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爾沒有想到，他這樣快就離開了食堂，離開的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外?！?p> 鐘晨暮笑著將冰紅茶的瓶子扔進了垃圾桶，這句話是昨天許以安用來諷刺鐘晨暮的話，他今天就找到機會原物奉還了。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一定想不到自己的經典之作，竟然被這么兩個拿來相互嘲諷。許以安嘆了口氣，將整理好的衣服全部放進包里：“你都不知道，當時安德烈眉頭皺的，簡直是在說我不務正業(yè)啊?！?p> “那你為什么要去？這段時間應該是積累工作經驗的好機會?！辩姵磕鹤诹穗娔X前的椅子上。
“沒有為什么？就是突然覺得我要幫她?！痹S以安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將包裹放在一個角落里。拿起《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看了幾頁抬頭對鐘晨暮說：“對啦，周牧冉前幾天跟我說，希望我們今天去趟往事新生?！?p> “周牧冉？讓我們去酒吧干嘛？”鐘晨暮的鍵盤開始響起，許以安搖了搖頭，說不清楚。
星期五晚上的酒吧最能呈現一個城市的夜色誘惑力，不同的人涌入往事新生，釋放工作日聚集起來的負面情緒。透過迷離的燈光，鐘晨暮看著音樂散入每張臉時的表情，他在臨摹自己的想象，也許讀不出任何故事，但是可以讓自己的大腦幻化萬千姿態(tài)。這是葉栩汝教他的方式，說這是體驗不同人生的省力途徑，想象決定了他人的命運。
“這是暮歌為你們調的酒，一杯是云端佳釀，一杯是冰雪晚霞?！崩钏箤杀品旁谧雷由希⒁槐P火腿放在酒的前面。李斯是往事新生新招來的服務員，對所有的人都很熱情主動并且?guī)е还商焐挠H和力，雖然看上去年輕，但閱人無數，很有得聊。
“暮歌說這云端佳釀是你教她的？”許以安搶先一手端過杯子，挑釁地看了看他。煙熏入鼻，入口甜適，過咽苦卻不澀，她從盤子中撿起一片火腿，，火腿很薄，微咸配威士忌正好。
“我只是提了個想法，是她自己研制出來的，味道比我之前喝過的要好很多?！崩钏剐χf，端酒的盤子收在手中，站在桌子前。
“這么謙虛的態(tài)度，值得某些人認真學習，絕對不會動手搶功?！辩姵磕汉攘丝诒┩硐迹瑢ⅰ皳尅钡淖x音加重并看向許以安。他不太喜歡冰雪晚霞的刺烈，這是許以安的偏好，許以安曾經對他說要學會體驗不喜歡的事情，只做自己能力范圍之內的事情就永遠無法進步。
李斯微笑著看著他們，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他已經完全看透兩人的相處模式。許以安對著云端佳釀滿意的點點頭，耳朵和眼睛直接屏蔽鐘晨暮，問李斯有沒有看到周牧冉，李斯說他沒有太在意。等暮歌空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要了第二杯酒，三個人開始聊鐘晨暮的小說，但鐘晨暮幾乎插不上話。
“今天的樂隊感覺是第一次來嗎？”鐘晨暮看著樂隊開始演奏，這并不是往事新生平時的駐唱樂隊。
“這是前兩天剛來的，名字叫風語，主唱的嗓子很棒?！蹦焊枵f著，指著彈吉他的男生，聲音悠揚清脆，非常有質感，給人一種通透的感覺。
“他的聲音讓我想起了槍炮與玫瑰樂隊的索爾·哈德森，Solo很粗野、很原始，但是自然流露，有些散漫但讓聲音跟好聽了?！辩姵磕旱纳碜痈值恼{子慢慢動起來，他喜歡奔放的歌曲，但很多時候他聽不出歌曲中的深埋的情感，這是言靜思以前總是諷刺他的地方。
“但你喜歡的仍是R.E.M樂隊，飄逸、放浪、又隱含著些許甜蜜的憂傷。我看不起你，愛一套，卻喜歡另一套?！痹S以安對著吉他手歡呼了一聲，引來一眾人的舉杯，她笑著回應。鐘晨暮偏愛R.E.M，卻沒辦法發(fā)自內心愛上他們的歌，他欣賞得是，R.E.M讓搖滾保持寧靜、優(yōu)雅的風度。暮歌笑了笑，她一直覺得這并不沖突，愛和喜歡本就不是一回事，我們?yōu)橄矚g而行動，但我們?yōu)閻鄱?p> “哦！他要講話了?！痹S以安說道。
一曲完結后，吉他手拿過麥克風走到舞臺中間，示意大家安靜下，他笑著說道：“歡迎大家來到往事新生，很榮幸由我們風語樂隊為大家演奏助興。下面向大家介紹我的一位好朋友，他想借這個機會為一位姑娘唱首歌，表達他內心最真摯的情感?！?p> 周牧冉走上臺的瞬間，暮歌有些詫異，許以安卻抱著她的肩膀呼嘯了一聲。鐘晨暮搖了搖頭看著周牧冉，他已經開始彈吉他了，聲音在輕緩的吉他聲中澄靜綻放，每一句歌曲在平靜之中顯得激昂奮進，鐘晨暮想這是一首讓我們不再孤單的歌。整個往事新生酒吧突然安靜下來，有人靠著沙發(fā)靜靜聆聽，有人端著酒杯細細品味，周牧冉用他獨特的方式想讓自己走進每個人的心，進而走進那個姑娘的心。
吉他的最后一個音符停止時，雷鳴般的掌聲響起，許以安隨著呼喊的人群一聲搖擺，可等她看到暮歌的表情卻愣住了，那不是感動與高興，而是冷靜中帶有冷漠的笑容，周牧冉開始說話：“希望我今天的行為不會太突兀，也不會因此嚇到你，我只是希望能讓你看到我的心。我們都喜歡的一部——《怦然心動》，里面有句我們都喜歡的臺詞，有些人淺薄，有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天你會遇到一個彩虹般絢麗的人，當你遇到這個人后，會覺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遇見你之后，我才明白不但覺得其他人都是浮云，甚至覺得這個世界都是浮云；我一直都有一個心愿，那就是但愿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暮歌，做我女朋友好嗎？”
周牧冉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中澄澈的沒有一塵不染，能讓人看到他那顆深情的心。一字一句，一個表情，他的眼睛始終看著暮歌，直到最后說完都沒有移開過。眾人隨著他的目光搜索過來，大部分都認得她是酒吧的調酒師，淡淡的議論聲漸漸變成祝福聲，更多的人開始歡呼“答應他”，直到暮歌緩緩站起來。她對著周牧冉微微欠了欠身子，然后說道：“謝謝你，謝謝這么好聽的歌，但很抱歉，我不能答應你?！?p> 暮歌說完，在眾人詫異的注視緩緩走了出去，周牧冉臉上并沒有太多錯愕。等暮歌的身影消失不見后，他在眾多憐憫的目光中笑了笑說：“非常感謝各位的見證，今天雖然沒能成功，但我表達了自己的心聲，也會一直堅持下去?！焙魢[聲、口哨聲、鼓掌聲隨之而起，鐘晨暮覺得，這一切聲音大概都是為他們自己的，借別人的心聲傷自己的感。
“你沒有看上去那么瀟灑?！痹S以安站在燈下，仰視坐在架子上的暮歌，那是酒吧后面的一個寬五十米高將近一米五的鐵架。暮歌將手伸給許以安，許以安拉著她的手，腳下等著一個階梯坐在了暮歌身邊。兩人看著夏夜朦朧的天空，過了一會，暮歌說：“我想，我是完全有理由接受的。”
“你還是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許以安想起了牧野風，他與周牧冉是隊友，也是哥們。
“是，也不全是，我只是不想被脅迫，哪怕是善意的?！蹦焊鑲饶樋粗S以安，臉上的笑容帶有一絲落寞，她接著說：“我不否認，我喜歡這種儀式感，它將每一個普通的日子和動作都標定了背后的精神內涵。但是，我害怕這種被圍觀的儀式感，它讓我覺得自己是在被迫接受一種有精神內涵的動作與日子，讓我看不見自己的心。你能理解嗎？”
許以安點了點頭，她其實想說，她明白但沒辦法體會，她說：“對于愛來說，儀式感就是尊重，尊重我們對于儀式感的喜歡，也要尊重我們對儀式感的反感。你并不討厭周牧冉，甚至有些喜歡他，但你不能接受自己沒有被理解。”
暮歌看向許以安的安笑了起來，她想要儀式感，但她更想要被理解。周牧冉走進了她的心，卻沒能懂得她的心，而這一步之遙有些人卻要走上一輩子甚至更長。托爾斯泰說，我們平等地相愛，因為我們互相了解，互相尊重?？墒沁@樣的愛，是先遇到理解的人才平等的愛，還是先相愛然后在去慢慢理解呢？
“你們要求這么多標準這么高，我們男人很為難啊?！辩姵磕和蝗徽f道，人已經靠在鐵架的柱子上。
“偷聽是最讓人討厭的一種行為，黃牌警告一次。”許以安嚴肅地說，暮歌笑了起來。
“我沒偷聽，這叫相互了解，然后相互促進?！辩姵磕洪_始狡辯，他確實沒偷聽，但他不想這么解釋。
“偷聽并且狡辯是更冷讓討厭的行為，紅牌警告一次?！?p> “我還是好好看星星吧！”鐘晨暮背靠著鐵架，眼睛盯著遙遠的天空，夜空一片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