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夫們都不知道這事,這下議論紛紛。
“什么濫殺無辜?我就算殺,殺的也是自己人,與他人何干?”姬絳強(qiáng)辯。
御展和莊清互相看了眼,心中也大驚。這事真不知道!
單大夫見他認(rèn)了這事,不著急了,反而對田城說:“你是我衙門里的人,為什么大事不上報與我,反而是報給國相呢?雖說國相有權(quán)過問,但你這未免是越級???”
田城滿頭大汗,惶恐地說:“大夫見諒,我早就查出邪魅殺人案與公子絳有關(guān),怕惹事,不敢上報,拖到最后,只能把蘇棄兄弟推給你,讓他給我頂雷。我是因?yàn)閯e的事被國相抓住,最后只好把這事告訴他,以證清白。”
單大夫說:“你是想置身事外?”
“對的。還請大夫不要責(zé)罰我,這案子,實(shí)在太大,我不敢當(dāng)啊?!?p> 單大夫心里暗罵:你小子浪費(fèi)我這么多時間!他沒再理會田城,此人既然已經(jīng)是御展的人了,那就不用管了。
“諸位,公子絳豢養(yǎng)怪物殺人,國相替他遮掩,說他不知情。難道許家這個仆役,兩家八口人之死,也是不知情嗎?”
底下大夫們說話聲音大起來。
“這太殘忍了!”
“婦孺何罪???”
“就這還想養(yǎng)士?”
“誰肯不顧名聲去他家???”
單大夫呵呵笑道:“公子絳想養(yǎng)士,這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們誰家沒養(yǎng)幾個得力心腹?以你公子之尊,養(yǎng)十個八個不成問題。但多了,確實(shí)負(fù)擔(dān)不起。所以,你為了錢,不擇手段!”
姬絳冷冷地看著他,心里明白,御展今日發(fā)難,是真的為了百姓,沒有私心。然而單大夫嘛,他可是為了太子素。
“單大夫,你為了對付我,也是處心積慮,暗地里費(fèi)了不少心思?!?p> “笑話,我可不是專門對付你。我現(xiàn)擔(dān)著洛陽的大夫一職,管這城中百姓。這事恰好是被我查到了。說實(shí)話,我的心思,也是跟田城一樣,不想揭穿,還是想維護(hù)你的?!?p> 田城聽到又提他名字,汗汩汩下。單大夫說的這話,誰信?
“然而,今天國相既然發(fā)難追究,我也就把這舊案翻起,你們自己看吧?!?p> 姬絳不知道,其實(shí)單大夫只是懷疑許家仆役是死了,但沒有人證,沒有物證,連尸體也沒找到。今天這情景,也就是冷不丁地提一下,想不到姬絳居然沒抵賴。
許家的人失蹤死亡,本來說一句“我哪知道”,單大夫也沒轍,但他說話沉穩(wěn),姬絳還以為他有真憑實(shí)據(jù)呢。姬絳也是條硬漢,敢作敢當(dāng),答應(yīng)得也太快了。
既然都已經(jīng)承認(rèn)了,那就不需要什么人證物證了。貴公子犯案,本來就不可能與庶民同罪,難道還要他抵命?這是不可能的。
貴公子比性命還珍貴的,是名譽(yù)。
濫殺無辜,不仁,殘忍,為了錢不擇手段——無論哪個標(biāo)簽貼上,他就不可能在朝堂里有所作為了,更不可能威脅太子的地位了。
御展愣在當(dāng)場,不知自己今天竟然帶來那么多事,全是始料不及的。但說實(shí)話,他也不是公子絳的人,站在周國立場,只要不出內(nèi)亂,誰當(dāng)未來的國君有什么要緊?
他看著姬絳,這個年輕貴公子神色已經(jīng)有些惶然。
又抬頭看看周公,只見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fā)。
此時此刻,群臣可以看熱鬧,但御展不行。他有些后悔了。
如果不負(fù)責(zé)任的話,他可以說“請國君處置”,把球踢給周公姬咎,自己不用擔(dān)責(zé)。但他不是這樣的人。
周公是偏袒姬絳,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他必不想嚴(yán)重處罰姬絳。但由他親自為姬絳開脫,自然能夠辦到,但背后人家的罵聲,自然也由自己承擔(dān)。
御展一咬牙,說:“你說的這個是新情況,我們?nèi)莺笤僮h。”
“別啊,大家都到齊了,你看,連百姓都在外面看熱鬧,再想和稀泥,來不及了?!眴未蠓蛘Z帶譏諷地說。
各位大夫望外面看,果然宮門外面,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聚集了很多城中的民眾。這邊說的話,那邊聽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很詫異,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來?
也不知是誰,高聲喊:“想不到二世子如此禽獸不如!”字字傳入耳朵,姬絳裝沒聽到,挺直了胸膛。
在這種事情上,一直不發(fā)言的張爰,也忍不住說:“真殺了人家八口人?這也太,太……”
這事,其實(shí)比邪魅殺人案更惡劣。這個連“犯病”理由都找不到。雖說草民的命,就是顆芥菜籽,但一下子要人家八條命,也可以當(dāng)?shù)闷稹皻埲獭边@個雅號了。
司馬莫之一邊嘆氣,一邊搖搖頭,問太卜:“這件事,你知道不?”
卜柏深深地嘆了口氣,也搖搖頭:“這事就不好辦了。”
單大夫瞅著人群里一個人,喊他:“子書,你是宗正,你覺得公子絳這事應(yīng)該怎么辦?”
那個叫子書的,躲避不及,被大家推了出來,滿頭大汗,支支吾吾不知說啥。
此人是姬咎的堂叔,子書是他的字,因?yàn)檩叿指?,人老?shí),就做了宗正,專管公室內(nèi)部,處理家事。
他心知,姬絳做的這些事,足夠“廢為庶人”了,但這話他不敢說。不住偷偷抬眼看城樓上的周公。
正亂哄哄的,忽然傳來一聲大喝:“許家仆役之死,皆是我自作主張,并非公子指使!”
大家尋聲一看,宮門口站著一人,正是崔計。
崔計那天在宮門前的打斗,身手大家都看到了,要說是他殺的,誰都不會懷疑。
崔計走上前來,跪在姬絳腳下:“崔計魯莽,拖累公子!”
單大夫冷冷地笑:“誰都知道你是公子絳的死士,這是來給主子頂缸來的吧?”
崔計站起來,朝著單大夫,又跪了下去,說:“單大夫,容我說來?!?p> “好,你說?!?p> “賞寶會,其實(shí)是我在暗中幫忙張羅,公子并不直接參與。許府有個仆役,叫王尚種,因?yàn)樾孤稒C(jī)密,是我瞞著許浣,把他一家殺了。為的就是震懾眾人,以后果然沒人多嘴。事后把這事匯報了,許浣和公子都責(zé)備小人,說我殺得太多?!?p> 單大夫冷冷地說:“崔計,你幾天前,因?yàn)榍茏《虺加泄?,給你安了個差使,如今看來,這差使賞得冤。”
“為何?”
“姓丁的本來就是你們的人,就算把他殺了,又有什么功勞?莊大夫他們,才是有功之人。你說是你殺的許家的人,這個我們不會懷疑,因?yàn)槟阌羞@個能力。但要說不是公子絳指使,你覺得有人信嗎?”
“為什么不信?他們的尸首就埋在城北金村與龍王村之間的小樹林里,我可以帶你去看,全都是被我的匕首割傷咽喉,一擊致命。不過已經(jīng)埋了幾個月,不知還能不能看出來?!?p> 聽到崔計說完,大家都覺得脖子上一片涼。
崔計情急之下,以為自己說出埋尸地,以及說出死因,可以證明這是自己做的,跟姬絳無關(guān)。誰知,這引起了更大憤怒。
“真是慘無人道!”
“此人心狠手辣啊?!?p> “公子絳養(yǎng)的都是些什么人!”
“對啊,又是怪物,又是殺人不眨眼的狠人?!?p> “想不到平日謙謙儒生模樣,做事不講道義?!?p> 大夫們說話越來越大,此時看姬絳,都有些不屑了。
單大夫問崔計:“許家那仆役與友人一家,共八口,都是你殺的?你承認(rèn)了?”
崔計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點(diǎn)點(diǎn)頭,還說:“兩家本來共十口人,各留了一個幼子,沒殺,送人了。這事做得確實(shí)過頭了,我承認(rèn)?!?p> 這話一出,群臣的憤怒更大了。沒人覺得他變得慈悲了些。
“你過頭的事還少???”單大夫怒道指了指莊清,“莊姑娘好歹名義上還是楚國出使大周的副使,你把人家給殺了。他的副使朱英,被你們關(guān)了。莊大夫也是好脾氣,居然也不追究?!?p> 莊清見說到自己,也是十分難受。
“哼,你本身就有罪,你能頂?shù)昧斯咏{的罪?”
單大夫這一說,大夫們都嚷嚷起來。
“公子絳府上盡是這種兇頑之人,可見其人也是才德不修之人?!?p> “公子絳仗著君上寵愛,無法無天,再這樣下去,朝廷必亂!”
御展見壓不住,心里暗暗嘆息。也不能讓這幫大夫鬧哄哄的,在百姓面前失了體統(tǒng)。便說:“好了,別吵了。公子絳數(shù)有罪,宜退居蕃邸,無事不得朝請,不必參與朝政?!?p> 這就等于是廢黜了。
城樓上的周公,見群情洶洶,也是無可奈何,顫聲說:“國相處置得宜,就這么辦吧。”
“這個,得有詔書?!?p> “那就寫一份吧?!敝芄袣鉄o力地說。
見崔計還跪在地上,喝到:“將殺人兇犯崔計押入大牢,容后再審。”
姬絳呆呆地站在原地,幾個侍衛(wèi)過去,把他夾住,推上車,送到自己的府邸去了。就這么一會,如疾風(fēng)暴雨般,還沒回過神來,自己就被廢黜了?
莊清也是暈了,本來是一個普通的臨時朝會,探討下邯鄲的戰(zhàn)事,怎么變成這樣了?
最感到惡心的怕就是御展了,自己病了幾個月,好不容易好了些,想辦點(diǎn)事,想懲罰下驕縱的公子絳,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想輕輕放過,卻又被單大夫逼迫,果真重重懲處了公子絳。
這國相沒做好,以后怎么跟周公相處?
米丹利耶娜360箴言第一百三十:每個人的生命就如同一根絲線,與其他人的絲線絞合在一起,構(gòu)成共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