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許浣說:“我們都知道你在器物制作上很有天賦,這也正是我們所需的?!?p> “你搞錯了吧?我是個水工……”
徐格說:“誰說水工就不能制器物?前年,韓王的一個鑲綠松石銅壺破了,就是你給修的。這事,在我們古董這行,都嚷嚷開了。據你們韓國人說,修得天衣無縫,完全看不出瑕疵。我家那個崔瑞對你可是贊不絕口。”
“修個破壺而已?!?p> “聽說非常之難,工匠們沒人敢接手,倒是你這個水工給修好了?!?p> 鄭國苦笑著:“那要我來干什么?”
莊清冷冷地說:“他們要你去幫他們修器物。”
“修什么器物?”
“白起,二十年前在我楚國作亂,發(fā)掘鄢、郢一帶數十座王陵,今天賣的不過是一部分,哪能賣得完?我聽說,地下出來的器物,都難免有殘損,不修補修補,哪能賣得出去?”
鄭國聽到這事,嘴巴張成了一個圈,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他激動地說:“這事我從小就聽說,把楚國幾百年的王陵跟大夫的墳墓都發(fā)掘了,出了無數的寶物,因為太缺德了,秦國都不敢接受?!?p> “對,現在白起不是死了嗎?他們賣的,就是白起藏著的?!?p> 鄭國眼睛往許浣徐格臉上掃去,他們倆也沒說話,沒否認。
“你是秦人,又是白氏,難道你是白起的族人?”
白塵沒看鄭國,說:“不必問那么清楚,這些跟你無關?!?p> 許浣說:“原本也不會要你入局的,誰讓你多事,發(fā)現很多客人都是假扮的呢?恰好我們也需要你這樣的高手,那就只能請你入局。反正,這也有錢掙,又不犯韓國律令,何樂不為呢?”
鄭國心說,不犯律令,你們又何必搞那么大陣仗。不過他是個機靈人,知道躲不過,只好問:“那我有什么好處?”
許浣笑起來:“這就對嘛,有錢一起掙,我們也不吃獨食。你看,連周最都敢買,你還怕什么?”
鄭國瞄了一眼莊清,說:“今天不答應會不會死在這?”
“會。”莊清毫不遲疑地說。
“好,我答應。不過我有要求,你們得答應我?!?p> “什么要求?”
“我不能公開幫你們做,但是修補器物,原本是我拿手,幫你們修可以,但別的一概不參與。就按照外面的規(guī)矩,我不知你們送來的是從哪來的,修一件給一件的錢?!?p> 白塵笑笑:“這沒問題,不過,我們也有個要求,我們會給你送過去修,如果被人發(fā)現了,檢舉了,你得保證完好,別被人沒收了?!?p> 徐格拍手笑道:“許兄,你看這不就解決個問題了嗎?何必打打殺殺的,我們商人重利,利益均沾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呢?!闭f完,瞄了莊清一眼。
莊清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暗嘆,這幫孫子,真是聰明睿智,這賞寶會,聲東擊西,辦得真是漂亮。消息是虛虛實實,把一干江湖老手都騙得團團轉。
鄭國是個工匠,在韓國工署當水工,這個官,說大不大,說小是個官,職權比莊清差一點。本來跟他們就沒有利益沖突,此時不答應有生命危險,答應他們能順便掙錢,何樂不為?
許浣說:“徐兄,為了這個賞寶會,我們兩家可是吃夠了苦頭了,此時,家里怕是天翻地覆了吧?”
聽到這,徐格忽然跟莊清說:“莊大夫,莊姑娘之死,我們幾家都不敢說完全沒責任,但真不是我家崔瑞干的,你把他放了吧?!?p> 莊清裝糊涂:“崔瑞?他被人抓了?關我什么事?!?p> 徐格苦笑道:“你別裝了,我知道是你抓了他。你以為我們在這里,家里的事真的不管了嗎?剛才家里的人來報,說崔瑞失蹤了,而你出來了,這事多半是你干的?!?p> “難道就沒有別人把他擄了去?”
“別人?大丈夫,做了就做了,何必不承認?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什么都可以商量。他雖然是我義子,但很得力,比親兒子還好。莊姑娘真不是他殺的,他也不同意殺。你想要報仇,但要找正主真兇才是?!?p> “這事我要調查清楚,不能憑你一面之詞。”
白塵說:“莊大夫,跟你說實話,莊姑娘遇難的時候,我是在場的,我跟崔瑞都在場,唉,可惜我被人打暈了,否則絕不會讓人對莊姑娘不利?!?p> “說的跟真的一樣?!?p> 白塵眼睛一紅,把當時的情況細說了一遍,但沒有直接說出崔計的名字。
莊清沉默了下,說:“我知道,你們都不肯說是誰動的手,是怕牽扯出你們后面的那個人?!?p> 許浣不知道這件事,聽得入了神。鄭國本就是局外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這些人都不是善茬,好在剛才答應他們了,否則真不好說了。
徐格見莊清說到這么一句,趕緊擺擺手:“好了,好了,到此為止?!?p> 不就是二世子姬絳嘛!
莊清差點把心里的這句話說出來,但一想,還真不能太造次。其實,白塵的描述,雖然沒有直接點名,也是呼之欲出。莊清猜出動手的絕對是陳三。
為什么他們不說出陳三的名字呢?因為陳三是姬絳的人,再說下去很容易牽連姬絳,干脆就不提了。
“莊大夫好好考慮下,不要為難我兒?!?p> 莊清沒理他。
看到許浣和徐格在這次賞寶會上,莊清忽然想起,這個賞寶會,除了徐許兩家,還有韓國的王氏,今天有沒有王氏的人呢?韓國的王氏,是比周國的許家還強的大商人,莊清在楚國是聽說過的。
白塵問莊清:“好吧,這事我們先不提,等下再說?,F在,說說你的看法,怎么樣,我剛才說的,考慮得怎么樣了?我知道莊大夫是個忠于職守的耿介之人,但你這性子,不大適合做官,不如做個富家翁如何?”
莊清輕蔑地嘟囔一句:“夏蟲怎可語冰?”
白塵嘆道:“唉,都是些死腦筋?!?p> “春申君令我追查楚陵寶藏的下落,我也不想牽扯太多。你們已經辦了兩次賞寶會,這秘密很快就不是秘密,春申君也可以從別人那里知道真相。所以,你讓我去糊弄春申君,我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白塵說:“你說的很對,要把那么多寶貝賣出去,各國的富豪家里肯定嚷嚷動了。我們也沒打算一直瞞下去。不過眼下,能瞞一時是一時而已?!?p> “對,到時候春申君知道真相,那我肯定在楚國呆不下去,投奔你們?大概你們也不收留蠢人?!?p> 白塵笑道:“大夫不蠢,做買賣嘛,總是要開價還價的。如果你愿意做,順便幫我們在楚國物色買家,自然不會短你的錢?!?p> “我不知楚陵的物件還剩多少,但你們這兩次,賣得這么精細,肯定賣不了很多,我會憑本事把剩下的拿回給春申君?!?p> 徐格面帶嘲諷地看著莊清,說:“非要逼到這一步嗎?”
“我單槍匹馬,你們又怕什么呢?”
白塵面色痛苦地說:“我們搜索枯腸,費盡心力,真的只是為了錢財?”
這下輪到莊清一愣:“不是為財,又是為什么?”
“大夫有大志,也知道,世上有很多物事,比錢財珍貴?!?p> “那你們所求何物?”
白塵,許浣,徐格,忽然沉默不語。
“為什么不說話?”
鄭國聰明絕頂,知道這三人動了殺機,不禁手心出了把汗,不自覺地挪了下屁股,離莊清遠了一寸。
莊清幽幽地說:“你們放心,我只跟你們斗,不會牽扯到別人。”
話沒說完,忽然身子暴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出大殿,縱身飛過院墻,揚長而去。
他們第一次見莊清的身法,無不震驚。外面的護衛(wèi)家丁本來是舉著刀劍弓弩的,但不敢往殿里射,等反應過來,莊清已經越墻而遁。
莊清最后說那句話,意思很明白,他不會把姬絳扯進來。雖然明知他是背后主使,因為他地位特殊,如果事情牽涉到他,怕是不好收場。
他不是很明白,姬絳是個有大志的人,對儲君的位置是有心的,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心思去搞錢?雖然楚陵的東西很值錢,但再值錢,也沒國君位置值錢吧?
這么做,一旦傳出去,名聲很壞的。
他隱隱覺得,白塵后面說的那個,比錢財還重要的,大概就是名聲。姬絳想要錢,但是,這錢不能太臟。
如今,雖然憑著自己鬼魅似的身法逃離了陳家,但他內心也很忐忑。他們會來追殺自己嗎?自己單槍匹馬,肯定干不過他們。如果周國宮廷要對自己下手,那真是很容易。
他們當然不會明著對付自己,要一個人“暴斃”而亡,“仇殺”身死,“失足”墜亡,“誤食”毒草,也真的是很容易的事。
回到楚館,已經是將近天亮了。今天終于知道很多事情,原來這洛陽,水還那么深。
他走到關崔瑞的柴房,聽到他在里面哼哼唧唧,知道死不了,就回自己房里歇息去了。
崔瑞,白塵,還有陳三,都在馮井現場,看來崔瑞真不是兇手。先關著吧,也算是個人質。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一百七十四:今天的事情重要,還是未來的事情重要?不馬上去做就會死的事情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