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接風(fēng)宴
宴會的時間是在將盡暮落的時候,但傅明辰到宮里的時候各府的人卻基本上都已經(jīng)到了。
璟王府和程將軍府的位置不出所料的在一起,程灝坐在自己位置上看見傅明辰過來的時候還笑道:“午時才一起上街逛過,現(xiàn)在竟然又見到了,殿下可不要不耐煩才好?!?p> 傅明辰走過去的時候也沒有理他,直到在位置上坐下了,才睨他一眼吐出一句:“無聊。”
現(xiàn)在皇后還沒有到,各府的人也都在座位上隨意地說著話,程灝抬頭往對面的座位上看了看,頭往傅明辰那兒偏了偏問道:“不知哪個是殿下你心心念念了幾年的那位姑娘?”
程錦就坐在程灝的旁邊,本來已經(jīng)不生氣了但還是擰著不愿意主動和傅明辰說話的人,聽到程灝那么問,很是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不過又極快地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傅明辰,主動插嘴認(rèn)錯道:“殿下,午時是程錦無理取鬧了,你可別惱我……”
他這個妹妹素來都比較嘴硬,平時就算是明知道自己錯了,也是寧愿別別扭扭的認(rèn)錯,而絕不會直白的說一句‘她錯了’這樣的話,沒想到她今天竟然會自己主動這么說,程灝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傅明辰同樣也稍稍有些意外,但他確實沒有像程錦所說的那樣生過氣,他甚至都不明白,他說的那兩句話究竟是什么地方讓程錦那么生氣,所以聽見程錦認(rèn)錯,他也轉(zhuǎn)頭過去道:“別多想了,我并未惱你,只要你找到自己滿意的東西便好?!?p> 雖然傅明辰說完話就回過了頭,但怎么說他也說了兩句關(guān)心自己的話,可比午時強多了,程錦心中本來積攢的委屈現(xiàn)在像是一下子消失了,頗為輕快地笑著動了下,雖然目光并沒有放在屋中,但也轉(zhuǎn)正了身坐著。
默默腹誹了下程錦這情緒的多變,又在心里嘆了下同為兄長,他還是程錦的嫡親兄長,但程錦對他們二人的態(tài)度實在是天差地別,程灝又重新把頭偏過去,問回了之前的那個問題:“你還未說,哪位姑娘是?”
溫家的溫俁璋在他來時就已經(jīng)在對面的位置上坐著了,可他的目光好幾次落在對面溫俁璋的旁邊,也沒有見到溫語瀾進來,不過這種情況倒也不是多意外,這種宴會溫家長房的人本來就沒有必要全都要來,這么想著他的心里釋然了許多,只是還是有些失望,自從回京之后,他就再沒有見過她了,本來還以為今天就能見到的。
看著傅明辰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釋然又變成了失望,程灝正打算拍他一下,手還沒有落下去,傅明辰就抬起頭,臉上的表情也恢復(fù)了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樣子,道:“她不在,今日怕是不會來了?!?p> “堂兄還真是了解語姑娘?!彼麄兌苏f著話,傅霖珅忽然在背后出聲說話,程灝程錦驚了一下正打算起身行禮,剛挪了一下腳,傅霖珅就伸手在程灝的肩膀上壓了下,依舊是帶笑的模樣道,“程小將軍、程姑娘不必多禮,今日這宴會本就是母后特意為你們籌辦的,若是因我讓二位受驚這場面被她看到,她怕是該罰我了?!?p> 傅霖珅來的時間剛剛好就在皇后到的前一刻,他說完話剛在傅明辰的左手邊坐下,就有內(nèi)侍高喊:“皇后殿下到!”
屋中的一眾人聞言都停下了閑談,齊齊站起身行禮道:“見過皇后?!?p> 皇后身著一襲正紫色的華麗宮裝,垂落在地上的衣擺上牡丹樣式的花紋因著燈光的晃動和她腳步的移動,也不時的在浮動著,皇后走到主位上站定,笑著道:“本宮籌辦這宴會,一是為程小將軍和程姑娘接風(fēng)洗塵,二來,本宮還想著多見見你們,說不定自己也能多些蓬勃朝氣呢,諸位盡可不必拘禮?!?p> 眾人道謝抬頭時,她發(fā)間的九尾鳳釵隨著她的轉(zhuǎn)身微微晃動了一下,讓由她臉上帶起的笑意所消退些許的,她整個人、與她所站的那個高位上帶給人的距離感一下子又全部回去了,甚至,比之前的感覺更甚。
“都坐吧?!被屎笳f完率先坐下,看著眾人也都坐下了,皇后笑笑,帶著似真似假的艷羨感嘆道,“怪道許多人都喜好賞花,本宮看著你們,就像看見那些正值花期,花葉繁茂的名花一樣,覺得自己都年輕了好些?!?p> “皇后殿下又拿臣女們說笑了。”皇后說完后先出聲接話的是坐在遠處些的柳家姑娘,“皇后殿下就如長生之花一般,永遠是最盛花期最美的模樣,臣女們在皇后殿下面前充其量不過就是些旁邊的花骨朵兒,哪比得上殿下的美?!?p> 她年紀(jì)不大,只十三四歲的樣子,再加上她穿著一身亮色的衣衫,聲音既清亮又是帶著明媚的笑容說了這一番話,無端的就會讓人對她多幾分寬容,就算她剛剛接的話不僅算不上說的十分好,還自動將皇后話中也包含的所在男子直接剔除在外了,在場的人也只當(dāng)她是一時口快。
“你們都哄著本宮,本宮自己卻得自知啊。”皇后看起來像是被柳家姑娘這一番話說的很愉悅,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本宮還想著你們多為雎陽增添些好顏色呢,怎敢讓你們只做花骨朵兒。”
“若真為花,能長在母后身邊就已是極大的福分?!被屎髠?cè)下方坐著的傅苓曦輕輕接了一句話,坐著的人也有人趕緊接了一句是,“不過……”傅苓曦目光看向?qū)γ娴奈恢?,停留了一會兒又收回目光低下了頭,聲音正好是能被別人聽到的程度,“皇后殿下親自相邀都不赴宴,語姑娘還真是‘不拘形跡’呢?!?p> 傅苓曦的目光是沒有停留多久就挪開了,但是眾人的目光卻都隨著她的話都集中落在了對面的位置上,溫俁璋像是對這些目光都沒有覺察,淡定地抬頭看向傅苓曦道:“公主說笑,舍妹哪比得上殿下你隨性恣意,陛下就曾說過她,就是太過知禮無爭?!?p> 聞言傅苓曦猛地抬頭朝溫俁璋看過去,到他說完的時候她已經(jīng)面帶慍意,剛張口打算和他辯駁幾句,他卻轉(zhuǎn)頭面向了皇后的那個方向,再次開口道:“公主不知情難免有所誤會,語瀾雖一心想要來面見殿下,但因故實在難以遂愿,此事她也頗為遺憾?!?p> “哦!”傅霖珅聽到這里慢慢抬眼,瞥了眼傅明辰又頗為不解地開口問道,“可我方才,聽見堂兄所說的,怎是語姑娘‘怕是不會來了’?”
“二殿下看著氣氛沉悶,為讓我等活絡(luò)些真是頗費苦心呢!”江宛露看著傅霖珅笑笑,接著說道,“世子殿下并不知情況,眼見二殿下你都已經(jīng)到了,只是據(jù)事情說了一句話而已,怎就能由此知,語瀾她是‘不能來’還是‘不會來’呢。”
這幾個人的爭論,雖然沒有幾個人會自找麻煩的去主動搭話,但還是有人在底下小聲的說著是誰的對、誰的錯,只有柳家姑娘見狀還想要站起身來插話,被坐在她旁邊的長兄拽了一把才一臉不情愿地坐了下去。
“好了好了?!被屎笾耙恢弊谝慌苑湃伟愕穆犞麄儙兹藸巿?zhí),直到現(xiàn)在才終于出聲,分別看了他們幾人一眼,嘆了口氣將目光落在傅苓曦身上道:“本宮請柬中并未說過所有人都得來這宴會,再者,語姑娘她是因故無法前來,本宮知曉你母親疼寵你,可你也該懂事些,讓你母親省些心了。”
虧著她之前還格外思考過自己的言語才出聲,就怕有什么地方會讓皇后挑剔,可結(jié)果她還是被責(zé)怪的那一個,傅苓曦掩在寬袖下的手緊緊地握牢,表面上卻還得是乖順的模樣,微微頷首接受皇后這貼心之言:“是,苓曦記住了。”
宮人們端著糕點從門外接連地進屋,皇后看著一盤一盤的糕點都放在了桌子上,笑笑道:“你們先將就著吃些,想來本宮在此你們也多會覺得拘束,待看完這支舞后,你們便轉(zhuǎn)去園子里自行游玩,本宮也就不在你們旁邊待著了?!甭灶D了頓,皇后笑著補充道,“不過稍后晚膳時,你們可還是要過來的?!?p> 雖然皇后說了將就,可這些糕點看起來既精巧又有些不常見的樣式,能看出來她肯定也是費了心思的。
抱著樂器的樂師早已在簾后坐定,宮人放下糕點從房中退出之后,樂器彈奏的聲音剛剛好的響了起來,沒過一會兒,身著著舞衣的人,也移著輕巧的步子踩著樂音從一旁到了屋中心的位置。
傅苓曦穿一襲橙黃色外面帶著層云紋薄紗的宮裝,她略低垂著的頭也讓人辨不清她現(xiàn)在是何種神情,傅明辰在歌舞聲中半偏了頭往她的方向看過去,溫語瀾離開京都的時候傅苓曦應(yīng)該不過是八歲的年紀(jì),她現(xiàn)在回來后應(yīng)該也沒有和她見過面,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她今天究竟為什么,要有意的出聲為溫語瀾招惹麻煩。
“堂兄?!备盗孬|從旁邊探過頭來,喊了兀自出神思考著問題的傅明辰一聲,問道,“你覺得這古琴彈奏的如何?”
程灝看了一眼明顯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認(rèn)真聽的傅明辰,主動和傅霖珅搭話道:“不愧是宮中的樂師,即使我不大懂得這些,都覺的樂聲洋洋盈耳,尤其是殿下方才說的琴音,更是其中佼佼?!?p> “她可當(dāng)不起程小將軍這一句‘佼佼’,聽過語姑娘的琴音之后,程小將軍就會知曉,原來真有人所奏琴曲能余音繞耳幾日不絕。”傅霖珅目光移向程灝笑笑,又看著傅明辰挑挑眉,“堂兄說可是如此?”
“語瀾姑娘本就資質(zhì)悟性極高,這幾年又是由蘇老先生親自教導(dǎo),琴藝自然不是等閑之人輕易比得上的?!备得鞒狡^,眼睛直視向傅霖珅,“可這位琴師能留在宮中,怎會連一句佼佼都擔(dān)不起?!?p> 程錦自從傅霖珅提起溫語瀾時心思就沒有再放在歌舞上了,雖然看似眼睛還看著前方,但耳朵卻早就已經(jīng)在注意著旁邊幾個人的談話,本來以為按照傅明辰那個性子,是很難會開口夸別人的,可他竟然對她用上了‘天資悟性都極高’這句話,程錦不高興地癟癟嘴,稍往前了下探出去轉(zhuǎn)頭問傅霖珅:“這一次語姑娘雖然沒有來,但程錦光從殿下口中就聽到了她數(shù)次,二殿下好像很是關(guān)心她??!”
舞樂聲在這時忽然停止,程錦說完心里的話了,也不在意有沒有得到答案轉(zhuǎn)頭正坐了回去,傅霖珅自己笑了下也轉(zhuǎn)身坐好,皇后瞥了這邊一眼,像是沒有看到這幾人之間的動靜一樣,依舊笑著對眾人道:“歌舞既然已經(jīng)結(jié)束,此時正是日落之時,在園中看到景致與平時會有些不同,你們現(xiàn)在去園中,剛好可以順便看看?!?p> 正是太陽下山之際,余光灑落在園中,像是為園中鍍上了一層介于橙色與金色之間的流光邊紋一樣。
“俁璋兄……”溫俁璋出來的稍早些,看見前邊的人,傅明辰單獨往前走了幾步出聲喊住了他,就見正在和旁人寒暄的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轉(zhuǎn)回去對那幾個人說了句什么后,那幾個人就往別處去了。
那幾人走了之后溫俁璋抬步往稍僻靜些的地方走去,傅明辰抬腳跟上,沒有幾步便和特意放緩了腳步的溫俁璋并肩而行。
等他跟上來后,溫俁璋率先出聲問道:“你找我是有何事?”
方才在宴會上剛發(fā)生了那種刻意針對的事,傅明辰也沒有仔細(xì)考慮過自己現(xiàn)在問溫語瀾,會不會被溫俁璋誤會了用意,直接開口問:“語瀾,她今日為何沒有來,可是身體有不適?”
溫俁璋聽見他的問話,倒是沒有想他的目的是不是也像傅苓曦他們一樣,只是止住步,有些詫異地抬頭看著傅明辰道:“語瀾她竟然沒有告訴你?”
“沒有告訴我什么?”傅明辰蹙了下眉,看向溫俁璋時眉頭都沒有舒展開,“她究竟怎么了?”
“她沒事,你別擔(dān)心?!睖貍R璋回過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當(dāng)即決定只讓傅明辰安心,關(guān)于溫語瀾具體去了哪里,他還是不說了,“只是出遠門了,具體的等她回來之后,你再聽她自己與你詳說吧。”
“多謝俁璋兄?!备得鞒焦笆值懒酥x,知道溫語瀾沒事大大松了一口氣,可等到溫俁璋已經(jīng)抬腳走遠了,他也后知后覺的想起來,為什么溫語瀾現(xiàn)在連出遠門都不告知他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