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死轉(zhuǎn)圜（一）
“父親?！焙糁诳?。
“夫人何苦擔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更何況于事出突然?！备赣H安定的神情傳染著我和母親。
“事實是怎樣的？”母親起身，緊緊握著我的手。露珠依舊掛在臉上。
“昨日狩獵有人行刺皇上，正巧十五皇子在側(cè)，護駕時中了針毒，未過一炷香時間就薨了?！备赣H一字一字說的清清楚楚。
“那我們的女兒怎么辦，妙齡之時就不可以再嫁，一生何求？”母親嚶嚶哭泣。
“這國家制度本是無法改變的，若是要變必須要下一番功夫的?！备赣H若有所思，仿佛在心中已經(jīng)有了對策。
“父親，若是無法轉(zhuǎn)圜也不必苦惱，女兒愿意陪伴在父親母親身邊服侍照顧?！蔽铱隙ǖ氖樟讼掳?。
父親甩開云袖，擺手背后，闊步走出去。
十五爺?shù)牡跹涠Y在永壽殿的偏殿，我乃是永樂王的未亡人，必須要參加。就算我有百萬個不愿也要愿。
皇上諭旨“嘉佑德山，遠青黛而生，袂天地而得賢。無憂于朕，上愛惜親子，下呵護才情，勝遠不以自喜，今歲護朕而去，朕心甚痛，特賜封永樂王，母親武良儀進為蓉妃，婚誓郡主守喪。”
不知這樣是福是禍，至少在他人眼中我乃是不祥之人。蓉妃乃是側(cè)二品妃，只由側(cè)三品良儀進了蓉妃，喪子之痛豈止是一個二品妃所能彌補的。宮里女人的命運全部都掌握在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手中。
“蓉妃娘娘，請節(jié)哀?！蔽覕苛藛逝酃蛟诘厣习参繜o力哭泣的蓉妃娘娘。
“臻兒就這樣的去了，丟下了我獨自活在世上?！蔽颐剿鶝龅氖种?，如同指上的那枚紅玉寶石一般冰冷刺心。
“永樂王在天之靈一定希望娘娘安好如初?！蔽疑硢〉穆曇衾锊乇M了哀傷。哪怕我哀傷的不是他。
“臻兒，我的孩子?！比劐诘厣习c軟著，身上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亦是悲哀戚戚。
“你說，為什么你一回來我兒子就死了，為什么？”蓉妃發(fā)瘋了似的死死的抓著我的衣領對著我大聲喊叫。
“娘娘，是皇上遇刺永樂王是勇于護駕才失去生命的。”我咬牙向后仰著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不要與這個失去兒子的母親計較。
“不是因為你，那是為什么，為什么會那么巧。”她的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深深嵌在我的皮膚里，讓人痛的喘不過氣。
“不是，娘娘你冷靜一下?！蔽疑焓謹堉募绨颍M量不要弄疼她，畢竟我是練家子，這點小摩擦我還是經(jīng)受的住的。
“郡主?！彼砷_手臂哇的一聲又深深陷入哀痛當中。
我不敢再勸，吩咐階下的婢女“快扶了娘娘回去吧。”
終于送走一個，可是接下來的聲音我要怎么樣才能應付的了呢？
一盞茶光景，一群披黑簪白菊的鮮艷女子魚貫而入，眼見了我便一個個掩面哀哭起來，瞧那神色不像是傷悲永樂王離去的樣子，倒像是得意。
宮里的女人勾心斗角，什么樣的手段都是使得的，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倒了下去，就會少一個競爭。就連哭聲也沒有哀色。倒是那個下巴一顆美人痣的女子倒像是真心的悲傷。沒有精心裝扮的顏色，灰黑的披風下亦是一件純白，寒鴉一鳴真悲澀，無人知卿何時來。哀哉！
身邊的宮女紫竹和玉竹將祭祀用的蠟燭又多擺了幾根，白色的蠟淚順著蠟身一滴一滴的滾落下來，那便是無數(shù)的日夜里哀傷的情思，我眼瞧著那顆美人痣娘娘輕悄悄的燒了幾張紙錢，我身旁的婆子丫鬟皆俯身相拜算是回禮。
待她走的遠了，我才問：“玉竹，那位燒錢的娘娘是誰？”
玉竹幫我整理一下袖口，悄悄說道：“郡主有所不知，那位是赫拉氏公主，剛剛嫁到蒙古沒有一年可汗去世了，現(xiàn)下聽聞自己的弟弟不幸離世，才懇請了回來了?！?p> “她的兒子也繼承了可汗之位，所以身份尊榮?！?p> 我十分不解，又追問道：“那現(xiàn)在？”
“當然是無上尊貴的太后了。”玉竹不敢再說下去，生怕犯了大忌。
“公主怎么回來的?！蔽以俅巫穯枴?p> “公主是皇上派使者親自接回來的?！庇裰裾f到這里低低的嘆了一聲，好像在替赫氏公主悲傷。
女人的一生都要被男人左右，尤其是那個有著至高無上權(quán)利的男人，他的喜怒哀樂決定著整個國家，再睿智的君王都有瑕疵。
五日后喪禮完成。
歸家是我的愿望，此時難以達成。金城里最尊貴的男人要見我。唏噓。
金龍斗檐，樊龍吐珠，夾雜著雨霧云山氤氳其間，好一派皇家景象，威嚴而自然生巍，華麗奪目而豁達不俗，遙遙望去那檐下的女子不正是蓉妃還會是誰？此時召見，想必又是一場劫難，我人生的劫難。
玉竹在前邊言語如絲“郡主要小心應對，今日有蓉妃在此，千萬不要惹惱圣怒?！庇裰袷翘笊磉呎茻舻膶m女，太后愛惜才打發(fā)了給我守在靈前伺候。
遠遠的笑語嫣嫣不敢有半分不尊不敬的意思，見她身邊的春曉手中提著一副鎏金描邊的食盒，想必皇上現(xiàn)在還沒有進午膳，或者是無心吃飯，不過我倒是很有心情想要品嘗一下。
“蓉妃娘娘金安?！蔽仪ス笆止е斦埌?。
“起來吧?！甭曇羧鐝椩诿藁ㄉ弦话闳彳洘o力，喪子之痛如此難平，想必這位母親的傷痛也是深之又深的吧。
“蓉妃娘娘金安?！庇裰裨谖疑砗舐月缘臏\淺的福了一福。
她也不看只是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是晨曦的光芒微弱而淺淡，我迎著她的微笑，仿佛感受到了無盡的悲情和無奈。母憑子貴，子無母衰。
“娘娘候在這里許久了吧?！蔽仪浦俱驳哪哟竽懙牟聹y著。
“沒有。”又一次的淺淡容顏。
“皇上不愿見我家娘娘，請郡主勞煩告知一句?！贝簳越辜彪y過的在旁邊告白。
我會意。微笑合理算是回答。
“皇上請郡主入內(nèi)?！倍喙桓腋呗曊f話，想必皇上此刻一定心意難平。
我穩(wěn)了一下步子，拖拽了紫煙羅裙上的幾顆珍珠，安穩(wěn)的隨著多公公進去。
外殿一尊五虎青銅雕鏤方形高腳熏爐中冉冉一縷白煙裊裊升騰，細細聞之好像有梨花和海棠的味道在里面，其它的就不知道了，畢竟宮里配置香料的師傅手藝高超，而且我又是新進宮，不知無過。
又往后走了幾步，一副雙耳邊拱形的朱門落在腳下，皇上歪歪斜斜的躺在榻上，眼睛瞇著，眉頭緊蹙。
我穩(wěn)步上前緩緩跪下請安，不料皇上轉(zhuǎn)怒道：“大膽妖女，你可知罪。”聲音雖不大但是入到耳朵里的時候卻是清清楚楚。
我不敢多言語，只穩(wěn)穩(wěn)的匍匐在地，心中的鼓一下一下敲著，無數(shù)的疑問涌上心頭，就是這一句，如何應對才能躲的過去。
“朕，自登基以來，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你的出現(xiàn)卻讓朕失去了兒子，是你。”他的聲音穿透了我蹦跳的心臟，我的手無力的支撐著地面，什么話來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