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哀哉樂哉
進了一次宮，仿佛打了一場仗。
“小姐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還睡著，趕緊起了吧。”九煙在耳邊軟語請求道。
“好了好了，下次你進宮去看看，看你的骨頭會不會給累斷了?！辟囋诖采隙嗍娣。切﹤€娘娘們看上去鮮艷亮麗，高貴怡人。實際上得受多少的罪呀。
“今日怎么沒有練武？”九煙故意大聲的說著，生怕我忘記這個事情。
“你在吵鬧我就休了你?！卞N到了床邊上的銅環(huán)上，不由得大聲叫起來。手痛！
這樣的美好日子，怎么能夠隨意破壞。師傅的話怎么能夠忘記，我練武的時候你還在被子里睡的安穩(wěn)著呢。
不知又睡了多久，肚子餓扁了，起來四處尋找，屋子里茶水都涼了。
“你這個死丫頭，水也不給我喝了么？”我朝著門外大聲的唾罵。
“我還以為小姐要睡到太陽落山呢，怎么的就起來了?！本艧熯@丫頭被我慣得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還敢頂嘴。”像狼一樣撲到她身上就狠狠的咯吱起來，聽著她悅耳的歡笑聲，我問道：“小妮子還敢無禮嗎？”
“我的好祖宗，我再也不敢了。”她嬌柔溫暖的手心抓在我的胳膊上如蜻蜓點水，輕輕一下生怕弄疼我。
“趕緊給我弄點好吃的我就饒了你了?！蔽宜砷_手放了她去。
一盞茶時間，九煙攜了品兒慧兒端來一大桌，糖醋魚卷、金魚鴨掌、琉璃珠璣金糕、栗子糕芝麻卷、酥卷佛手、油燜鮮蘑蓮子膳粥、麻辣牛肉、金絲燒麥、鳳尾群翅，全都是我愛吃的。
這樣豐盛的食物想必她們定是早早的就做上了，等我睡醒了再吃。安慰，高興。
午后的陽光燦爛絢麗，還沒怎么樣它就掛在樹梢了，院子里的梧桐葉仿佛金線描邊，揮灑著淡淡的顏色，透過絲薄的紗窗輕輕巧巧的落在地上。
桌上的紅釉插瓶里一束雪白嬌艷的海棠歡笑開放，偶爾一朵花苞伴在左右，如影隨形。
九煙趕緊在旁邊夾了一塊牛肉放在我碗里，嘴邊綻開笑靨“小姐仿佛多日沒有吃東西了呢?！?p> “丫頭子，怎么這樣多嘴?！蔽胰藵M嘴鮮肉甕聲甕氣“趕緊坐下來陪我吃?！笔掷镒チ锁P尾群翅胡亂煽動一下。
品兒頭上簪著的銀質(zhì)花穗憨笑仰頭叮鈴作響，慧兒甜甜道：“仿佛是姐姐在吃呢，笑容這般香甜?！被蹆航衲昃艢q，是母親在河邊救上來的女孩，瞧著乖巧伶俐就領(lǐng)來府里了。
“小姐這模樣若是叫夫人見了，我等丫頭非得數(shù)落一番不成。”品兒朝著門外看了一眼，身上的竹葉清新卓麗，云雀枝頭歡叫，感情是要給母親細說去了。
“品兒不會多嘴，你那鳥兒倒是要說出去了呢?！蔽宜烈鈿g笑被茶水嗆了一下，不住的咳了起來。
屋子里四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笑成一團。
入夜，凄涼的寒鴉鳴叫穿過我耳畔，不知是為何這樣凄慘。一彎新月掛在天際，渾淪搖曳的燭火，在粗實的紅燭中心閃耀光芒。
“九煙，你聽見了么？”我倚在鴨絨軟枕上，拖著香腮似有所悟。
“聽到了什么？”九煙停下了鋪被的動作。
“那一聲荒涼凄慘的哀鳴?！?p> “小姐今日定是沒有休息好，那烏鴉本就不是吉祥的鳥，聲音更是哀傷。聽的多了也就不會在意?！?p> “你說的對，可我心里總是有些許的難過?！?p> “小姐浣洗了早些睡吧?！本艧熌昧思舻都袅思t燭燃過的黑芯。
“這本書還沒有讀完，若是睡了，明日就該煩悶了。”我手里的詩集是好容易在父親的書房里找到的，哪能輕易放下。
“讀書便讀書，不曉得怎么沒讀完而煩悶？”九煙沏了茶放置在手邊。
“書是有生命的，若是你讀的不在意，它便不高興，再拿起來時就沒了原來的韻味。只有細心仔細的讀，品位其中的喜怒哀樂，才能有些許的領(lǐng)略。”我目光停留在那句“月皎驚烏棲不定，更漏將殘，轆轤牽金井?！保ǔ鲎杂凇兜麘倩ā分馨顝?p> “小姐現(xiàn)在是越發(fā)的精益了，旁人是理解不了這層意思。”九煙羨慕的撇了嘴角。
“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一會兒就睡。”
“天氣越來越?jīng)隽?，我還是陪伴小姐的吧?！彼龑⒕G蓉芍藥金織毯向上扯了扯，生怕我凍著。
“今日不是寒露了么？”我像是剛反應(yīng)過來似的，盯著九煙看個不住。
“小姐怎么的也知道時節(jié)了，寒露過了都三天了?！闭f罷端起了線筐拿了彩色絲線將繡了半個的鴛鴦戲水繼續(xù)著。
“婚配了的人才是繡那個的，怎么你倒是先繡起來了?！蔽也桓以賾蚺锾炖?，坐在外面容易著涼。這個老是愛使小性子的丫鬟，我也要愛惜才是。
“就是的，小姐要成親了，我早早的給小姐繡一只帕子，與十五皇子恩愛地久天長啊?！本艧煹钠诖b在心里。
“我都沒有見過他，都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更何況現(xiàn)在真的不想嫁人?！蔽抑毖圆恢M。
“姑娘大了就要出閣，你是大家閨秀，更是要尊禮制。”她的手掌有薄薄的一層繭子，許是才長出來的，也不知這些天都吃了多少苦。
“你手怎么長繭子了？”一絲酸楚涌上心頭。
“沒什么，你的書看完了么？”她故意岔開話題，又說道：“我聽外面的人說十五爺風(fēng)流倜儻，詩書琴藝頗通，以后就有人陪小姐解悶了。”
“他好他的，我可不想落日常相伴，無人問津時?！鄙砩嫌X得有些冷就端茶抿了一口，甘甜清爽從舌尖滾落到肚子里。
“十五皇子在皇上眼中可是最看重的人，說不定將來還能當(dāng)上太子呢?！彼耐扑隳芰σ稽c也不差于那些市井八婆。
“從山上回來，發(fā)現(xiàn)你改變了許多?！蔽姨嵝岩幌滤难哉Z，“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不用知道。不要聽信別人的讒言，小心禍從口出?！?p> 看她瞠目結(jié)舌的模樣就好像不認識我一般，我被她緊緊的盯著，忽而覺得自己怎么也說了這樣的話，驚訝，不知所措。
夜深了，冷意一陣強過一陣。我抖了抖書頁上夾著的花瓣，細看發(fā)現(xiàn)這花瓣也是有字跡存在的，深深淺淺的印記，不知在書中安靜的躺了多少日子，才得以沾染一些字跡。人也總是相同的，九煙與那些婆子丫鬟接觸久了不免就要學(xué)著看臉色知進退，我也是一樣，以后都要活在小心翼翼中了。
悠閑自在的日子總是不多，沒等我做好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小衫就不必再著急著做了。這是我想自己親手做好了送給母親的壽禮，現(xiàn)下還是只顧著眼前吧。
“慧兒，你將漿果放在桌上就行了?！蔽抑被琶Φ膯玖似穬簛斫o穿鞋。
“小姐，這是真的，剛才宮里來人宣的旨?！逼穬菏旨惭劭斓臑槲姨咨咸疑p魚番花緞鞋。
“十五皇子真的死了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
“剛才我在夫人房里伺候時，宮里的公公宣的旨?！蔽伊闷鹂|金百蝶穿花云緞裙角就奔出了門。品兒跟在身后生怕我出什么意外。
此時難過的應(yīng)該是雙親。
大梁國中已經(jīng)許配了的女子若是男子突然離世那么就要不能再嫁，這樣惡毒的習(xí)慣不知折損了多少曼妙少女，又有多少的女子深深的沉痛在不公平中。
我雖然不想嫁人不愿為人妻，但是為了家族為了母親我一定要振作，因為扭轉(zhuǎn)乾坤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姐你怎么來了。”我噌的一下掀開簾子沖進了母親的房中，倩兒嚇了一跳。
也不顧她徑直走到母親身前，跪在地上：“娘親若是為女兒傷心難過那就是女兒的過錯，雖然嫁入皇宮是無上的榮耀，那么女兒愿意為了家族一力承擔(dān)，如今孩兒不能出閣了，同樣愿意陪伴在雙親身邊為父親母親盡孝。”
母親哭聲四起，撲在地上將我攬入懷中，“我家孩兒攜玉而生乃是上天所賜的恩德，今日怎么會是這樣，我兒的終身就要毀于一旦了。”
我高聲笑道：“這是天意，我不愿嫁人便是這樣的突然，雖不是我們的過錯，但是皇上也不會為難我們一家，母親不必擔(dān)心。”
母親的手冰涼，捂著我的嘴生怕我的笑聲被別人聽了去?！拔覂弘m是如此說，但是天子有生殺大權(quán)，就算是無錯也要質(zhì)問的?！?p> “我兒說的沒錯。”父親不知何時立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