼盯著面前的男子,就是剛才想殺秋水的執(zhí)劍之人……
“小的是奉皇后旨意請各位娘娘歸位,小的擔心田夫人活著也受罪,所以想幫她一幫……”
這聲音是那么熟悉,是他,秋水聽得出這聲音,是韓祿……韓祿的父親曾經是皇上最信任的貼身侍衛(wèi),而且還是當今皇上的舅舅,而他如今是皇家侍衛(wèi)長,他怎么會在這里?墓門的斷龍石已經放下……難道那皇帝也要他陪葬?不會的……除非另有隱情。
“走開……什么時候歸位是我們的事……你不過是個臣子……滾……”兩眼紅腫的女孩福夫人說道,看來她已經流了不少的淚……她一把拉起了秋水,“秋水姐姐……先到那邊坐坐,我想辦法,我們會沒事的?!?p> 簡直是癡人說夢話,韓祿要殺自己,自己怎么能躲得過,秋水坐到了一邊,這她才發(fā)現,這墓道中的燈只有這邊一盞還點著,其余的都滅了……這盞燈也熬不了多久,恐怕一天都難,這里要是沒了新鮮的空氣,誰都活不成……幾十個女人都沒有聲音,只聽到那女孩在四處摸索,尋找什么。好像原來不是這樣的……
韓祿的眼睛一直盯著秋水,他的劍已經放下,但是眼睛卻沒有放下。就這雙眼睛,秋水忘不了的眼睛……
那是一個春天,桃花開得正艷的時候。
自己正在院子里坐著繡花,院門被推開了,一位少年郎出現在她的眼前。少年郎目中無人,他只瞥了自己一眼,就退了出去,可就這短短的一眼,卻讓秋水記住了他,他是誰?秋水從門縫中往外望去,那是幾個年輕人,為首的是戚家的兩兄弟,她認得,因為她曾去戚家看過他家的桃花,那京城里桃花最美最好的地方莫過于戚家的將軍府,只是那兩兄弟長得實在有些不入眼,大哥戚琮是個胖子,老二戚珪倒是高大,但是五官不怎么好看,其余幾個人,她也不認識,大概都是京城里官宦人家的少爺吧。秋水緊緊扒著門,豎起了耳朵,雖然這不是淑女的行為,可是她很想知道這個俊美的少年郎是誰。
“戚胖子……你家里那小子實在可惡……”美少年說道,“別看他人小,每次我都討不到好?!?p> “小爐子……”戚琮說道,“我們都不和他動手,你敢與他打架,真是自討沒趣,我家小猴子可是我娘和我爹下了血本調教的,我們都不是他對手……他就天生神力……就你這身板……呵呵……”
小爐子……還有人叫這個名的?
“戚公子、文公子、韓公子……”一個小廝跑了過來,“田大人回來了……”
那幾位公子消失在秋水的眼前,秋水打開了門,這是二門,外人不能入內的,爹爹要是會客也會在前面。這門角處出現了一個婆娘,大腳,簪花,花花綠綠的服飾,乳娘崔媽媽領著往里走。
“崔媽媽,這是誰呀?”那女人問道。
“張媒婆,這就是我家小姐?!贝迡寢屨f道。
那婆娘一把抓住秋水的胳膊,上下打探,就像再買一件東西。
崔媽媽急了,一把拉住了那婆娘:“我們好歹也是書香門第,你怎么可以這般失禮?”
張媒婆說道:“我主人家就沒那么多規(guī)矩,他那戚府上下我都說成了多少婚事,那姑娘當然要瞧清楚,才好龍配鳳,雞配鴨……”
秋水扭頭跑回了房間,只聽外面崔媽媽在說:“我家老爺都沒把小姐許配給你家,你就那么無理,我要通報老爺去……”
“那婚事不是皇上指的嗎?那我家將軍可是朝上第一呀,你們難道還嫌棄?”張媒婆的嘴可真碎。崔媽媽把張媒婆推出了院門,關上了二門,只聽見外面張媒婆不知在罵什么。
“崔媽媽……我不嫁這樣的人家,他們家兩位公子都是京城里有名的丑……”秋水說道,她真不明白爹爹怎么會許來了這件婚事。
“姑娘呀,我可聽說戚家兩位公子都是國之棟梁,將來都是有大好前途的,只要您嫁過去,就是當家的主母,那戚夫人已經過世了……”崔媽媽說道,“這樣的人家哪里找?”
“媽媽,這戚家怎么會找我們這樣的人家?他們家一直是行伍出身的,我們家里都是讀書人……”
“那還要說姑娘您自己,去他家賞花被他家夫人看中……只等著姑娘到了待嫁的年紀,就托了各種關系來求親了,老爺都答應了……”
爹爹不是很疼自己嗎?怎么會答應……不行……秋水急了:“我不嫁武夫……您去和爹爹說……”
“老爺其實也是怕這戚家的,要是斷然拒絕說不過去,這不故意讓京城的文丞相文家也來提親嗎?聽說一下子來了三媒婆,除了文家,老爺還故意讓韓都督家也來了,那韓家都督是當今太子的舅舅,韓貴妃是太子的母親,只不過她很早就死了,那韓家在朝堂上也是能說得上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