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從（下）
仿佛沒有注意到另外兩人的沉默，衛(wèi)鞅緊盯著嬴渠梁的眼睛，繼續(xù)道：
“我觀秦人樸實憨厚，又因連年征戰(zhàn)戎狄部族，使得朝野上下深植尚武雄風，卻為何沒能練出一支攻必克、戰(zhàn)必勝的無敵之師？”
聽到這里，景監(jiān)頓時喜得抓耳撓腮，他知道這是秦國朝堂上下都非常關心的問題。
嬴渠梁還是沒說話，但眼神亮的嚇人。
“如今天下各國奮起爭雄，治國安民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國力強弱，乃是衡量一切的唯一標準?！毙l(wèi)鞅低沉的聲音開始高亢，語速也開始變的急促：
“國力強弱該如何衡量？不用我說，秦公也很清楚。我們一條一條說開，看看秦國如何：人口是否眾多，是否富裕，是否安家樂業(yè)？府庫是否充盈，糧食財貨一應物資是否能支持連年征戰(zhàn)，而不受災荒侵擾？國內百姓黔首是否萬眾一心，如臂使指？法令是否發(fā)布四方、暢通無阻，國無動蕩，吏治清明？最后，是否有如如山如海的甲兵，運籌帷幄穩(wěn)操勝券的無敵名將？”
每一條都直指秦國的弊端，嬴渠梁終于對衛(wèi)鞅重視了起來，他也盯著衛(wèi)鞅的眼睛，毫不示弱，語氣重重的道：
“如此，我秦國自然算不上什么強國，甚至可以說弱到滅亡邊緣。然而我等該怎么辦？行王道德政嗎？”
“那是迂闊之言、亡國之道，豈可強國？”
“王道不行，難不成要無為而治嗎？”嬴渠梁道。
之前那位“杠精”士子最終提出的解決方案就是“無為而治”，講究“上如標枝，民如野鹿”。你把國家放到那啥也別動，等人民自己勞動賺錢造小人就行。這一套放到如今還是地方豪族割據而治的楚國可以用，但別的國家不行。楚國地域內多山多水，地形破碎，出也難進也難，還有淮水天險在手，行無為而治既可以充分利用楚國的地理優(yōu)勢，也是一種無可奈何。但放到競爭激烈的中原地區(qū)，就是作死了。國君今天敢上如標枝，地方豪族明天就敢大肆圈地，開養(yǎng)鹿場吸人血吃人肉，對國力傷害極大。
衛(wèi)鞅擺擺手嚴肅道：“治國之道乃是以強國為本，王道、德政、無為等，皆是庸碌國君自我陶醉的借口，怎能用于治國？秦公能堪破這一事實，鞅甚為佩服。須知多少國君都看不清，或者說不愿看清如此粗淺的道理？”
“那我秦國應當如何行事？”
“強國乃是大學問，各國有各國的做法?！毙l(wèi)鞅道：“秦公以為，齊國、魏國、楚國，哪一國可為秦國所效？”
嬴渠梁眉頭緊皺，道：“請先生詳解。”
“魏國地處中原，掌天下交通要道、聚天下財富人杰、握天下富庶沃野，其強乃甲兵財貨之強；齊國東臨大海、西距泰山、北劃河水而治，南以魯國為緩沖據強國于外，以管仲遺澤、曲阜文華盡收天下賢士于稷下，其強乃明君吏治之強；楚國無他，乃是地廣人眾之強?！?p> 嬴渠梁聽后嘆道：“如若能與此三強不相上下，復我穆公春秋一霸地位，此生足矣?！?p> “然則此三強外強中干，不堪效仿?！毙l(wèi)鞅冷冷道。
嘶——將最強的三國說的如此不堪，此子恐怖如斯，假以時日……咳咳，是口氣可真大。
“先生是否危言聳聽了？”心直口快的景監(jiān)先一步問出了嬴渠梁的疑惑。
衛(wèi)鞅笑道：
“關于這一點，你們聽我細細說來。這三國的強大都只是虛有其表，只能圖一時強大，而不會一直強盛下去。甚至，當代國君薨逝后，國力就會發(fā)生大的下滑。
原因之一，變法不徹底。魏文侯任用李悝主持魏國變法時，只廢了井田制鼓勵耕種，沒有對其他方面做出改變。比如國法？軍制？官吏選拔？都沒有。楚國雖然任用熟知魏國法度的吳起變法，但最終因吳起慘死而中途夭折。齊國更是將整軍訓練當成了變法，眼下申不害在韓國所做的一切也和齊國一樣。他們都沒能觸及對舊貴族的再造。
原因之二，朝令夕改。變法到底是觸動舊貴族的根基，當代國君薨逝后，先君之法必然被舊貴族廢黜，全面復辟舊制。一切如同從未變法一樣，還因此耗費了大量民力，得不償失。如此變法，其能從根本上強大？豈能長久？”
嬴渠梁聽后，臉上大放光彩。頓時站起身來，拱手對衛(wèi)鞅長揖到底，興奮道：“還請先生助我秦國一臂之力！”
是夜，嬴渠梁拉著衛(wèi)鞅秉燭夜談，興奮不已。
直到天色堪堪轉亮，衛(wèi)鞅才從秦國宮中出來，回到驛館，卻不見了莫林的身影。
“那位莫先生??？他昨晚上就離開了?！斌A館主人道：“他在房間里給你留下了這個，說是什么土豆，能當糧食吃的。”
衛(wèi)鞅拿著手里灰撲撲的一個大土豆蛋子，一臉迷茫。
這家伙，跟我來秦國到底是干啥的？話說，不是他把我拉來秦國的嗎？
……
原來，莫林昨天就接到了第一個場景第一個記憶同步完成的消息，被系統允許退出，休息幾天再繼續(xù)吸收記憶。
【很好，用戶超額完成了任務。讓衛(wèi)鞅在第二次面見秦公時就加入了秦國，算是改變了歷史。這一點比那位高玩快了很多，他沒能阻止衛(wèi)鞅三試秦孝公。雖然你的操作很蔡，差點害死衛(wèi)鞅……當然，從這里開始，世界線就邁向了和那位高玩不一樣的方向，剩下的記憶對你也沒用了?！?p> 莫林則揉著太陽穴痛苦道：“也不枉我這幾個月時時對他進行心理暗示，告訴他嬴渠梁乃是務實之人。否則還不真不知道他第二次和秦公談話會不會鬧崩?！?p> 雖然在場景里過去了三個多月，但外界時間卻完全沒有變化，還是莫林開游戲前那一刻。三個月內和衛(wèi)鞅朝夕相處的信息一瞬間涌入腦海，即便以莫林變態(tài)高的精神力也有點撐不住。
“話說，我給他的那個土豆不算改變歷史嗎？”
【本系統只能按照你離開記憶前改變的歷史結算任務，離開以后的就沒法結算了。那個土豆是在你離開后才到衛(wèi)鞅手里的，所以……】
“行吧……話說，這種任務超額完成有額外獎勵嗎？”
【有獎勵，不過得等你完全同化記憶以后再說。剩下還有一個記憶要吸收，會非常累，你快些調整好，我們繼續(xù)同化。話說，進入場景前你做的地圖沒點保存鍵，我按你沒開辟那塊混沌迷霧算了。到時候記得重做。】
“?。繛樯栋?！”
【現在給你解釋不清，反正不會害你就是了?！?p> “好吧……”雖然腹誹瓜皮系統坑的次數也不少，然而到底只是小坑而不是害人，莫林沒想那么多，倒頭就睡。