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姬延的宴席吃完了,再也沒有別的話,張爰一句有關(guān)合縱的話也沒再講。回到楚館,朱英試探地問莊梅,這個嚴驂先生,戲法真高明。
莊梅聞言似乎一驚,皺眉道,不,不是戲法,是真的法術(shù)。
朱英一愣,問,那天,吃飯的時候,你跳著舞,飄起來,也是法術(shù)吧?
不是,不是法術(shù)。
別扯了,那天到洛陽來,你在城外,令城上掛著的各種響器叮鈴鈴的響個不停,難道不是法術(shù)?
不是,真不是。我不會法術(shù)。
不是法術(shù),難道還是戲法?
我也不會變戲法。
朱英有些惱火,甕聲說:“算了,我不問了,你盡跟我扯。我知道你們都是高人,我只是個凡人。”
莊梅猶豫了下,說:“你別惱,我真沒騙你。我可以隔空取物,并不是法術(shù),我不是那些術(shù)士。這種能力,好像是與生俱來,身上好像有股氣,可以隨我取用。我不知道是什么,這也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
“那為什么你說嚴驂的不是戲法,而是法術(shù)?”
“因為他在變戲法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周圍有一股氣在擾動,那股氣就跟我身上的一樣。”
“嚴驂一邊走還一邊念著什么,那是咒語么?我聽聞會法術(shù)的術(shù)士,在施法的時候,總會念點咒語?!?p> 莊梅遲疑了下說,鬼知道他念的是什么,但我感覺他能操控一股氣。
莊清忽然說,梅子,也許我們應(yīng)該去會會這個嚴驂。莊梅點了點頭。
朱英與他們一路走來,總覺得跟他們之間隔了一層,這父女倆亦或是祖孫倆,給人的感覺神神道道的,此二人本事很大,卻又藏著掖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言談舉止倒是個正派人,但卻透著一股邪氣。
算了吧,本來也不是很熟,各走各的。
5、
莊清與莊梅好似忽然對那個嚴驂很感興趣,特意找蘇棄打聽。
原來,嚴驂是半年前以法術(shù)覲見老壽星姬延的,姬延對此等有趣之人非常喜歡,經(jīng)常召進宮里,以朋友相稱。此人來歷神秘,無人知曉,看他須發(fā)皆白,年歲也是不小,也不知在霍山修了多少年。
他們決定忙完手上這些事,一定要找嚴驂好好聊聊。
又等了幾天,再也見不到周國朝廷的人。周公說要寬限些時日,好像忘了這事似的。莊清還去宮門口詢問,居然不得其門而入。
這些天,幾個人白天都貓在家里,天一黑,朱英就出門了。莊梅也臉色凝重,匆匆離開。
前些天是白天出去,晚上回來?,F(xiàn)在反過來了,每天都晝伏夜出。
莊清天天晚上看著他們出去,郁悶之極,他也很想出去走走??墒前滋觳桓易?,怕突然來個使者召喚,卻找不到人。
某天晚上,莊梅和朱英出去了,次日一早,莊梅回來了,朱英卻沒回來。
然后這一天,周廷也沒有任何人,任何消息。
到了晚上,莊梅又出去了,而朱英依然不見蹤影。
第三日,又是如此這般。
然后,莊清與莊梅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事情:朱英已經(jīng)失蹤了三天。
朱英要去干什么,莊清不知道,朱英也沒有安排誰通個信。他跟朱英不是太熟,如果他出了意外,估計也不會有什么傷心難過的,但莊清讓他掛個稀奇古怪的副使的名,并不是毫無目的。
朱英武藝不錯,人又精明,到了關(guān)鍵時刻可以跑腿去拜訪一些洛陽的頭面人物,這個是可以勝任的。
莊清現(xiàn)在就需要有人能代他去見一些人。他現(xiàn)在有點后悔,早知道應(yīng)該主動去會會周國朝堂上的人。
朱英不在,莊梅是個女的,這種忙幫不上。
莊清一臉愁苦地問莊梅:“朱英到底去哪了?你們每天到底在做什么,能告訴我嗎?”
莊梅一愣:“朱英去哪了,我不清楚。至于我的事情,其實告訴你也無妨。我一個人調(diào)查這些事情有點忙不開?!?p> “需要我?guī)兔???p> “需要?!?p> “那好,你快說!”莊清來了精神。
莊梅沉吟了片刻,好像在找詞,思忖了好一會,才緩緩說:“那天在朝堂上,你對秦趙長平之戰(zhàn),那番宏論,平常也沒聽你說過,是你自己想的,還是春申君教你說的?”
莊清嘿嘿一笑:“你覺得是春申君教我的?”
“你們這些大人,對于大事情是看得很清楚,但對小事情嘛,就看不清了。你有沒有想過,幾十萬人是多少?”
莊清摸不著頭腦,問:“你到想說什么?”
“都說趙國有四十萬人投降秦國,然后一夜之間被秦國盡數(shù)坑殺。”
“對啊,沒錯啊。”
“四十萬人要是都站一起,你知道是有多大一塊?這洛陽的大街小巷怕是都要塞滿吧?而秦國雖然戰(zhàn)勝趙國,但秦國的兵力,也不過與趙國投降的人差不多,就算砍四十萬木頭,也很難一夜就砍光吧?”
“你的意思是……”
“秦國所謂坑殺趙國降卒的說法,是秦國編造出來的。殺人哪有那么容易的?長平之戰(zhàn)結(jié)束兩三年了,秦國有人叛逃,各種消息逐漸傳開。也傳到我們春申君耳朵里?!?p> 莊清伸長了脖子,等她說。
“其實,是秦國意外獲得了一件上古的神器,這玩意一動,幾十萬人瞬間就死了?!?p> 莊清非常震驚,但想了想,又覺得很合理,恍然大悟:“對啊,我怎么沒注意到這點?以尋常的手段,如何能一夜之間殺幾十萬人?四十萬頭豬站著不動也不容易殺光?。 ?p> 他看了看莊梅,“那這是什么神器?真這么厲害?”
“就是不知道,才派我來查?!?p> 莊清奇道:“既然是要調(diào)查秦國的這神器,那怎么跑洛陽來?”
“這又涉及到另外一樁事情。差不多二百五十年前,周王室有個王子朝之亂,你知道嗎?”
“略知一二,就是周景王的庶長子,王子朝,與悼王、敬王爭立,禍亂幾十年,最后朝失敗,據(jù)說帶著周的典籍跑到我楚國來?!?p> “王子朝其實并未奔楚,他原本確實想到楚國去,但走到半路,又折回去了。他把周藏的典籍都放到了某處,里面就有關(guān)于一件上古驚世神器的消息。我是來調(diào)查這些典籍的下落,從而為楚國尋找這件神器的?!?p> “可是,神器不是落入秦國手里了嗎?”
“這個,秦國確實得到了一些。是不是還有,這個神器是怎么樣的,總得知道吧?否則我們現(xiàn)在對此一無所知,對我們楚國也是威脅巨大。我們判斷秦國是用了一次,但沒有用第二次。你想,邯鄲到現(xiàn)在都還沒打下來,這就是問題。如果秦國手里還有神器,邯鄲早完了。”
莊清的震驚不可言表。又問:“這么大的一個事情,為什么只派你一個人去辦呢?”
“那要多少人?敲鑼打鼓去找嗎?”然后哼了一聲,“你覺得我不行?”
莊清苦笑道:“那這么些天,你找到線索了嗎?”
莊梅嘆氣:“暫時沒有?!?p> 兩人默然。
忽然,莊清想起朱英,嘟囔一句:也不知朱英要做什么?
莊梅抿嘴一笑:“朱英要去做的事,也很隱秘,不過我也恰好知曉?!?p> 莊清嘴角一歪,你又知曉?
“是的,好巧。在陳都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這不是要緊的。”她問莊清,“你也知道二十多年前,白起攻破郢都的事情吧?”
“知道啊?!?p> “白起攻破郢都,還干了件人神共憤的事,就是發(fā)掘楚國諸先王的陵寢,焚燒先王們的尸身?!?p> 莊清長嘆一聲:“奇恥大辱啊?!?p> “最近,市面上出現(xiàn)不少原本楚國王陵里的隨葬物——”
“?。 鼻f清驚訝的喊了聲。
“當(dāng)初白起掘王陵,誰也不知道王陵里的隨葬物被弄去哪里了。也曾派人去秦國打探,沒有任何消息。現(xiàn)在白起剛剛被秦王賜死,市面上就出現(xiàn)了楚墓的物品,所以,春申君派朱英去調(diào)查?!?p> “為什么又是來洛陽王城?”
“這個就要去問朱英了?!鼻f梅又問莊清:“你知道朱英以前是做什么的嗎?”
“不熟?!?p> “盜墓的!”
??!莊清這下驚得不行??床怀鰜?,這小子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居然是個盜墓賊。
盜墓這一行,隱秘得很,除了他們自己人,誰也不會知道。身份暴露了就是個死。
墓里的玩意,最值錢的就是珠玉,而隨葬的珠玉,往往是特殊形制,何況是王陵的物件,不是什么人都敢收藏的。
讓盜墓賊去調(diào)查這事,再合適不過了,他肯定熟門熟路。
盜墓銷贓,這本是刀頭舔血的行當(dāng),朱英來了這么些天,每晚外出調(diào)查,而今幾天沒回來,會不會是兇多吉少?
“為什么你總能知道些稀罕事?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呢?”
“你又不喜歡打探這些事,你也沒問啊。何況,人家朱英未必希望別人知道自己的過往。我也是耳朵長,偶然知道而已。”
莊清眉頭一皺,如果朱英真的在洛陽遇害,那就麻煩了,他畢竟是來公干的。要不要通知周國呢?
想了想,覺得還是先等幾天,把眼前的事情辦完再說。
也許朱英就是被什么事情耽擱了。
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周國對于出頭當(dāng)縱長,信心是嚴重不足,不能讓他們退縮。天子請他們吃飯,雖然沒有拍板,但是傾向性已經(jīng)很明顯,要再鼓動鼓動一下。
米丹利耶娜十圣訓(xùn)之一、生命就是生存,死了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