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陳家,因為先前覺得他比徐許兩家小,以為他家僅僅是參與,卻想不到是真正的賞寶會的舉辦地,因此,之前根本沒特意去查探,也就是繞著他走了一圈而已。
這個時候,再想去查探就晚了。
在樹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了這一會,能看出什么來?也就隱約看出陳家的格局而已。
他想起這整個消息都是花了十兩金子跟大荒落買的,然而他的消息雖然大體上是對的,卻也有好幾處對不上。
比如,許家的那個賞寶會,就是假的。也不知是他們故意造假,還是消息泄露之后臨時改的。
比如,大荒落說,寶貝藏在徐家,而賞寶會在許家開。徐家在城北,許家在西北,這些寶貝搬來弄去不麻煩嗎?
陳家也在西北,就在許家不遠(yuǎn)處,寶貝放在他們兩家,才方便買賣嘛。
其實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覺得這話有問題。
不過,消息本來就不能強求絕對準(zhǔn)確,以許徐兩家的實力,能探到如此程度,也很不錯了。
陳家的格局,是個大三進(jìn)結(jié)構(gòu)。進(jìn)門后是個小空地,跟楚館一樣,一個小的殿堂作為客廳,兩邊有廂房。
莊清在遠(yuǎn)處看到,殿前后火光四射,很熱鬧。
下得樹來,帶著鄭國一路摸到陳家墻外,從一處較黑暗的地方翻進(jìn)去。進(jìn)到院子里,這才發(fā)現(xiàn),陳家里面是三步一崗,把前殿圍了個水泄不通。
在外面好不容易找了個高點,這才能看到殿里的一些情形。
所有的人,都端坐在殿上,笑容滿面,地上明晃晃、白燦燦、黃澄澄的,也不知是些什么東西。
一個女人,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話:“諸位,今晚的賞寶會十分圓滿,現(xiàn)在就剩最后三件寶物,大家請叫價。”
一指身前三件物件,說:“云紋四足牛形銅匜,原有銘文一行,因保管不善,已銹蝕難辨?!彪m然隔得遠(yuǎn),也聽得到座中一片“嘖嘖”聲,不知是驚嘆還是惋惜。
又指一物:“雙羊銅尊,羊首,牛足。此物并非楚國所制,應(yīng)是楚國所得商王之物,然而卻又有楚國刻文兩行,應(yīng)當(dāng)是楚王令人刻上去的。”
座中一片嘩然之聲,看起來甚是激動。
“最后這個小物件,雙龍云紋玉璜,大家可以靠近點看,雕工自不必說,玉石完整,毫無瑕疵,沒有任何裂紋,非常難得?!?p> 下面人頭晃動,喧嘩起來。
莊清不懂這些,抬頭瞄了一眼鄭國,發(fā)現(xiàn)他震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這些,很值錢嗎?”
“相當(dāng)值錢!都是進(jìn)貢給君王的,像這樣精美的,我們韓國工署幾年才能做成一件?!?p> 莊清好奇地問:“隔這么遠(yuǎn),你能看清楚做工?”
“看不到,但我猜,楚國的工匠,水平跟我們韓國比,是差一點,但也不會差很多,不可能太粗糙吧?”
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他們在叫價,因為三件在叫,也不知那個對那個,價錢一會高一會低,但哪怕最低的那個數(shù)目字,從空中飄入耳朵,也是令人腿軟。
鄭國問:“他們都快結(jié)束了,你打算怎么辦?”
莊清茫然四顧,看到周圍一片漆黑,自忖現(xiàn)在連搗亂的實力都沒有了。也不知該怎么辦,暗自嘆息。
“我知道的太晚了,早點還能搞點事情?!?p> 鄭國說:“現(xiàn)在,我勸你最好別亂動了。里面的人,一個都惹不起。”
“里面的人你都認(rèn)識?”
“我的周最老師在里面,我還看到有幾個韓國的大夫,我都不知他們會來。估計都不是公開來的。還有幾個韓國的大商人,因為我們工署也經(jīng)常跟商人打交道,所以認(rèn)識。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大概各國的大夫都有。”
莊清嘆了口氣:“是啊,捅破了也是不好收場。唉,不甘心啊,明明賣的是我們楚國的王陵之物?!?p> “這事就算報給你們楚王,又能怎么樣?發(fā)兵把這些大夫都滅了?”
莊清苦笑道:“此事雖然楚國占理,然而法不責(zé)眾,何況是各國人都有,不能拿臟,人家可以抵賴的?!?p> “拿臟?”鄭國揶揄他,“就憑你一個?我可不想卷進(jìn)來。”
“還拿什么臟啊,人家都賣完了?!?p> 殿里果然沒什么聲音了,人逐漸走散。每個人都由幾個家兵、侍衛(wèi)、仆役模樣的,護(hù)送到后院。
莊清發(fā)現(xiàn),從后院里牽出好多牛車馬車,這些人肩挑手提,驅(qū)車上路,絡(luò)繹不絕,卻沒什么聲音。
正說話,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四周站了好幾個人。莊清還沒反應(yīng)過來,鄭國已經(jīng)站起來了,說話:“都把兵刃放下,我這就下來。”
說完,就從房上下來。
莊清自己要走,當(dāng)然可以走,但見鄭國這么容易就投降了,又怕他出什么意外,正猶豫了一秒,殿里那個女子走到殿外,沖著房頂?shù)那f清喊:“是莊大夫嗎?請下來敘話?!?p> 莊清一驚,很疑惑她怎么知道的,一抬頭看到四周劍光閃閃,還有弓弩對著自己。那女子笑道:“莊大夫要走,這些人當(dāng)然攔不住,不過,你就不想從我這里知道些事情嗎?”
話都說到這樣了,莊清也就從房頂翻下來,跟著鄭國一起走入大殿。
徐格和許浣也在那里坐著,莊清把面巾摘下來,用陰冷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徐格。
“坐下聊,反正事情已了,你想知道什么,只要能說,我都可以告訴你?!?p> 鄭國走到許浣面前,一揖到底:“姨父,你可有話說?”
許浣好尷尬,不好意思看他,囁嚅地說:“把你關(guān)起來,也是沒辦法。但我也沒把你跟那些江洋大盜關(guān)在一起,對吧?”
鄭國語帶諷刺:“那也得多謝姨父了。也怪我沒錢,不能當(dāng)你的座上賓?!?p> “唉,賢侄,別這么說,我也是身不由己?!?p> 鄭國沒理他,在莊清旁邊坐下。
莊清問徐格:“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我家梅子,是不是你徐家的人害的?”
徐格嘆了口氣,說:“我徐家坐買賣,最不喜歡卷入人命官司。此事并非我徐家所為,只是,我不能說是誰殺的?!?p> 說的話居然跟崔瑞一模一樣。
那女子勸莊清:“莊大夫,有些話,最好不要說太明了,免得下不了臺,出不了門?!?p> “你又是誰?”
“我?呵呵,他們都叫我‘花夫人’,也不知誰叫起來的。”
“那你到底是誰?”
“我誰也不是,是個不存在的人?!?p> 此時,殿堂上,家丁只剩幾個,其他的都走了。莊清也猜不透他們要去哪。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那你能告訴我什么呢?”
“說實話,你想知道的,我都很難告訴你?!?p> “那留我在此又什么意思?要殺我的話,趁早動手?!?p> 徐格嘆氣道:“唉,我們從不想殺人,就是想求財而已?!?p> 許浣說:“把你們倆留下來,是為了不妨礙我們送客?!?p> 莊清遲疑了一下,問:“你的客人是要馬上出城嗎?”
“對,送出城,到天亮就跟我們沒關(guān)系了??腿耸俏覀冋垇淼模匀灰疹欀苋??!毙旄竦故遣浑[瞞,說的很直接。
“免得下次賞寶會沒人敢來了?!鼻f清譏笑道。
“沒辦法,這幾天來的客人太多了,還有不請自來的,唉,我都好幾晚沒睡好覺?!痹S浣好像訴苦似的,對莊清說。
莊清心說,有幾個還是我給你請來的呢。
那女子笑道:“大夫知道的挺多,最好到此為止。我也是看在莊姑娘的份上,不想為難你?!?p> 一直不吭聲的鄭國忽然說了句:“你……不是女人,你是男的?!?p> 莊清聞言一愣,抬眼看那女子。只見她微笑著,忽然大笑,說:“好眼力,你怎么看出來的?”
“聲音就不是女人?!?p> 女子尷尬地愣了下,說:“今天確實嗓子不大舒服?!?p> “可否示真容一見?”
“我又沒擦粉,又沒涂脂,只不過是梳了個女人發(fā)式,穿兩件女人衣服,我現(xiàn)在就是真容啊?!?p> 莊清仔細(xì)看他的臉,想了想,問:“就是那天跟崔瑞一起詐騙我金子的那個年輕人?”
那人聽他一說,到是很不好意思起來,點了點頭。
“那天,他自稱是韓國工署里的天才鄭國先生,騙了我好幾兩金子?!鼻f清對鄭國說。
鄭國茫然地望著他。
“小玩笑而已,莫再說了。在下白塵,字子卿,秦國人。”
“白塵?不認(rèn)識,沒聽說過。”
“無名小卒,不足道也?!?p> 說完,白塵站起來,對莊清一揖到底,誠懇地說:“我們此間事已了,要暫別一段時間。庫房里還有幾件大的物件,請大夫帶回楚國去,把這差事卸了,可好?”
莊清大笑:“原來你留我下來,還真有目的。不過可笑的是,你是覺得我好糊弄,還是春申君好糊弄?”
“另有五十金,送與大夫,可好?”
莊清沒說話,鄭國忽然說:“等等,你們說這些話,我都聽不懂,但我一個不相干的人,現(xiàn)在也坐這聽,是不是我過不了今晚了?”
許浣忙說:“賢侄放心,你現(xiàn)在不是局外人了。你在我府里知道了這事,就算入了局了?!?p> “啥?”鄭國如被雷劈,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