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穴地鼠陳三昨晚上在楚館鬧了一夜,估計白天不大可能來。但也不能不提防點,所以莊清和莊梅都盡量不出門,內緊外松。
因為周公已經請了“送行宴”,合縱這事,就沒人再提,雖說周國有不少人同意莊清的說法,但人家秦國都來人了,頓時都泄了氣。這樣一來,就沒必要到楚館來拜見楚使了。
楚館徹底的清凈了,大家都等著看他什么時候走。
其實走不走也沒人理了。
這一天,那可是相當?shù)臒o聊。既緊張又無聊。
緊張是因為陳三畢竟有可能選擇白天沖進來搶人,雖然可能性極低。
無聊是因為這么干等著真的很無聊。
這種無聊的時候,倒是很適合想問題。兩人在屋里,回憶起能夠回憶的所有事情,但對于莊清來講,十二三年前的事情,就好像褪色的布帛,基本沒印象。而莊梅,小時候的事情自然記不得。
這種不正常的情況,他倆當然心知不妥,然而無法可想,無處可說。他們當然希望知道過去發(fā)生了什么。
現(xiàn)在到雒陽來,司馬莫之口口聲聲說他們跟邙山有關,具體如何又說不清楚。連條線索都沒有的事情,怎么去查?
然后,又聊了很久南宮榭的事情。莊梅當然不會把連續(xù)三次拋到蘇棄家里找人的事說出來。
南宮家守了二百多年的秘密,看起來已經沒有了,這次到王城的任務雖不圓滿,但似乎也完成了。
這一整天,吳興都沒到楚館來一趟,以前不管怎么樣,總要過來看看的?;蛟S吳萍昨天被撞得不輕,他知道楚館有事,故意躲著。
莊清倒不在意這個,但對他頂著個官府的名銜去做買賣,確實很難接受。不過也沒有格外苛責吳興。
莊梅跟他說了下吳興是如何做生意的,莊清也不大感興趣聽。
他們聊得比較多的,反而是嚴驂這個人。雖說沒再見過面,但確實特別感興趣。那天他變戲法的時候,帶來的那種四周“氣”的擾動,對莊梅來講感受特別明顯。
莊清卻沒這種感覺。
白天果然無事,漸漸地,黃昏已過,夜色降臨。楚館里的軍士按照吩咐,上半夜和下半夜倒班,大家都知道今晚怕是有大動作,都不敢掉以輕心。
昨天下半夜的,今天上半夜。因為上半夜很可能沒事。點起火把,照亮四角,連大門都不關,專等陳三來。
又到了子時,陳三果然來了。
他推開門,也沒蒙面,直接就走了進來,喊到:“莊大夫,出來說話?!?p> 莊清從屋里出來,一拍手,叫了聲“好”,望著陳三,倒是很客氣,說:“男子漢大丈夫,直來直去,我就喜歡你這樣明刀明槍地干!”
莊清剛踏出房門,陳三倏地退出大門外。
莊清一愣,問:“你這是怎么了?既然明著來,何必躲來躲去?!?p> 陳三冷冷地哼道:“我信不過你,你要是先動手,把我擒住,還能這么客氣跟我說話?”
“你要是不跑,我絕對不跟你動手。”
“呵呵,你們人多,我可不敢托大。”
“那你來做什么?來了又不敢進,這樣能救出老婆孩子嗎?”
陳三看到莊清走出大門,又退了幾步,說:“我拳腳打不過你,我們來個賭局怎么樣?我們一起跑,你能追到我十步以內,算我輸了,我就跟你回去,并且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p> 莊清不耐煩地說:“你這招上次已經用過了,騙我去追你,然后你回過來救人。你明知我跑不過你,要不是我醒悟得早,沒再去追,怕是你早就拐了個彎到回來了。”
指了指后面的人,說:“他們不夠你打。你只是怕我?!?p> 陳三說:“你不要以為我單身一個,就欺負我,我是不想跟你鬧大,否則我有的是法子對付你?!?p> “其實我也不想鬧大,否則我就報官了?!?p> 陳三語帶譏諷:“你是不敢報吧?”
莊清大笑:“有什么不敢報官的,只是不想麻煩人家而已。如今朱英落入你手,他要做的事情還有什么秘密了?”
這下說得陳三也不知說什么好了。
突然,莊清背后傳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不就是比賽跑步嗎?這么簡單的事情,我來跟你比?!?p> 陳三知道楚國有個女使者,這段時間在雒陽還挺轟動的。果然,莊清后面走出一個不到20歲的美貌女子,望著他微笑。
陳三想,他們是父女倆,應該也很能跑,但她一個女子,總比莊清好對付。
“你說話算話不?”
如果沒跑贏你,你婆娘還給你。
莊梅斬釘截鐵地說。
“好,一言為定!”
莊清覺得這里有問題,疑惑地看了莊梅一眼。莊梅說:“沒事?!?p> 莊梅走出大門,離陳三有十步遠,說,跑吧。
陳三二話不說,撒腿就跑。莊梅望著他迅捷的身形,也著實驚訝,知道莊清所言不虛,也不敢怠慢,趕緊起身追去。
陳三離莊梅有十步,又先起步,瞬間就只剩一團黑影。莊梅看著這團黑影在房脊之上跳來跳去,也縱身上房,踩著房脊追去。
莊梅并不打算追上他,但也不能讓他覺得已經把自己給甩了,始終隔著有二十步之遙。
陳三在前面飛跑,踩在瓦片上,悄無聲息,好像根本沒碰到瓦片似的,令莊梅十分驚訝。
莊梅也很輕盈,踏在瓦片上,就如雪花著地,不留一絲痕跡。但莊梅是個嬌小的姑娘,而陳三卻是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
盜墓的人,都臂力非凡,因為長年在地下做土工,精神高度緊張,一旦動手挖,就跟個土撥鼠似的,因此身體十分強壯。
如今跑起來的陳三,簡直就是個掂著腳尖跳舞的嬌弱女子。
陳三跑了會,沒聽到后面有追逐的聲音,就回頭看了下,發(fā)現(xiàn)一個嬌小的身形就在自己身后不遠處跟著。心中大為吃驚,明白這女子跑步實力不在莊清之下,一發(fā)狠,腳下幾乎不沾地飛了起來。
一口氣從楚館所在的南城,直跑到了東城。在一口大井邊上,陳三停了下來。又是這里?
莊梅知道上次莊清就追到這里不見了人,不知往哪條街跑去了。
這次,又到了這里,陳三居然不跑了。
“你為什么不跑了?”莊梅停下腳步,問。
陳三聞言,笑了笑:“我為什么要跑了呢?”
“我們這算誰贏了?”
“好笑,誰輸誰贏有什么要緊?”
“你這是何意?”
陳三走前一步,說:“我沒想到除了莊大夫,你也很能跑?!?p> “我很想知道,你為什么能跑這么快?這不是尋常人能跑到這么快的?!?p> “我又不是尋常人?!?p> “我的意思是,人,不可能跑這么快?!?p> “那你不是人嗎?”
莊梅皺著眉說:“我有很多困惑,困惑了很多年了,真的想跟你聊聊。”
“我沒空跟你聊。等我把你抓了,帶回去交換我的人,就夠了。放心,我不會殺你,只要我婆娘孩子沒事,一切都好商量?!?p> 說完,陳三一只大手,突然伸開五指,就往莊梅抓過來。
莊梅想也沒想,腳后跟一蹬,輕飄飄的后撤了五尺之遠。
陳三見她動作似乎比莊清還快,不禁一愣。
“怎么,見我是個女流之輩,覺得我比莊大夫好對付?”莊梅面帶譏諷地說,“你真是弄錯了。”
莊梅剛才要追上他,超過他,并不是什么難事,只是想跟著他,看他往哪里去。雖說不敢確定他會去自己平常躲藏的巢穴,但只要自己逼一逼他,人的本能,是會有可能往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地方去的。
本來沒多大把握會發(fā)現(xiàn)陳三的藏身之處,現(xiàn)在看來,他不會往那里去了。
陳三往東城跑,就是想利用這里的地形復雜,而我不熟悉,他可以有優(yōu)勢。但看到我一女子追他那么遠,他改變主意了。
把這女的抓過來不就行了嗎?事實上,陳三就是這么想。
但他沒料到,自己這一抓,也算是快如閃電,勢大力沉,居然撲空了。
他不死心,往前一沖,改抓為拳。既然你不讓抓,那我就把你打趴下好了。
莊梅又往后一撤,嘴里還說:“你先別動手,我問你點事?!?p> 陳三哪想聽她啰嗦,就想早點把她抓住。右手連續(xù)兩下沒撈到,惱羞成怒,用剛才飛奔的勢頭,一腳蹬過去。
莊梅嘆口氣,鬼魅似的往邊上一閃,抓住他的小腿往下一按,陳三一個大劈叉摔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莊梅往旁邊一閃身,看著地上的陳三,嘲諷道:“還來不?”
陳三沒學過拳腳,打架全靠蠻力,如果不是因為兩條腿跑得比風還快,在莊梅眼里,跟街上的混混沒什么區(qū)別。
陳三痛苦地從地上爬起來,兩條腿都合不攏了,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掏出來一把匕首。
“怎么,還要動兵刃?”
陳三看著莊梅,一臉驚愕,所謂狗急跳墻,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右手握著匕首,就往莊梅身上撞。
“那就對不住了!”
莊梅的動作比他還快,突然就閃身到了陳三的右邊,用右手捏住他的右手腕,左手肘部磕在他腋下,左腿別著他的右腿,然后一扭身子,往前一送,“啪”的一聲脆響,匕首掉了,臉朝地落下,鼻血瞬間就噴了出來。
陳三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電光石火不足以形容莊梅的迅捷。
手腕劇痛,腋下劇痛,面部也不知哪里痛,全身跌得都散了。
陳三再次爬起來,都不敢看莊梅,往前一躍而起,居然直直地掉進了那口大井,只聽“咚”的一聲,井下傳來巨大的水聲。
這下太突然,莊梅急的跺腳:“哎呀你,打不贏就自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