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用酒精祭奠理想逝去、挽留人生初見,我想知道,你浪費的酒精干嘛去了?”
許以安又將《廣告界無冕女王》從書架上取下來,這已經(jīng)是她第三次翻看這本書,但每一次都不超過三十頁。鐘晨暮暈乎乎地從沙發(fā)上坐直身子,很認真地思考許以安的問題,笑著說:“為了作陪,為了心情,為了不辜負每一次喝酒談詩的機會,這可是我的新年愿望?!?p> “更為了一個看清自己也看清你的姑娘,免得步入歧途。”許以安嚴肅認真的看著書上的每個字,鐘晨暮知道她快看不下去了。
“嗨呀!純真的信賴之心,果然是罪惡的源泉?!辩姵磕盒α诵?,他不喜歡太宰治的《人間失格》,或許說他害怕自己在潛意識中就是葉藏那樣的人。許以安說葉栩汝“認清了自己也認清你”,這話可能有幾分道理,但誰又能說一定正確呢?
下午的時候,鐘晨暮正全神貫注地寫《往后新生》,書中的每個人物鮮活地在自己腦海中跳動,仿佛不是他在描寫他們,而是他們在指引他。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鐘晨暮并沒有聽到,通常并不會持續(xù)太久,但今天卻是例外,一直響到將他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出來。鐘晨暮拿起手機看到葉栩汝的名字,他在想是不是出版《浮生媚》的事情,入圍風潮獎為他贏得了出版書的機會。
“我還在想,我是不是要連續(xù)撥打幾個小時,你才能接到呢?!比~栩汝淡淡地說,聲音中聽不出任何迫切,鐘晨暮有些奇怪:“連撥幾個小時?至于嗎?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喝酒,這事兒夠著急的吧?”葉栩汝仍是淡淡地說,鐘晨暮看了看墻上鐘,還不到四點半:“這是午飯還是晚飯啊,這個點有些讓人看不明白?!?p> “你好像沒看明白過什么吧?”葉栩汝說,這次沒等鐘晨暮說話,她迅速交代道,讓鐘晨暮去“往事新生酒吧”等她,隨即就將電話掛了。鐘晨暮拿著電話愣了半天,本想再打電話過去問問,但還是關(guān)了電腦出門。走到往事新生時,暮歌見到他問的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來了?這個點不應(yīng)該在寫小說嗎?”
鐘晨暮聳了聳肩膀,說被一個女神沒頭沒腦的命令轟過來。暮歌看著他表情,突然笑了起來:“你是想說被一個女神經(jīng)轟過來的吧?”
“我可不敢這么明目張膽得說,她是川流文學網(wǎng)小說板塊的審稿人之一,更是負責《浮生媚》出版的編輯!”鐘晨暮接過暮歌遞過來的純凈水,嘴巴上說不敢明目張膽,表情中卻是肆無忌憚。他想起了周牧冉,聽許以安的意思,狂野的吉他手好像在追求暮歌,就問道:“周牧冉是怎么回事?。俊?p> “啊”暮歌轉(zhuǎn)身的瞬間略微有些驚訝,沒想到鐘晨暮會問到周牧冉,她遲疑會說:“他是7B115樂隊的主唱,我和牧野風相識還是他介紹的。和牧野風在一起后,經(jīng)常會到樂隊中看他們排練,吉他彈得很棒,當然歌唱得也很棒?!?p> “然后呢?”
暮歌笑了笑,她知道鐘晨暮問得是什么,隨即接著說道:“牧野風媽媽不喜歡我,他也就不敢跟我好了,漸漸地就不帶我去他們樂隊了。有一次晚班回家,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我,幾個轉(zhuǎn)彎就被我揪出來了,沒想到是周牧冉,當時他驚訝我更驚訝。他連忙解釋說自己不是跟蹤狂,只是看牧野風很長時間沒帶我去樂隊了,想過來看看怎么回事?!?p> “后來他就經(jīng)常過來,偶爾會喝點酒,偶爾只是偷偷躲在外面,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他每次來我都能看到。這種躲貓貓的事情,我是從小練到大的?!蹦焊枵f著苦笑了下,鐘晨暮對她舉了舉手中的玻璃杯,聽她接著說:“前天夜里下班后,他說要送我回去,可一路上什么都沒說,等我到宿舍樓下的時,吞吐了半天才開始說話。說他從第一次見我就喜歡上了,也正是因為這個才經(jīng)常帶樂隊的人來酒吧喝酒,沒想到牧野風居然也喜歡我并且提前表白了??吹轿液湍烈帮L在一起,他很痛苦卻也沒辦法,可后來發(fā)現(xiàn)牧野風并不能很好地守護我,他就下定決心了,所以每天晚上都會偷偷送我回去。周牧冉最后說:‘既然他給不了你堅強的愛,我就要橫刀奪愛了’”
“羞澀的徹底羞澀了,狂野的開始狂野了?!辩姵磕盒χf,他在回想周牧冉的樣子,只是那天晚上燈光太暗而他略帶薄醉,并沒有太鮮明的樣子。鐘晨暮問道:“你呢?說了什么?”
“我說,你沒有橫刀奪愛,他早就心無掛礙了?!蹦焊璧皖^看著柜臺,或是看著柜臺上的杯子,隨后抬頭說:“但是,我還沒有開始考慮以后的事情,只想先一個人把目前的日子過好?!?p> 暮歌對鐘晨暮笑了笑,鐘晨暮卻在想象周牧冉的表情,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情緒呢?兩人聽著酒吧中輕緩的音樂,暮歌開始為客人調(diào)酒,鐘晨暮盯著手中的杯子想心思,直到葉栩汝在他肩膀上拍了下:“發(fā)什么癡呆呢?今天還蠻準時得啊?”
鐘晨暮拿起葉栩汝的手腕,指了指她的手表:“我等你一個多小時了,您老人家是不是準時點?”
“我等今天可是等了好幾年!”葉栩汝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隨即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并向鐘晨暮招了招手,鐘晨暮一臉無語地看了看暮歌,暮歌聳了聳肩。
“知道嗎?我要談戀愛了。”葉栩汝喝了三杯酒后突然說道,鐘晨暮端著的酒杯放下了,他有些驚訝:“你這是為了慶祝脫單,所以這么迫切地喊我出來喝酒?”
“既是,也不是!”
“請問‘不是’是什么?”
“我曾經(jīng)以為,我會和你在一起。”葉栩汝若無其事地說,鐘晨暮的酒杯卻差點脫手,連忙說:“姐姐,別嚇唬我,我還真沒看出來!”
“你好像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什么?!比~栩汝說,鐘晨暮感覺這話有些耳熟,許以安總是說他后知不覺。葉栩汝喝了口酒,接著說:“我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給我的印象并不好,卻莫名其妙地打動了我,而且顛覆了我想象中戀人的模樣?!?p> “你想象中的戀人是什么樣子?”鐘晨暮想起了言靜思,言靜思曾經(jīng)說,他不是她想象中戀人的模樣。
“說出來怕嚇到你”葉栩汝突然笑了笑,笑容中帶有一絲凄苦,她說:“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就跟別人跑了,所以我總是想象他的樣子,穿著白色襯衫、戴著金絲眼鏡、一副溫厚笑容,是不是聽上去很老派?就是這幅模樣一直縈繞在我腦海中,漸漸的就成了我想象中戀人的模樣?!?p> “但是你出現(xiàn)的那一刻,擊破了我的想象,我為自己設(shè)定的理想豐碑轟然倒塌。但是你知道,最滑稽得是什么嗎?”她仍在笑,但鐘晨暮卻看不出笑的痕跡了,葉栩汝說:“最滑稽的是,你擊破了我的理想,卻沒有辦法成為我的理想。我曾經(jīng)試著接受被擊敗的自己,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發(fā)現(xiàn)每當我要做出抉擇的時候,內(nèi)心深處還是會浮現(xiàn)那個想象中的模樣。我在排斥與接受中輾轉(zhuǎn)反側(cè),最終明白,如果我不能讓想象照進現(xiàn)實,我就永遠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p>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幫你過這一關(guān)?”鐘晨暮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他耳朵中只有葉栩汝的聲音。
“你一直不喜歡《人間失格》這本書,但里面有句話很適合你,‘其實我是一個很軟弱的人,總會受制于他人的暗示。’”葉栩汝說到了重點,鐘晨暮想,他將軟弱當成了善良,可往往別人并不需要你的善良,那其實是一種傻。葉栩汝將杯子中剩余的酒喝完,抬頭看著鐘晨暮:“你幫不了我過這一關(guān),這不僅僅有我的問題,也有你的原因;因為我最終發(fā)現(xiàn),其實我是大叔控,而你卻是蘿莉控?!?p> 鐘晨暮吃驚到目瞪口呆的地步,但是葉栩汝看著他的樣子卻哈哈大笑起來,他只得舉杯與葉栩汝大口喝酒。兩個人后來又聊了什么,鐘晨暮并沒有太多印象,只是隱約記得葉栩汝最后喃喃自語說:“我戀秋風逐月明,君夢楊花滿春城。誰教煙雨逢陌上,恨君與我同時生?!?p> 許以安聽完鐘晨暮醉意深沉的講述,她還說了一句話:我們要會學拒絕別人,那是為了避免自己走上歧路;更要學會拒絕自己,那是為了避免讓別人走上歧路。鐘晨暮坐在沙發(fā)上回想自己走上的以及讓別人走上的歧路,他轉(zhuǎn)臉看著許以安:“你是因為我沒能拒絕自己,才走上逃婚飄零的歧路嗎?”
“錯,我是因為太用力拒絕自己,才走上的歧路?!痹S以安放棄了《人間失格》,又換成《廣告界無冕女王》,這是兩本同樣讓她用力拒絕的書。話剛出口,突然愣了下,然后看著鐘晨暮字字清晰地說:“誰走上歧路,我這叫跟隨內(nèi)心尋找前方,別亂誘導我。”
鐘晨暮微笑而起,腦袋雖然很是很暈,但已經(jīng)知道自己該干嘛了,他今天的更新任務(wù)還沒有完成。走到電腦前,按下啟動鍵,坐在椅子上,然后就聽見許以安說:“對了,我從今天開始獨立負責一個項目,據(jù)說是轉(zhuǎn)正前的終極考驗。曾經(jīng)馳騁廣告界的黑幕同學,你有什么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