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熊啟見莊清笑他,也不以為意,見卜柏說話少,就問:“太卜,你應(yīng)該知道鄋瞞國吧?這是個什么樣的國家?”
卜柏見問,緩緩答道:“這個是狄人的國家,在四百年前就亡了。史料缺少,我也是恰好幫司馬莫之整理古籍,看到一些?!?p> “那你說說?!?p> “鄋瞞,是長狄人的國家,存在了至少三百年。在大約四百年前,出了僑如兄弟的時候,最為強盛,先后與齊、魯、宋、衛(wèi)征戰(zhàn),互有勝負。還殺死了衛(wèi)懿公?!?p> 說到這,頓了下,“衛(wèi)懿公不知道嗎?就是封白鶴為將軍,百姓不愿為他打戰(zhàn),還說何不叫鶴將軍去迎敵。結(jié)果衛(wèi)懿公親自上陣,死在了陣上?!?p> “這個故事聽說過?!?p> “后來,僑如被魯國殺死,榮如被齊國殺死,衛(wèi)國殺死了簡如。焚如帶長狄族人西遷,最后被晉人殺死,這樣,鄋瞞國就滅了。”
徐格說:“這個鄋瞞國還是挺厲害的啊?!?p> 莊清說:“長狄雖然兇悍,但好戰(zhàn)必亡啊。”
雖然莊清說的是幾百年前的鄋瞞,但熊啟還是感覺不自然。
“所以,這個漆無知就是鄋瞞國的后人?為什么他們能使用神兵?”
“我在秦宮跟諸位公子念書的時候,大家讓太史講過鄋瞞的事情,跟太卜說的差不多。這個長狄,出自太古時代的防風氏,鄋瞞是其中一支,漆氏。”
卜柏說:“據(jù)說防風氏都是巨人?!?p> “那誰見過?。窟@個神兵,是必須上古這些神族后裔才能使用?!?p> 他對姬絳說:“你把漆無知藏了那么久,這些都還要我告訴你,所以,此人并沒什么用。他毀壞神兵,殺害伙伴,秦國是一定要把他帶回去懲處的。”
姬絳看著他,問:“我有個疑問,就如剛才莊大夫說的,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花了一年的時間都沒弄明白,你一席話就把差不多該知道的都告訴我們了,為什么?”
徐格呵呵一笑:“你是怕我們找不到神兵,找到神兵也不知如何使用,所以告訴我們這么多?”
莊清說:“我不相信你年紀輕輕,能知道這么多?!?p> 熊啟與呂不韋相視苦笑,呂不韋說:“你看,我早告訴你別說那么多,這些人不識好歹,你還以為說清楚了,他們能知難而退了。”
熊啟沖各位眨了下眼,呵呵笑道:“我告訴你們這事的本意,是讓你們明白想要掌握這個神兵,有多難。然而你們卻覺得,聽了我說的這些,更容易找到神兵了是嗎?”
莊清遲疑了下,說:“只要神兵還在世上,總會有辦法找到的?!?p> 熊啟說:“神兵已經(jīng)被毀了,那個高人說,世上再無神兵。”
徐格問:“那你們秦國的神兵是在哪找到的?”
莊清聽他這么一問,心里很緊張,他既想知道秦國是不是從周頃王墓找到的,又怕一提到這個,又會勾連起南宮榭。都過了十幾年,失去了獨子,風燭殘年,不忍心讓他又陷入進來。
熊啟想都沒想,說:“這我就不知道了。諸位,我把這些事告訴你們,不是幫你去找神兵和這些人的,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你們是徒勞的?!?p> 呂不韋說:“漆無知毀壞神兵,導致長平戰(zhàn)后,秦國打邯鄲三年而不下,如今是反勝為敗,在邯鄲甚是狼狽。二世子要是把這個漆無知送回秦國,秦王肯定會對他施車裂之刑。當然,你也可以留著,看能不能幫你找到神兵。”
姬絳跟申大夫互相看了眼,申大夫說:“漆無知投靠二世子,這時把他賣了,太不好看。既然他也沒什么用,你們又何必非要這個時候處死他呢?”
熊啟說:“自從這個漆無知的身份暴露后,我們秦國使館里的人,已經(jīng)上報應(yīng)侯了,處置意見還沒下來,我不過是事先提醒下你們而已。這事跟我無關(guān),他也威脅不到秦國?!?p> 呂不韋說:“我聽外面百姓都嚷嚷,要求處死這個吸血邪魅,你們慢點處理。白起雖然死了半年了,但秦國對白起的這些事都很在意?!?p> 姬絳問:“這個漆無知,在白起軍中是什么職務(wù)?他是雍城附近的人嗎?我其實也派人去秦國查過,一無所獲?!?p> 熊啟說:“你這個問得太細了,我哪知道啊?實不相瞞吧,我在宮里,親耳聽到秦王咬牙切齒罵這個漆無知,剛好我又在洛陽遇到了,想白撿個功勞而已。”
聽他這么說,莊清忽然感覺他說的有點可信了。
這兩家伙,一定是因為私事到溫縣去的,目的是想偷入趙國。但進不去,跑周國來冒充秦使,嚇唬住了周國人。如今因為扶立姬絳的事,這兩家伙怕是正式拿到了使者的詔令。
熊啟久在宮里,雖然身份高貴,但沒有功勞。
呂不韋新進秦國,對異人是有恩情,但對秦國沒有功勞。
這兩人都想為秦國立功。
說起來,跟莊清其實也差不多。莊清是老掇串伐秦的,這計劃不成,他這楚使的任務(wù)也就結(jié)束了。然而,他不也不想就這么空手回去嗎?扶立姬絳,這也不在使命之內(nèi)啊。
這么一想,就什么都解釋得通了。他洞悉熊啟的心思,意味深長地瞅了熊啟一眼,哼,小老弟,什么時候給你使個絆子,也不能讓你太稱心如意了。
現(xiàn)在不想揭穿他,附和道:“二世子,如今最要緊的事是扶立大計,別的事都可以緩一緩,這事你可以考慮下,但現(xiàn)在不急?!?p> 扭頭對熊啟說:“明天,我們就上朝,當眾宣布楚秦兩國希望立公子絳為嫡子?!?p> 熊啟點點頭,既然已經(jīng)說好了,那我們就告辭了。
姬絳心里高興得灌了蜜似的,強留著吃了點烤肉,喝了點美酒,這才依依不舍送走秦楚兩國使者。
秦楚兩國使者,在姬絳府門口公然道別,這消息肯定會傳遍洛陽的。不過,不管是姬絳,還是熊啟,還是莊清,已經(jīng)不在乎了。就一晚上的時間,明天就定大局了。
莊清帶著吳興回楚館去。吳興在姬絳府里,沒怎么說話,自己都覺得上不得臺面。出來被風一吹,還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都是汗。
此時已經(jīng)折騰到下午快到黃昏的時候了。
莊清問吳興:“你覺得,熊啟把漆無知跟秦國那么大的一個秘密,就這么輕易地告訴我們,到底是什么意思?”
吳興說:“我聽他說的,沒感覺有騙人的地方。”
“我沒說他騙人,就是不明白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是個假秦使,要立功補過,這也理解,但沒必要說那么多啊。我們一直都不明白的事情,他幾句話就透露明白了?!?p> 吳興對這些事本就不大關(guān)心,此時更答不上來。但他能看出來,莊清不信任他們。
“你好像對熊啟不怎么喜歡,但我感覺你挺欣賞呂不韋的?!?p> “熊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說話沖,做事魯莽,當然不如那個呂不韋?!?p> “那我們還和他合作?”
“一碼歸一碼。他們假扮使者,在朝堂上譏笑我,這事還沒完呢?!闭f完,忽然又搖了搖頭,“我總覺得這里有事,他想要回漆無知,別說那么多,姬絳或許還就給他了?!?p> “是啊,他這一說,連我都覺得這個漆無知挺寶貝的?!?p> “另外,他說的那個高人,到底是誰?難道是南宮家的那個不知名字的人?”莊清喃喃自語。
“既然他不說,我們也猜不出來,那就且看看唄?!?p> “也只好如此了?!?p> 快到旅舍了,吳興忍不住往墻腳看去,說:“今天出來幾次,都沒看到癩子劉,倒是不習慣了?!?p> “他不可能在那了。話說回來,你在這幾年了?”
“前前后后也有快十年了。我也不是一直在洛陽,也去過邯鄲,臨淄也呆過一年,最后在洛陽,快七年沒挪過了。”
“癩子劉什么時候在你旅舍外面的?”
“不清楚,沒印象,以前在楚館,也不關(guān)心這事,后來開了旅舍,才覺得這人有礙觀瞻,想把他趕走的?!?p> “還好你沒跟他怎么動粗,否則,怕是會被他暗暗搞死。以他的本事,殺你就是易如反掌?!?p> 吳興確搖頭說:“我覺得他不會傷人吧?他在那里,也跟人吵過架,也被人打得半死,他也沒把人怎么著啊?!?p> “白天被人打,晚上弄死他!”
吳興想了下,說:“不會。我們這附近有個富戶叫沈吉利的,是出了名的鏗吝,刻薄,跟窮人說話都是粗聲粗氣的,嫌癩子劉攔路也打過他幾回,家里也好好的,沒什么事啊?!?p> 莊清忍不住笑道:“我看你對你的伙計,以及那些窮人,好像就是你說的這個沈吉利啊?!?p> 吳興臉一紅:“我哪有那么嚴重!”
“我且問你,到底是想當官,還是想做買賣?”
“這世上有那個買賣比當官好?”
莊清竟被他一句話噎住了,想半天也不知怎么回答。
恰好走到了旅舍附近,只好又說起癩子劉來:“看來這家伙是真的忍得住啊。那么大的本事,在洛陽當最臟的乞丐,真是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